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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8:05 作者: 欣欣向榮
青翎心說,貪財就好,在他耳邊囑咐了幾句,周二狗應著去了,直奔了周家村,沒進自己家,直接去隔鄰周三兒家。本來還想讓周三的兄弟去周家叫一趟,不想一進院就瞧見周三正在房檐下蹲著啃窩窩頭呢。
一見周二狗,周仨心裡這個滋味兒說都說不清,周二狗比自己多什麼啊,家裡窮的叮噹響,還攤上個瞎眼的老娘,論說比自己慘吧,可這小子就運氣好,一下子進了胡家的鋪子當夥計,前頭犯了那麼大錯,也沒見怎麼著,反而成了胡記當鋪的二掌柜,瞧瞧如今這穿的都不一樣了,瞅著就這麼體面。
再看自己,渾身上下從骨頭fèng兒里冒窮氣,這人比人真得死啊,心裡這麼想,臉上卻露了個笑:「哎呦,這是哪陣風把您周大掌柜chuī來了,還真是稀客稀客啊。」
周二狗卻不管哪一套,上去就給了他一拳:「說什麼呢,咱倆可是從小的jiāoqíng,說這些酸話做什麼,沒得叫人心寒,今兒是回來瞧瞧我娘,聽說你也在家,正好稱了些醬ròu,打了一罈子好酒,過來找你嘮嘮,這一晃咱哥倆可有日子沒在一處坐了。」說著把手裡的醬ròu酒罈子舉了舉。
一股子醬ròu的香味飄出來,饞的周三連著吞了好幾下口水:「難得二狗哥記著兄弟,我還說你這齣息了,就忘了咱這窮哥們了呢。」
二狗:「哪能呢,咱們可是起小穿著開襠褲就在一起玩的jiāoqíng,忘了誰也忘不了兄弟啊。」
周三給他捧得極高興,讓著進了裡屋炕上坐了,叫他娘收拾了幾個菜,如今七月裡頭,便不捨得吃ròu,菜倒是不缺,橫豎也不講究,炒了半碗jī蛋,切了幾顆huáng瓜用鹽一拌,加上二狗帶來的醬ròu,也勉qiáng有點兒樣兒。
倒了酒,兩人你一碗我一碗喝了起來,喝的差不多了,周二狗才開口:「你今兒怎麼家來了?不說周家管的嚴嗎?」
周三喝了口酒:「你當周子生跟你們胡家老爺那麼大方呢,還時不常給你們放個假,這是少爺不出門了,嫌我們幾個在府裡頭白吃白喝,索xing讓我們幾個家來了,也省下幾頓飯。」
周二狗:「不能吧,周家好歹也算家大業大,家資跟胡家差不多,幾頓下人的飯還算計不成。」
周三哼了一聲:「別說我們這些下人,就是周子生親生的閨女都一樣,也就勉qiáng混個飽飯,想吃點兒好的,門兒都沒有,要不然,當年我們家夫人做什麼死乞白賴的跟田家結親呢,不就是想讓大小姐早些出門子,過幾天好日子嗎,我們老爺心毒著呢,除捨得給少爺花,就算夫人都不成,真他娘越有錢越摳門,不瞞你說,這都七月了吧,去年的工錢還沒給呢,剛我還說呢,再不發工錢,我們這一家子都得餓死。」
說著眼珠子轉了幾轉,看了周二狗一眼:「狗子哥,兄弟如今有了難,你如今出息,手頭寬裕,不若借給兄弟幾個錢,先把眼面前兒過去再說,你放心,等我拿到工錢立馬還你,咱們寫借據按手印,保管虧不了你。」
周二狗心說,這小子真敢說,這些年他可沒少借別人的銀子,哪個也沒見還啊,這小子人xing差,只要看見錢就想往自己口袋裡頭摟,看不見的連蒙帶唬的也得騙到手,簡直就是屬母狗的只進不出,當自己傻啊。
不過,若他不貪,今兒這事兒還成不了呢,救明德少爺可就指這小子了。
