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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8:05 作者: 欣欣向榮
二狗子卻沒灰心,但凡有人勸他討媳婦兒的,他便說給他娘治眼睛要緊。
見他執拗,久了便沒人再勸他了,也有被他孝心感動的,有哪兒的大夫醫術好善治眼科,或哪兒有什麼偏方也會告訴他。
胡家在冀州的當鋪一開張,二狗子便跟了掌柜的過去管庫,心裡還歡喜呢,想著冀州府地方大,醫術好的大夫也多,自己回頭掃聽著尋一個給娘瞧瞧。
又聽說隔街有個呂祖廟還算靈驗,便使了些錢去給他娘點了一盞祈福燈,祈求他娘能治好眼睛長命百歲,不想,這祈福燈卻極奏效,剛點了沒幾日,就聽說城西有個神醫,最善治療眼疾。
二狗心中大喜,忙忙的尋了去,不想,連門都進不去,這位神醫之前是皇宮裡的御醫,去年告老才回了冀州府,做了這麼多年太醫,也是高門大戶,老大的宅門,便官位低些的,想求這位郎中都不易,更何況,他一個當鋪的夥計,別說找人家瞧病了,就是見一面都是做夢。
周二狗想了個笨法子,在大門外等了溜溜一天,好容易瞧見了主家的轎子,沒等他往前呢,就給人趕到了一邊兒,心裡不免難過,這樣的人如何會給自己的娘瞧病。
心裡頭髮愁,不能家去跟娘說,也不能跟其他夥計提,就去了呂祖廟裡頭在他娘的祈福燈前訴說。
這一番傾訴感動了呂祖廟的老道,說看他一片孝心,倒能幫他引見個人,正是恆通當的大掌柜劉廣財。
周二狗先開頭並不知道這人就是劉廣財,老道只說是個心善又樂於助人的好人,認識冀州府文府里的管事,說那位神醫最是憐老惜貧的,尋文府的管事從中間兒墊句話,說不準能答應給周二狗的娘瞧眼睛。
周二狗自是滿心歡喜,果不然,沒幾天兒讓他把他娘接過來,說趕上老神醫家裡在呂祖廟裡打醮,老神醫正好也來,就著這個空給他娘瞧瞧。
周二狗雖覺有些奇怪,怎麼會在廟裡看病呢,不過,老神醫能答應便是想不到的喜事兒了,忙接著他娘來了,老神醫也沒問來由,只搭了搭脈便說是哭的,周二狗更覺信服。
末了,老神醫開了個經古方,說是極靈驗的,方子上的藥倒尋常,只是需用一顆珍珠做引子,珍珠不能太小,太小便沒了功效,拇指大的方可。
二狗心裡不免懷疑,這治眼睛做什麼用珍珠當引子,轉過天兒去尋了幾個郎中問珍珠可能當藥使,那幾個郎中都說珍珠有治目膚翳的功效,可見是真的了。
一想到母親眼睛能治好,周二狗便異常興奮,卻忽想到自己去哪兒找這拇指大的珍珠去呢,他在胡記也做了幾年,對這些珍珠瑪瑙一類的值錢東西,更比別人更清楚行qíng,這麼大的珍珠便是一顆也值不少銀子呢,就算把他家砸鍋賣鐵恐也買不起,心裡頭正著急呢,趕巧那天就來了個當珍珠的主顧,是周二狗過的手,一匣子珍珠,顆顆圓潤晶瑩,數了數,有十顆之多。
說好是活當的,周二狗心裡貓爪一樣,琢磨若是自己的該多好,正好給娘治眼疾,不禁感嘆人與人真的不同,富貴的,一顆珍珠又算得什麼,於他們娘倆來說卻難如登天,若是偷去……忙搖頭,主家對自己不薄,豈能做如此偷盜之事。
若見不著還好,偏他是管庫的,每日早晚清點都要瞧上一遍兒,心裡頭兩個念頭忽左忽右的拉扯著,不知怎麼才好。
