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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生活快要碾死我了,我仿若被一個大球輾到了牆壁之間,始終竭力撐著爆筋的手臂,呼吸即將窒息,也有一瞬以為時間會永遠靜止在這一刻。

    清晨我已停止了哭泣,在一抹陽光緩緩透進來的時刻,我用手把米飯一點一點地抓起來,吃得乾乾淨淨了。

    後來的幾日,我一個人呆在籠子一樣的房子裡,沒去工作,沒去買菜,沒去散步,沒去聯繫我的至愛與朋友。我光著腳在地板上走來走去,我穿得格外單薄,我幾乎不吃不喝,我希望自己病得更厲害,最好是死掉,讓他不能再見我最後一面,而抱憾終身。讓榮嫻不用恨我,不用擔憂有人破壞她的家庭,不用責怪我,容許我在地下不用接受她的控訴而去長眠。

    我只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受了欺騙的女人,明明同她一樣。

    最後一日,我也和螻蛄一樣在陰雨天跑出地面透氣,終於踏出了那個使我壓抑的房子。

    第28章 不糊塗

    周延發了瘋似的找過我,我在電話里告訴他地點,他風塵僕僕地來找我了,我在外面的椅子上等他,接受需要交代的最後一面。

    不過數日,那個男人已憔悴不堪,面容疲憊,整體骨瘦形銷的。他與我好像也差不多,沒比我好到哪兒去。

    我們開始理智地談話。

    周延娓娓道來,他和榮嫻結婚五年了,夭折過一個孩子,那段時間是他的事業瓶頸期,榮嫻痛恨他只知道忙碌,在孩子沒了之後,榮嫻總是心存芥蒂,怪在他身上,長期在精神上使用冷暴力。

    他以為她需要時間來抹平怨恨,可是沒有,隨著時間那種怨仿佛越來越深,精神暴力越來越理所當然,他很崩潰,孩子夭折,他作為父親同樣極度傷心,可是又得支撐著去承擔所有的一切。岳父岳母的謾罵,妻子的怨恨,父母的失望,他對自己的指責……同時在壓垮他,可他只能撐著去面對。

    他只記得自己撐了很久很久,像垂直掉在無邊無際的深淵,他發現,時間並不能拯救他們,再多的彌補也無法補償那個窟窿。所以他已經開始醞釀離婚,但是又得顧著父母,又得顧著榮嫻,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所以一直拖著。

    他要是毅然決絕一定會被千夫所指,他也割捨不下自己對榮嫻的那份責任感,以及對她的愧疚。

    即使他們的家庭存在著問題,也沒有對其餘人造成影響,榮嫻和公婆的感情一直以來都很好,公婆在後來更疼惜她了,她也是一個孝順善良的女人。但她對於他,從不主動修復,只是看著窟窿,與他僵持,仿佛要冷眼盯著窟窿不動聲色怨他一輩子。

    榮嫻一冷心起來,是外人無法窺見的。

    原本他打算想著辦法和榮嫻和平辦離婚手續,結束名存實亡的婚姻,再和我交往,他過年前那一晚送我回宿舍的時候,他已想說,讓我等等他,他本想坦誠一些,可是他怕我不能理解。

    又到了我遇到危險那一次,因為我的情緒,他終於按耐不住,決定和我在一起了,才造成如今的局面。他發誓,他真的才知道榮嫻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他才知道這段時間來榮嫻為什麼對他態度好了很多,導致他更無法啟口。

    他從和我在一起後,從沒有主動和榮嫻做那種事,那是之前的事了,他們之間的性生活原本就沒有愛,只是按例辦事,很久才一次。他一直以來尊重著太太的意願,又希望她養好了身子備孕,能重新和好,直到在後來磨盡了感情,直到和我在一起。

    我就說周延有時候的狀態是那麼奇怪,時而沉默寡言,時而開朗風趣,他又有好幾次做噩夢醒來,看看我在不在,把我抱得越來越緊。大概是在擔憂事情不能順利在暗中進行,最壞暴露,而失去我。

    現在,它成真了。

    他也沒了睡眠,眼睛下面都是青黑。

    周延那雙握住我肩膀的手都在顫,像發了低血糖一樣,嘴上卻保持著沉著鎮定道:「我這輩子活得太像個罪人,你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贖罪,我不願意再傷害第二個人,你能不能再等等我,等我處理好一切,這次我真的不會再拖拉,我會儘量去處理好,不再優柔寡斷。」

    我緩緩搖頭道:「從你隱瞞那一切,在婚內出軌開始,你就從一個受害人徹頭徹尾變成了精神施暴者,你已經傷害了我,也第二次傷害了她。」他的手無力鬆了,從我身上滑了下去,我便繼續道:「我就是這麼保守死板,你說對了,從一開始你如果坦誠,我雖然可以理解,但是我做不到。」

    他黯然地為我辯解,「不是死板,是你死守著作為人的最低標準,是我犯了一個低級錯誤,失去了擁有你的機會。」

    「你知道嗎,我曾經也是榮嫻,我太明白那種痛苦了。」我澀笑著告訴他,「我絕不可能去傷害那個善良的女人,即使她對你做了什麼,但那是你們之間的事。你應該把正經的責任擺在第一位,不管你是要結束好,還是要重新和好,再去想其他的不是麼。現在,不要試圖用同情把我拉到你無恥的深淵裡去,我不會成為那樣的人,跟你一樣的人,在大事上糊塗的人。」

    我深吸一口氣,又平心靜氣道:「榮嫻第一個孩子沒了,心裡苦了半生,好不容易燃起希望,又對你拾起信心,要是第二個孩子沒了,相當於你也沒了,她這一生會很苦的,容易把自己鎖在胡同里,她應該是這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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