想到此,嘿嘿一笑:「你說你這不是守著搖錢樹要飯嗎,傻不傻啊。」
周三卻以為他不借,嗤一聲:「什麼搖錢樹,你不借就不借,說這些沒邊兒的做什麼?」
周二狗:「我可不說沒邊兒的話,現成的一條財路,就不知你走不走了。」說著湊到周三耳邊嘀咕了幾句。
周三越聽眼睛越亮,等周二狗說完了,周三就覺自己兩隻眼睛看見的都是白花花的銀子,若不是貪著跟著周寶兒逛窯子能落下幾個好處,周子生這個摳門的德行,他早他娘撂挑子不gān了。
如今既有這條財路自然不會放過,不說事成之後,胡家答應給自己的一百兩銀子,就是jì院裡的老鴇子,也得給自己好處啊。
想著又有些懷疑:「天下有這樣的好事嗎,你別糊弄兄弟了,就算有,這會兒你答應了有個屁用,回頭胡家不認帳,我想哭都找不著墳頭。」
周二狗從懷裡掏出一個一兩的銀錠子來放到桌上:「這個你先拿著,算是定錢,等事成之後,剩下的再找我拿,咱們哥們弟兄多少年了,我還能哄你不成。」
周三眼睛都藍了,一把拿過來,掂了掂又放到嘴裡咬了咬,揣進懷裡,立馬眉開眼笑:「兄弟不過說笑的罷了,信不過誰,也不能信不過二狗哥啊,不過這事兒怎麼想怎麼奇怪,我們少爺恨不能天天長窯子裡頭,巴不得把窯子當家呢,自是樂意去,可這事兒對胡家有什麼好處啊?」
周二狗:「這個我可不知道,只我們家少爺怎麼吩咐我就怎麼gān,本來我是不想接這樣的差事,可一想到兄弟你,才跑了一趟,好歹發筆財,等明年娶個媳婦兒家裡,豈不圓滿,你就拿銀子好了,管他圖什麼呢。」
周三一琢磨是這個理,自己就得銀子唄,理會這些做什麼。
周二狗jiāo代好,家去瞧他娘去了不提,再說青翎,叫福子送了飯菜去牢里,順便使些銀子給那些牢頭,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就算何之守jiāo代下了,若是下頭牢頭使壞,明德一樣得受罪,有時候把底下打點好了,比上頭都有用。
等福子回來仔細問了明德可說了什麼,福子道:「明德少爺叫小的帶話兒給二小姐,說千萬瞞著三小姐,怕三小姐知道了跟著著急。」
青翎嘆了口氣,倒真是明德的一片心都是青青,瞞自然是瞞的,就不知道能瞞多久,青青這丫頭本來就格外敏感,加上明德別看在冀州府,至多三天都要回去一趟找青青說話兒的,算上今兒就兩天了,若是明兒明德再不露面,加上姑姑又不善隱藏qíng緒,青青不定就猜著了。「
想著不覺心緒煩亂,不想在屋子裡待著,信步走到了院子裡,這裡是鋪子后街上的小院,因祖父喜歡在安平城看戲,去年便置下了這個兩進的院子,就在鋪子後頭,出了鋪子的後門就能瞧見,極方便。
先頭祖父是住在這兒的,前幾日去冀州府的戲園子看了場戲,就搬到冀州府去了,祖父是個不折不扣的戲迷。
祖父一走這個小院便空了下來,正好青翎幾個在此落腳,小院收拾的極gān淨,院子裡種了一架葡萄,結了累累滿滿的果子,在月光下越發顯得晶瑩剔透。
青翎在葡萄架的藤椅下坐了下來,抬頭看了看,bào雨洗掉了yīn霾塵土,就連夜空也格外清亮起來,皓月當空,繁星如許,這樣靜謐的夜,仿佛能沉澱所有凡塵俗世的煩惱,她的心也安定了不少。
忽見廊上一個挺拔清俊的人影走了過來:「怎麼還不睡?」陸敬瀾的聲音在夜色中響起,溫柔而磁xing。
青翎還記得自己剛見他的時候,正是男人的變聲期,有些公鴨嗓,遠不如現在好聽:「敬瀾哥哥不也沒睡嗎?」
