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我恍然從記憶中回神,這分明就是宋元明的水墨畫,他說過,那是祖輩上一代一代傳承下來的房子,有百年的歷史。不僅他家房子有背景,我來後又得知,宋家算得上書香世家,也有族譜之類的東西,祖上是出過狀元的,他的好幾位長輩與同輩也是從名牌大學畢業。
那時我的不自信如同爬山虎在心上不停地生長、蔓延,他的家,他的家人就是生長劑,讓爬山虎長得更厲害了,慢慢茂盛起來遮掩住了我整顆心臟,使其在陰影下小心翼翼地跳著,活著。
我初來乍到,遇上那些長輩,雙手如何也放不對,像鐵架子上正在被火烤得焦灼的魷魚,宋元明就悄悄將我的手給握住了,他給予我手心裡的溫暖,仿佛通過經脈傳遞到了心上,稍微撥開了點那些恐怖的汲取心血的爬山虎,我虛弱的靈魂才暫時穩住了。
我見到宋小叔的時候沒有太驚訝,這一年他可能回來我是有所預料的,他見了我,也沒有太驚訝,只是幫著宋元明一起誇我的好,還說我是他曾經最得意的學生。這算是無意間扯到了敏感上,元明母親裝作漫不經心的模樣問我,小乖是哪裡人,什麼學歷,現在是做什麼的。
宋元明解頤笑給他母親看,和顏悅色嗔她,不是說好不公開問人家隱私的麼,回頭屋裡說。
宋小叔也趕忙補救說,現在的年輕人哪像我們那會兒,人家注重隱私是好事,就別忙著打探了,人回來就好,還帶個秀氣乖巧的小媳婦,該偷著樂了。
元明母親並不領情,撇撇嘴先將矛頭指向宋小叔,訓道這家裡只有他最沒有長輩樣子,仗著這輩年紀最小,胡作非為得很,幾年不回家看老人家,非得媽裝病才捨得回來。她向宋小叔擺出一副厲害的臉色,轉頭對上我後,雖親親熱熱拉著我的手,那張端莊的臉容卻仿佛是在一層剔透的玻璃後面,笑意展現的清楚卻又如幽溪般清冷。她仍然打聽我的身世,見我支支吾吾的,更是問得緊。
這時坐宋小叔身旁嗑瓜子的一個女人懶洋洋地說,是兒子和女朋友過,又不是二嫂和人家過,問那麼多也是白費。
堂里這時只有我們幾個,元明母親也不顧忌很多,立即嗆了回去說,不問那才是奇怪的呀,哪對父母不關心兒女交往了什麼人?我就不信你將來能不過問你女婿和媳婦,你就是太年輕,未經人事。
那女人把瓜子殼吐在手上,瀟灑撒進垃圾桶里,拍拍手滿不在乎地說,該說的時候自然會說,問也沒用,老問人家,顯得自己像狗仔隊,一點不尊重人。
徐小姐,你就知道尊重人了?元明母親的問話已起了火花星子。
宋小叔和宋元明早想勸話,見這下勢頭不好,哪裡還管等不等人說完話,當下就分別勸了。宋小叔壓低聲音好言好語對徐小姐說,個性好歹收斂點,這也不是在國外了,就當給我幾個面子,別忘了,咱約法三章的了,再不斂,回頭我也上你家這樣。
徐小姐霽顏笑了,撂下一句誰怕誰,跟著要出堂屋。
至於元明母親不等宋元明多說,很快已恢復了和和氣氣的模樣,還讓徐小姐和宋小叔不要因為這種小事吵嘴了。
她又朝我微笑起來,好像一隻暫時溫和的老虎在向我發出友好的信號----我不能信。
第10章 徐小嬸
在宋家認完了各路長輩,主見了宋元明他奶奶和清癯的爹,算是完成了介紹儀式。
和動物之間的確是不必顧慮許多的,面對宋家的諸位長輩,我寧肯和理察在院子裡憨憨地呆在一起,對著兩棵亭亭如蓋的古樹。
老實說,我很不喜歡這條金毛的洋名,趁四下無人,我又給他起了名字叫地皮,不過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我又沒餵過地皮,它自然不能熟悉這個名字,我在它耳邊念了無數聲地皮後,它仍是茫然,或歪著頭瞧我。我笑了笑,還喚它地皮。
我才和地皮相熟一會兒,先前幫我解圍的徐小姐款款而來了,她下半身穿了條青葉般盎然的窈窕棉裙,走來的時候掃到了不少枯黃落葉,仿佛生機勃勃擦過了萎靡不振。徐小姐大大方方的把裙子往上面提了提,同時和我打了一個招呼,就將毛呢大衣收攏一下,也蹲下來摸起了懶躺著的地皮。
我為堂屋裡的事向她道謝,她調侃說這是小媳婦幫小媳婦,一個戰線的罷了。我已猜到她是宋小叔的那位了。「該怎麼稱呼?」
「我也大不了你多少歲,你可以叫我的名字,徐孟冬。」下一瞬她眼睛笑得亮晶晶的,俏皮地說:「不過你要是想叫我小嬸,也可以,但其實八字沒一撇呢。」
「怎麼會?」
由我的這一疑問,牽扯出了孟冬和小叔一段古里古怪的相親佳話。又由於我和孟冬幾日裡漸漸交好的關係,斷斷續續知道了些事。
她這幾年光景,都躲去國外進修至博士,年齡在國內算是大齡剩女,一回來就被家裡安排了多回相親。大概是她學歷的緣故,總給男方造成壓力,要不然就是接觸下來,她這在國外形成的思想行為,和國內人的觀念常產生摩擦,又無法將就所以不能修成正果,在家裡已是毒瘤般的老剩女,恨不得被立馬清除。
而宋小叔是將餘生奉獻給山區的偉大志願者,被人打趣是要立貞潔牌坊的人,一個為山區守寡的男人。沒有哪家敢把女兒相親給宋小叔,即使有不知者,一聽他的事業,也不歡而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