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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52:01 作者: 李庸和
他嚴肅地說,不要隨意跟陌生人走,陌生人尋求你的幫助,或者你尋求陌生人的幫助,都是不行的,這個時候讓陌生人找警察……
於是我沉默盯了他好一會兒,他一度也察覺到了某種詭異的情況,便東扯西扯地說,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既然我小叔是你的老師,那也就是你的父親,那麼說來,我就是你的哥哥,遠房的,不是陌生人。
我們又靜了一會兒互相看著對方,他又補充,除了他,其他人是不可以隨隨便便當遠房親戚的,要是其他人,那一定是騙局。
講安全防範的時候,我們一靜再靜,直至最後都低低笑了起來,互相道,按理來說我不該讓自己要命的善良泛濫,引狼入室,現在有些女人什麼都騙,不過麼,我相信你。
按理來說我不該讓自己掉以輕心陷入狼窩,聽樓下老太太說,現在的男人什麼狼都做,不過麼,我相信你。
第7章 是益事
住進這間公寓,我繼續為宋元明做助理,既有了安身之處,又能欣賞美麗的藝術,對於合作雙方來說,都是益事。
他把畫架子擺好,繼續畫著他上次畫到一半的素描,一面說,其實他結束山谷寫生的時候,更擔心的是以後沒人能為他這樣上心細緻的打下手,失了不可多得的惺惺相惜,而多出一種孤獨。他是由衷高興自己多了這樣一個舍友。
我問,你為什麼不和其他人合租呢。
他沉吟後說,找到一個稱心如意的舍友不容易,懶的懶,髒的髒,不合的不合,而且他一旦入定了,房子裡髒亂到連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他抽出神後,間接性能把屋裡打掃到一塵不染又不希望別人破壞,然而總是他入了神畫畫後把屋裡弄得亂七八糟,而遭人詬病,被嫌棄,被抗議。他也不喜歡有人打擾到他畫畫,我卻比較安靜,不必說還會協助他畫畫,是一道福音。
我第一次工作,更別說是在那樣的地方工作,三天兩頭出點小差錯,被罵是在所難免的,人未免要垂喪一些。初時那些天一回到公寓裡,他一旦察覺到我的情緒,比我親姥姥還姥姥,又是倒水做飯,又是開導鼓勵。我後來能漸漸穩定,少不了他的心理輔導。
宋元明還會發簡訊督促我去商場,他下課早的話,會在我下班時來接我一道去,這倒不能算約會,只是他擔憂我在公司的穿著不合宜,態度嚴肅地說得搭好衣著,一個員工的儀表是對公司的尊重。再說這是他推到前輩那邊的人,他是要負責任的。我就不能再有推脫的理由了。
然而每每到了試衣服偷看價格的時候,我總能感受到那來自內心無比誠實的驚悚,從而想方設法找藉口逃離,比如我不喜歡這件衣服啦,不適合我啦,去看看下一家云云。
後來次數多了,宋元明也察覺到了我的小九九。於是他帶我去了另一家價格親民的服裝店,又說要送給我初入職場的禮物,讓我不要太有負擔。他送我一套,我再買一套,先暫時換著,等到了後面我想看了想買了再來也不遲,那時候他就不奉陪了,由我自主選擇。後來我的確在他沒提醒的情況下,反而請他幫我一起看看,來買質量好些的衣服了,也不過是因為職場裡人對我穿著的竊竊私語,以及她們光鮮亮麗的對比,促使我去的。
宋元明說得沒錯,人都是要體面的,穿著考究了,精神氣也會變好,更容易代入職場角色。
往往購物以後,他一定是會請我去吃小食的。我們在路邊等待一個新疆人烤羊肉串,一邊把凍得發紅的手放在火上取暖的時候,我看似雲淡風輕實際上很重視地問他,你為什麼對我這樣好,除了姥姥、宋老師和容芳,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這麼好的人。
宋元明被燒烤的氣味兒給刺激,一時嗆到了,他轉過去一陣咳嗽,順氣後說,是小叔讓他好好照顧我的。
這樣啊。我有些拖腔拉調。
他抿了抿乾燥的嘴巴,輕嗯了那麼一小聲,幾乎淹沒在了燒烤的滋啦滋啦聲里。
我們倒沒有在溫暖的店裡坐著吃東西,習慣於迎著冷冽的寒風一邊吃一邊說笑,走路的快慢都已是最不要緊的事。他說過,在外逛的時候不用那麼趕,享受當下就行了,我們可是有公寓的人。
我喜歡他說,我們。
我們常常吃著小食走到公園的河邊,走累了,就停下來坐在草坪上,一起靜看河裡渾濁的夜水。即使有時手握冰冷的礦泉水或者什麼也沒有,我們也能坐著呆上一會兒,但那樣嘴巴要寂寞些,於是話就更多了。
我吃小食的話,會把嘴吃髒的概率很大,他則在身上四處找紙,找到後分成均勻的一半,他一半,我一半,要是還不夠,例如我想擦個鼻涕,他就讓我在原地等著,自己小跑去了附近的商店買紙。有一次我在馬路牙子上踏腳等著他,路邊驟然停下了一輛黑亮的私家車,離得我很近,影影綽綽看見裡面坐了一個齜牙咧嘴笑得一言難盡的大光頭,我登時猛拔腿就跑,唯恐後面有什麼壞人追上來將我搶到車上去,使我重回深山老林里。
那光頭師傅降下玻璃窗後,分外委屈地罵,神經病!問個路而已,至於嗎?我長得有那麼可怕嗎,你這是在明目張胆的歧視我是個禿子!禿子怎麼你了?!你小學班主任是禿子吧?!
我只是邊跑邊回頭,給自己找了一連串亂七八糟的藉口回應,我內急!我沒有急支糖漿!我也不是本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