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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我認命地先出去吃一趟宵夜,他每次總能帶我去不同的店。他說以前就想帶著伴兒去不同的地方吃美食,可最後都是孤身一人。
我終於裝作不經意地試問,「就沒有帶過女伴兒來吃嗎?
「女伴兒,說得跟參加舞會一樣。」周延穩穩握著方向盤,臉上始終保持著笑,他單手掏出一支煙抿在嘴裡點燃,深吸幾口,緩緩呼出了煙氣。他的面容在煙霧繚繞中也變得模糊了,嘴裡簡潔地說:「帶過,她嫌髒,總不肯來。」
「那你們在一起多久分手?」
「不知道,記不清了,好像在一起不久,就跟沒在一起一樣了。」他說話的時候,不由看向冷冰冰的窗戶上倒映的重疊的自己,窗戶降下,他將夾著煙的手伸了出去,為了看路,他很快轉正了頭。
我隱約覺得她是他的第一個女人,一種直覺。
我繼續問的時候,他開始避而不答,大約是他的傷心事,我也就停止繼續了解,岔開了話題說起一些愉快的事。
我們都沒有浪費的習慣,總會先點一些暫時吃著,不夠了再點,佳肴越少越讓人覺得美味。
一場宵夜稍縱即逝。
我還以為琳達又是撮合我和周延,但等我回來了,門又能開了。我進門前,周延喊了我一聲,神清而和緩地喚,雁子。
我很快面朝於他,目光期待地緊鎖住他。
他時而張了張嘴,時而閉上嘴,蹙眉沉默片刻,又古怪地說,過年以後再說吧。
我悶聲應好,看著他轉身一步一步從短而漆黑的走廊里,拐角入了若隱若現的樓梯口,我以為他已不見的時候,他又折回來了,在斑駁的牆那邊露出一半身軀沖我揮了揮手,他的笑好像隧道里微弱的那點光明。「雁子……今年天很冷,晚上更冷,快回去,別著涼了。」
「嗌,好。」我看著他說。
然後,他才一點點消失在樓梯口,慢慢離去了。
他現在於我,仿佛潛意識裡等待美食的時間與享受美食的時間不成正比,等的時候覺得煎熬漫長,吃的時候又在彈指之間化無,味兒也沒嘗夠便沒入了胃裡,化成了思念和回憶,念念不忘。
第24章 林鳥兒
除夕那天晚上,那個人的電話來了。
從分開以後,他每年依然會打電話跟我說新年快樂,但我從未出過聲。不提當年的事,他已越來越接近我的親人,我鬧彆扭而冷戰的親人。
晚上我在江邊坐了一會兒,很想看家鄉的星星,我在城裡每次想看星星的時候,卻只有一點像星星的月亮。
宋元明當年猜對了,我的確沒仔細看過家鄉的夜景。此時我竟是那樣的感激他,那小山坡上看了大半夜的家鄉,都緩緩浮現在了眼前。其實,無論怨不怨,我都感謝宋元明,畢竟是他讓我有勇氣從偏遠地區出來,使我不用在遺憾中度過下半生。
新年第二通電話是周延的,我有點兒恨他沒在宋元明之前打來,他那裡似乎很喧囂,大抵在家裡團聚吧。他在雜音不斷的電話里告訴我,下一個年,他一定和我過,還有以後的……
話沒說完,忽然就掛了,真是倉促,話也說得匆匆忙忙。在我的想像里,他一定是被家人拉去喝酒了,我原諒他。
至於琳達,搖尾乞憐地說,今年她其實是來陪我過年的,在家裡過著百年孤獨,倒不如和意氣相投的朋友惺惺相惜,把酒言歡。
真是苦了她,和一看見就怕的朋友一起過年。我自嘲問她,是不是過七月半的鬼年。我們那個地方的老人說七月半陰氣最重,要放鬼出來。
她連忙大喝一聲,要我打住。
經過上次一事,我識相住了嘴。琳達被我那晚說的樹下夢嚇得有了心理陰影,好一段時間戰戰兢兢的,不敢落單,不敢關燈,不敢一個人洗澡。她既不敢和我在一起又不得不貼著我,苦了我不管她幹什麼都得陪她一起,我那著實是自作孽不可活。
後來,她還央求了閆嵐姐不少次要換班,等她和小鳳兒一班後,兩人又像人來瘋,誰也不管誰規矩,只管胡鬧,只管說笑。得罪客人了,兩人還同仇敵愾,什麼白臉紅臉的早被丟到了一邊兒去。於是被小四姨撞見了狠一頓罵,她們賠了夫人又折兵,不僅扣了錢,還被小四姨命令再也不准換班呆在一起。有事的話,要麼同我一班,要麼同閆嵐姐一班。還被說是,妖精鬼怪呆在一起,整得茶樓烏煙瘴氣。
新年伊始,苦命的琳達又遇上個標榜自己是香港博士的文化人,不停被騷擾。那博士文縐縐地煩擾琳達,在櫃檯旁久賴著,琳達為了驅逐他,不冷不熱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裝什麼……神呢,您對文化的理解未免太狹隘。」
博士被譏諷,自覺臉上無光,便唉聲嘆氣對琳達說:「你情商好像蠻低的。」
琳達揚起標準微笑,聲音如同火車站廣播,「是是是,您情商最高,我遇到的客人里的最高情商,比珠穆朗瑪峰還要高,高得都看不出來別人是否願意與你攀談。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見了您,我的情商被嚇得低到了陰曹地府去。」
等她痛快說完,我才開始扮紅臉勸話,也客氣些請他入座。通常我們遇到騷擾人的客人,明里暗裡擠兌一頓,得分情況與對象,才決定是拐彎抹角,還是委婉疏離,另個人再假意講好話,屢試不爽,大多不委屈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