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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他一笑了之,懇求道:「那你能給我打打氣嗎?衝著老天爺給我撐個腰。」
我莞爾,對著護欄上的天空大喊,「劉在峪,小阿杜,你可以的!有一天你會和自己的偶像以平等的身份相見!你還會是知歸的合格船長,能保護每一個船員!你以後還會遇見比她和我更想留住的人!」我收聲後還加了一句,也許笛文就不錯。
他稍微一凝,解頤道:「笛文……是個好孩子。」
「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以後應該是個美麗嫻靜的女人。」
他說:「那我在你這裡也是個不錯的男孩子吧,以後應該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是個好孩子。」
我們不約而同啞然失笑了。
過了會兒,我問阿杜為什麼不回笛文的信。他一面輕輕地撫動鋼弦,一面告訴我,不想明確地拒絕笛文,就是怕傷害她,所以選擇了不聲不響的方式。
我希望他給笛文回信,不管是拒絕也好,還是怎麼樣,總得有個回應最好。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說,既然我不給他機會,他就給自己一個機會吧。其實笛文的先天殘缺也可以成為某種優點。就像我說的嫻靜。
長大了,連感情也變得點到即止。
今晚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轉變得也太快,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關係,確是瞬息萬變的。
至少在走前,我還能看見笛文終於踏上了樓梯後的那片小世界,她一步一步筆直而神聖地走上去時,我就站在身後鼓勵她,她頻繁轉頭看我,生怕我會消失。
上樓的過程里,她不斷地打手語問我等下要怎麼面對,怎麼做才好。
我示意她做自己。
她今日打扮得靚麗多了,受著凍穿了攢錢買的第一條冬裙,腳上是雪白的蕾絲邊襪子和嶄新的小皮鞋。仿佛野花要為它喜歡的某人在冬日裡堅強盛開,綻放出它最佳的模樣,可是寒風卻凍壞了花瓣。
她打出第一聲噴嚏之前,阿杜已經脫下了外套批在她身上了。
這一次成了我在偷窺,她緊張巴巴的時候,老會看我在不在。
他們的氛圍很好,就連外面燈火通明的城市也在閃閃點綴,到後來甚至有人放了煙花。
那些微弱細小的光彩極快地衝上雲霄,幾秒內,夜幕上一定會綻放出一朵又一朵璀璨至極的花影。
聽見那方響著熱鬧的煙花,我探出頭來,看見整片蒼穹仿佛一瞬間被填滿,千姿百態過後是沉寂的空洞,我眼裡還遺留的光暈,重疊在深黑的長空上卻成了滿目瘡痍。
第33章 睡過去
當我把我的股份轉到阿杜名下,他堅持換一筆錢給我。我從不覺得知歸是我的,阿杜全權掌管最合適不過了。
那筆錢,我又分出一大半資助福利院,還剩一半存起來打算回鄉修房子。我如今最大的憧憬就是用那些積蓄蓋一座屬於自己的房子,我只想和我的姥姥一起生活,平凡也沒什麼不好。
當年為了省那麼一點錢而坐了兩天兩夜硬座,不吃不買。我現在的心境早已截然不同,坐上火車前,我買了好多好多零食,像在填滿空虛。其實不見得要吃,總像儀式。
在火車上無聊的時間,我將姥姥所有的信都拿出來看了又看,我發現後面的信里已沒了那句她常常呼喚我的話。
她老人家一定等得很苦。
姥姥,我回來了。
可是我跋山涉水回到那個偏遠的小山村找姥姥,她卻不是我記憶中的樣子了。她整張臉都耷拉在一起,五官似乎陷入皮膚褶皺里被夾了起來,老得我快不認識她了,我甚至不敢再多看她一眼。
她也有些不認識我了,獨自呆在漆黑的屋子裡,無神地睜著眼睛,目光朝向我站著的這個方向,人卻默不作聲,精神似乎有些恍惚。過了少傾,她才問我,你是誰?
我跪到床邊去告訴她,我是雁子,你的不肖孫兒。
我在她眼前揮了揮手,她沒有反應。
姥姥躺在潮濕的床上,眼睛幾乎是失明的。她頓時激動顫抖地撫摸我的臉孔,笑得燦爛,卻一嘴的黑洞洞,都是沒牙的孔。她那雙皴裂粗礪的手長在我臉上一樣,磨得我疼痛,磨得我分外清醒,她不斷地念叨,回來就好,回來就好了。
我開始接手照顧姥姥了,在那之前都是忙碌的宋小叔和嫁到鄰村的容芳輪流照顧的。我顧著姥姥,只先去拜訪了宋小叔,走時往門縫裡塞了一筆豐厚的紅包,如果我正大光明拿給他,他一定不會要。為了讓他接受這封紅包,我還留了一段話告訴他,我在城裡掙了不少錢,已經捐了一大半財產,我是拿您做榜樣的,如果您不想接受我的心意,用在學生們身上也是好的,權當我資助母校的。
我都是趁著姥姥睡著了,才敢半夜出來的,她生怕我又走了,連睡覺也是要和我在一起的。
白日裡我在房間外面做事的時候,隔不長時間,她就會喊一喊我的名字,我也不厭其煩地應她。
姥姥一暈車,吃得藥全會嘔吐出來,所以我費力蹬著三輪車拉她去鎮上看了幾次病。可她總不願意呆在衛生院裡,嫌悶得慌,嫌呼吸不過來。從衛生院回來,我馬上熬了中藥端過去餵她,也道:「姥姥,生病很痛吧?哪裡痛要說,我有錢給你治病,你住院這點錢,我買一件衣服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