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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小鳳兒哼了哼道:「可不是,不知道的,以為張老大上戰場殺敵了。」
這回我也嚼舌根說:「最好請個人去外面把風,免得把人家嚇得直接報警。」
我們嘀嘀咕咕不久,小四姨興起舉杯與我們碰杯,一個兩個又馬上換上拍馬屁的笑阿諛奉承,諂媚恭維小四姨一個女人開茶樓多辛苦啦多厲害啦,最後說些年底的祝福話。
琳達喝了些酒,借頭暈的理由靠到我肩上不禁又說,甩手翹腳老闆,好辛苦啊,辛辛苦苦讓老趙幫她開了茶樓方便打牌。辛辛苦苦挎上香奈兒包包走到車庫裡,辛辛苦苦把腳抬到名車上,辛辛苦苦踩著油門,辛辛苦苦開到茶樓里來,辛辛苦苦把錢拿了就走,多麼多麼的辛苦啊!
我對著大家笑得毫不遮掩,大大方方的,她們也燦爛回我的笑,祝福來祝福去。
男人們到最後都喝趴了,沒喝趴的也犯了精神病似的胡言亂語,小四姨扶了老趙晃晃悠悠回屋,酒糟紅鼻老光頭則被閆嵐姐架走了,小鳳兒過去幫忙搭了把手。
半醉的琳達既不幫別人,也不需要別人幫自己,非常固執地揮手趕人,勉強能自己走回去。還剩一個醉醺醺的周延將頭擱在手臂上,不省人事。
我艱難將沉重的周延帶回房間裡,有些疑心他裝醉,我潛意識以為他比他們都能喝,怎麼會喝得這麼死呢?我便蹲在床邊觀察他,也促狹撓了撓了他胳肢窩,看看他是不是真醉到斷片了。
我正撓著,手腕突然被他抓住了,我微微抬臉沖他笑,「我就知道你……。」
我的話未完,被他打斷了。
因為他也晃著抬起了頭,眼皮半睜而顯迷離,下一刻我後腦勺被他熱乎的手掌給按住了,我受了壓迫而身體前傾,他酒味兒濃重的嘴就在那時竟挨在了我唇部,軟軟的,涼涼的,唇與唇觸碰的時刻,悸動無盡湧來。
周延挨過來的唇還沒開始動一下,他那張抵在我眼前的臉憨笑了一笑,期間鼻息濃重,近距離以鼻若即若離蹭了蹭我,他整個身軀就倒了下去。
我呆著,怔著,嘴上和臉上似乎還殘留了他混雜著酒味與煙味的氣息,有那麼一點兒臭,男人的臭味有,不知哪裡來的女人香味也有,然後我發現,那是我自己的香味,我的氣味和他的氣味才也糾纏在了一起。
久聞其香而不知香,久聞其臭而不知臭,不同的味兒在空氣里碰撞融入的那一剎,仿佛就醒目了。
我恍惚地逃出來以後,閆嵐姐和小鳳兒竟又坐在了院兒里剝堅果吃酒,一見了人我立刻穩住了自己,很慶幸我發燒的臉在黑夜裡得到了遮掩。
她們喝過酒以後,說話也不那正經了,一個調侃我,送喝醉的男人都能回來得了。
一個嬌笑著罵周延不是男人,真把自己喝軟了。
我悻悻欲走人,閆嵐姐非拉我坐下喝酒,說現在是女人的清淨天下了。沒喝幾杯,這倆娘們也都半醉了,小鳳兒還迷糊地問:「小四姨這麼年輕又這麼好看,為什麼要叫小四姨呢?哪裡像姨啊,明明就是我姐,被那蛤.蟆老狗男人……」
她後頭的話說得含糊不清,也不曉得說了什麼,大抵不是什麼文明的話。
閆嵐姐笑嗤嗤地解釋,「人家排行老四吧,小四姐不好聽,小四姨還將就,立威風壓你們的。」
「去她的……」小鳳兒漸漸沒了聲兒,臉都埋進了堅果殼兒堆里,也不知她嬰兒肥的臉被硌得疼不疼。
我沒敢繼續喝,只想保持清醒,閆嵐姐倒酒給我喝,我趁她喝的時候將酒往後灑,院兒里燈光昏暗,也看不仔細。不過我覺著她有可能曉得我灑了酒,閆嵐姐就是個猴精的女人,只不過她不跟我挑明擺了,也許她只是想要有個人陪她說說話。
她還罵小鳳兒沒用,不能喝就別硬喝,這小肥婆最後還得她來照顧。
到後來,閆嵐姐還停了喝酒,她說要是醉了,小鳳兒和自己就得在院子裡暴屍,沒人收殮。
人一喝醉了果然容易說胡話。
但她手上剝堅果的一系列動作卻很清楚,堅果被分屍後,擺放得井然有序,殼是殼,肉是肉,分開來擺著。
她不知是在醉了的清醒里說話,還是在清醒的半醉里說話。莫名其妙來了一句,「小雁兒,別進籠子裡當個金絲雀。」
「嗯?」
「……以前我家裡欠債,是老張替我還了,虧他還是個放高利貸的,怎麼這麼好心呢?哪有掉餡兒餅的事,我就把自己抵給他了。他對我也好啊,每個月給那麼多零花錢,可我還是得上班,我好怕我不上班,就越來越依賴他給的錢,以後也不願意用累死累活的勞動力和漫長的時間,取得那點廉價的工資。等漸漸不滿足了,習慣用肉體去換來更容易更多的報酬,這女人啊,就墮落了。」
她臉上被微光映得亮晶晶的,好像是汗,又好像是淚,表情很微妙,哭和笑同時出現了,人又似乎是醉了的,仍能語重心長地說:「所以小雁兒,你要憑自己的力量飛起來,別依靠男人,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難得我都想殺了自己,人生就好像掉進了一個深淵裡,一直不停不停地往下掉,沒有盡頭,又空虛又乏味。」
這一刻,大家都醉了,似乎有了眾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局面。可我當時就已覺得,那些醉酒的人,比我還清醒。處在一種酒醉的清醒的痛苦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