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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49:43 作者: 小小椰
娘子身上生著重病,這可怎辦……
過了許久,咳聲方歇,蘇容臻只覺頭腦更加混沌。朦朧中看著屋外雪勢漸大,竟恍然生出了一種想法。
——若能在這飛雪漫天之日死去,也沾了「悽美」二字的一點邊。
若人真有來世,能重回幼時,她定要……
又是一陣昏沉之意湧來,她來不及細想,便墜入了無盡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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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安伯府眾人正立於府門,恭敬等待皇帝駕臨。
府門面朝空曠街巷,風極大,一陣夾雜著雪渣子的冷風颳來,吹進了武安伯世子蘇諭的領口內,他下意識「嘶」了一聲,縮緊脖子的時候忍不住抱怨道:「爹,究竟還要等多久啊。」
立於他旁側的武安伯蘇永世叱道:「安心在這裡候著便是了,旁的話少言,若是被有心人聽去了,便是我傾盡伯府家底,也未必救得了你。」
今上登基七年,足以讓天下人明白,他不是講究仁德之道的先帝,而是強勢冷情,馭下酷烈的威強之主。
蘇諭聽聞此言,不禁打了個寒戰,再不多言了。
伯府二娘子蘇菁眉眼閃過微妙的嫌惡,對蘇永世道:「父親莫怪,諭兒還小呢。」
「小」字咬得微重。
蘇諭今年十四,當今陛下在這個年紀,已是戰場上震懾一方的主將了。
蘇菁想到那人,不再理會弟弟,就懷裡掏出一面小鏡,整理起妝花髮飾來。
今日她特地畫了一個芙蓉妝,粉面含春,黛眉似月,如何看來都是一個嬌妍美人。
從前便有人贊她,有昔日楊妃之色。
蘇菁思及此事,眼露輕蔑之色,楊妃盛寵,不過一妃妾而已,她想做的,何止楊妃。
遠處街巷傳來一道劃破天際的人聲:「聖駕至!」
伯府眾人均是神色一凜,忙收起臉上的一切表情,打起精神,垂首肅立迎接聖駕。
首先出現在街道的是十二排手執橫刀、弓箭的騎兵衛隊,他們威不可侵,面容冷肅,兵器上閃爍的寒光比雪還白亮。
其後緊接著的是各種幡、幢,旌旗組成的旗陣,左列青龍,右陳白虎,風中烈烈飄動,朝廷官員分列左右。
本該還有鼓吹手組成的樂陣相隨,但今上喜靜,非大典之禮,很少令其隨行。
皇帝的玉輅緩緩浮現,太僕寺卿親自執鞭駕車。
玉輅前後數十駕士擁護,左右衛大將軍兩側護駕,服侍的宦官躡行其後,禁軍於最外殿護守衛。
天子之威,可見一斑。
玉輅之後,還綿延著其他儀仗,後衛,蘇家人卻是望不見了。
皇帝的儀仗,浩浩蕩蕩幾余里,往日寬敞的道路,被占得水泄不通。見者生畏,路人均恭。
蘇菁垂著首,餘光望見的景象化成思緒,在心裡百轉千回。
父親曾言,陛下南巡之時,擁者數萬之眾,龍威赫赫幾十里。
今日之景已讓她內心震佩,不知聖駕南巡,又是何等威赫光景。
蘇菁想著,袖中的巾帕被她不由攥緊。總有一日,她或許也可以立於他之側,成為被仰望的一部分。
「跪——」隨著內侍一聲唱和,蘇府眾人齊刷刷跪倒於地,路邊的青石板寒涼無比,卻無人將感官集中於此處,只因——
四下安靜如淵,幾千人都沒有聲息,皇帝的暗金龍靴踏於地面,發出唯一的聲響。
「蘇卿請起。」
聲音清越如玦玉,是個年輕的帝王。
語調平靜,隱含的威勢萬鈞卻是任何人都不敢加以輕視。
曾經敢這麼做的人,早已身首異處,野草沒塋。
只留那金刀之上的斑斑血跡提醒著人們被恐懼支配的過往。
蘇永世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俯身又拜到:「臣謝陛下隆恩。」
「陛下今日蒞臨寒舍,微臣感佩惶恐之至,此三生之幸,唯恐侍奉不周。」
「不必緊張,朕明日於驪山田獵,今日出京,順道路過而已。」
皇帝說完便負手進了蘇府。
天上飄起了小雪,皇帝的隨行內監忙撐起了傘。蘇永世卻不敢讓人撐傘,只是小心躡足其後,不敢太近,也不敢太遠。
待皇帝進了府門好一氣以後,蘇府眾人才敢撐著酸麻不已的雙腿,勉力站了起來。
蘇菁一站起來就望向了府內深處,此時,那裡只有飄絮雪花,不見人影。
她忍不住有了幾分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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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高坐正堂主位,垂目品茶,蘇永世居於下首,滿腹話語,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他昨日收到宮裡的信令,今日陛下巡幸武安伯府,讓他好生準備。
一夜輾轉難眠,蘇永世如何也想不通,皇帝駕臨武安伯府究竟是有何要事。
他為大理寺正,一介五品小官,怎麼也不可能會讓皇帝親自上門考校公務。
至於武安伯的爵位,不過是覥祖業豐厚,才得以在勛貴之列,實則幾代以來,伯府無實權高職,已漸勢微。
對於皇帝的到來,蘇永世既憂且喜,既喜且懼,一夜下來,竟是憔悴了不少。
「先夫人院內可是有一株北嶺臘梅?」皇帝放下茶盞,忽問道。
「啊?」蘇永世心中一驚,怎麼也沒想到皇帝第一句開口問的竟然是此。
他在腦中極力搜索記憶,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碎玉軒內有沒有這所謂的北嶺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