陸敬瀾沉默半晌方道:「翎兒,你說天下怎麼這麼多貪官。」
青翎愣了愣,側頭看向他,敬瀾並未看自己,而是微微抬頭,望著天空出神,不知想什麼呢,青翎猜他是見了何之守之後,心有所感。
青翎忽然發現,這個男人也並非自己以前以為的那樣無所不能,他其實只是個二十出頭的青年罷了,在現代,這個年紀還只能算個孩子,即便陸敬瀾是個天才,有別人所無法企及的聰明才智,依舊是個長在世族裡不知人間疾苦的大少爺。
他或許博覽群書,或許通曉一些家族內的世故,卻並不是真的世故,也或者他不屑於世故,可他卻偏偏必須世故,而且,這些世故大都是因為自己。
聽起來像是繞口令,卻是不爭的事實,青翎相信如果不是為了自己,當日在冀州的時候,他絕不會讓長福送那副畫過來。
如果不是自己,以陸敬瀾的xing子斷然不會去何府。更不會使出今天這樣對付周家的手段,某一方面說,自己把他帶壞了。
想到此,不免有些愧疚:「對不住,讓你做這些事兒。」
陸敬瀾卻側過頭來看著她,目光有些微惱意:「翎兒我不想聽你說這個,莫非到了今天,你還要跟我見外嗎。」
見他真有些動氣,青翎忙道:「我沒有別的意思。」
陸敬瀾卻並未放過她,而是接著道:「那你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說對不住?你有什麼地方對不住我了?」一句接著一句的脫開而出,頗有些咄咄bī人的氣勢。
青翎嘆了口氣,知道陸敬瀾的xing子,只得道:「我不過隨口說的罷了,哪有什麼意思,我只是覺得敬瀾哥哥該跟著天上的皓月一樣,不該摻合這樣齷齪之事兒。」
陸敬瀾:「翎兒以為我如此不通世故嗎?」
青翎咬了咬唇沒吭聲。
陸敬瀾嘆了口起,在她身邊坐了下來:「我剛的話並非這個意思,我只是有些痛心,皇上勵jīng圖治這麼多年,方有如今的吏治清明,不想,卻依然有這麼多貪官污吏。」
陸敬瀾的語氣頗有些憤慨,大異平常穩重少語的樣子,青翎不禁道:「敬瀾哥哥氣什麼呢?不是有句話叫水至清則無魚,我倒覺得,若都是不作為的清官,還不如有所作為的貪官好些。」
陸敬瀾愣了愣:「這話怎麼說,怎可能貪官比清官更好?」
青翎:「敬瀾哥哥想想,若將來你治下,有兩種人,一種是能gān卻會貪些無傷大雅的小財,另外一種人是正直不貪財,卻毫無才gān,什麼差事到他手裡都是一團糟,敬瀾哥哥選哪種?」
陸敬瀾搖搖頭:「難道就沒有又不貪財又有能力的嗎。」
青翎笑了起來:「敬瀾哥哥,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也,當然,或許也有這樣的人,但絕對是鳳毛麟角,貪是人的本xing,若沒了本xing豈不成了聖人,其實聖人也是貪的,只是貪什麼不同罷了,若無傷大雅,貪官反倒比清官更讓皇上放心,歷史上不有現成的例子嗎。」
陸敬瀾沉默良久才開口:「翎兒,你的意思我將來也要當個貪官嗎?」
青翎點點頭,見月光下陸敬瀾臉色微變,不禁笑了一:「,敬瀾哥哥必須當貪官,不過敬瀾哥哥貪的不是錢財,不是名利,敬瀾哥哥貪的更大些。」
陸敬瀾深深看著她:「翎兒說說,那敬瀾貪的是什麼?」
青翎低聲道:「惟願海晏河清天下承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