想了兩日,便去尋了劉廣財,想再見見那位神醫,問問尋個旁的藥引子替代成不成。
劉廣財卻道:「這藥引子最是要緊,哪有替代的理兒,便問他莫不是有什麼難處?」
周二狗斟酌再三終是跟劉廣財說了,那劉廣財便給他出了一條道兒,讓他把胡家當鋪庫房裡的那盒子珍珠偷著藏起來,只需一個月,過後他便送周二狗一顆珍珠。也是那時候,周二狗才知道,劉廣財不是別人,就是他們鋪子隔街的對頭恆通當的大掌柜。
自己來胡家的日子短,前頭的事兒倒是聽鋪子的老人說過,尤其當年假人參的事兒,就是恆通當設下的騙局,為了壞胡家的買賣。
如今這前後一想,還有什麼不明白的,胡記鋪子在冀州府一開張便極紅火,相比之下,臨街的恆通當就蕭條的沒法兒瞧了,長此下去誰也扛不住,便想出了這麼個損招兒。
周二狗本沒應,可回家瞧見老娘摸摸索索的樣子,心裡便覺萬蟻鑽心一般,思來想去決定鋌而走險,反正也不是偷是藏了,等一個月後送回去也就是了,胡記不過壞了一樁買賣,自己的娘的眼睛卻有望復明,便過後胡家追究起來,把自己下了大牢,只要娘能瞧見也值了。
這個念頭一起就再也剎不住了,尋了個機會把那一匣子珍珠偷了出來,這幾日卻沒聽見有什麼消息,胡家也未報官,雖胡掌柜來家找過自己,沒見著人,也未難為自己的母親,心裡卻越發有些忐忑。
這兩日躲在地dòng子裡,來回想了幾個過子,越想越覺得不好,當鋪講的就是個誠信,尤其活當的東西,日子到了只主顧拿了當票上寫好的銀子來,就得原封不動的還給人家,若是丟了或損壞了,需照著雙倍賠償不說,當鋪的聲譽也會一落千丈,以後誰還敢上門。
恆通當的劉廣財之所以讓自己把這珍珠藏一個月,安的正是這個心思,到時候拿著當票贖金去了,胡記拿不出東西來,還如何能在冀州府站住腳,而且,為什麼胡家這邊兒除了胡掌柜來過一次,便不見有什麼動靜了?娘又是怎麼知道的?
想到此,便問他娘:「娘是怎麼知曉我拿了胡記的珍珠?」
周二狗的娘聽了泣不成聲,心裡是又酸澀又恨,恨得不是兒子而是自己,怎麼偏就瞎了眼,讓兒子闖下如此大禍。
周二狗見他娘不住的掉淚,生怕她再哭壞了身子,忙道:「娘別哭,別哭,是我不爭氣,您打兒子罵兒子都成,就是別哭,兒子好容易找了個靈驗的方子,眼瞅著您就能瞧見了,您若是哭壞了,可不白費了這番功夫嗎。」
他娘握起拳頭狠狠捶了他兩下子:「你糊塗啊,糊塗,娘的眼睛已經瞎了十幾年,找了多少大夫,吃了多少藥,哪有什麼用,這世上哪來的什麼靈驗的方子,便有,若是這麼得來的,也不是正來路,就算娘的眼睛能治好,娘倒寧願瞎著,你還問娘怎麼知道的?今兒胡家的二小姐跟上回跟你來的那個叫明德的來了。
人家一五一十把事兒都跟娘說了,你管著人家鋪子的庫房,庫裡頭丟了東西,不是你還能是誰,你躲能躲去哪兒,人家若告到衙門裡,打你個偷盜之罪,若是下了大牢,你讓娘往後可怎麼活啊,依著我,快些給人家送回去。
「二小姐?」周二狗愣了愣:「娘確定是二小姐?」
他娘:「人家親口說的,娘雖瞧不見,可聽著聲兒就知道都知道是個多體面的人兒,那聲兒脆生好聽,跟huáng鸝鳥似的,雖你偷了人家東西,也沒說就問罪的,說話不緊不慢的,極謙和穩妥的,娘聽她的聲兒,就知道是個善xing兒,你把東西給人家送回去,咱們娘倆多磕幾個頭,人家也不一定報官,娘的眼睛瞧不瞧的見有什麼打緊,咱這心不能虧,沒說吃著人家指望著人家,還偷人家東西壞人家買賣的,這可不連畜生都不如了嗎。」
周二狗卻道:「可是娘,那珍珠我已然用了一顆,您如今日日吃的那藥里便是這個藥引子。」
他娘一聽頓覺兩眼發黑,晃了幾下跌坐在炕上,半晌方緩緩道:「用了便用了,咱賠給人家,一天賠不起二天賠一年賠不起十年賠,早晚有還清了人家,二狗娘教過你沒有,做人再窮再苦都不怕,卻得堂堂正正的,走,咱們娘倆這就去。」
說著掙扎著起來抓著兒子,就要往外走,周二狗忙道:「娘慢些,這麼還回去不妥。」
他娘以為他不想還呢,氣道:「你要還當我是你娘,就跟我走,不然,別怪娘心狠不認你這個兒子。」
周二狗忙道:「娘,我不是不還,是因此事本來就是恆通當下的絆子,恆通的夥計不定就在村子外等著呢,一旦我反悔去還珍珠,若趁機搶奪了去,咱們娘倆便渾身長一千張嘴都說不清了,倒讓恆通當得了逞。」
他娘:「這人心怎麼這般壞,同樣是做生意,你做你的,我做我的,不就得了,做什麼非要變著法兒的害人家,便得逞了難道就不怕報應。」
周二狗:「恆通當gān的缺德事多了去了,哪還在乎報應啊,先頭我是沒認出來那個劉廣財就是恆通當的掌柜,也是著急給娘治眼睛,方才著了道。」
他娘發愁道:「照你說,也不能還回去,可該怎麼好?」
周二狗:「這個娘倒不用擔心,今兒二小姐既來了,自然心裡已經有了數,想必已經知道我在家裡藏著呢。」
他娘道:「這怎麼可能,娘跟她說話的時候萬分小心謹慎,怎會瞧出破綻來。」
周二狗:「若是旁人興許會讓娘騙過去,二小姐卻不會,娘別看這位二小姐是個溫溫柔柔的姑娘家,卻比男人還厲害呢,胡家的當鋪從一開頭就是二小姐幫著胡老爺管著,算起帳來比帳房先生都利落,若作起文章,比那些滿腹經綸的讀書人也不差,我們私下裡常說若姑娘家能考科舉,說不準這位二小姐能考個狀元回來呢,我就沒見過比她還聰明的,便她不說,也只是留著餘地呢,並不是瞧不出來,故此,娘一開口只怕二小姐便已經知道我藏在家裡了,之所以走了就是給咱們娘倆商量的餘地呢,娘不信瞧著,明兒二小姐一定還會過來。
他娘道:「這胡家不說有兩位少爺嗎,怎麼這買賣上的事兒卻讓小姐料理?」
周二狗:「娘不知道,胡家跟別家不同,東家老爺對子女都一樣,況且能者多勞,二小姐比大少爺,二少爺能gān,不過是順手的事兒罷了。」
他娘點點頭:「倒真是個女中丈夫,對了,不是說胡家有位小姐跟京里的大家宅門裡定了親嗎,可是這位二小姐?」
周二狗點點頭:「正是二小姐。」
他娘:「怨不得了,舉凡這樣該著大富貴的人都是有來歷的,不定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歷劫來的也未可知,戲文里不都這麼唱的嗎。」
說著,忽想起自己兒子這事兒還不知怎麼個結果,胡家二小姐若非要追究又該如何,母子倆這一晚上忐忑難安。
第二天一大早,果然昨兒那兩個人又來了,周二狗的娘方信了兒子說的。想到兒子gān的事兒身子一矮就要跪下,被青翎眼急手快的扶住了,往院子外頭瞟了一眼,給明德使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