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頁
2023-09-27 22:40:03 作者: 賀喜
我知道了去處,安下心來,靠在齊金明肩上一會兒醒一會兒睡,終於有一次醒來的時候,天上下雪了,雪上在道路兩旁的樹枝,天地俱白,日光下照,震懾人心。過了不久車子停下,辜小鵬叫了一聲,所有人都下了車。
我們停在數座雪山圍成的盆地中,辜小鵬指著其中一座,說要爬上這山,去到山腰上的一個廟裡。
此時雪越來越大,風割得臉生疼,我把手放在下頜處,將羊毛披肩裹緊,眯起眼睛抬頭向上看,果然看到在山腰處,有一座寺廟矗立,廟內揚起一些神幡,五彩之色在風雪間飄搖。
隊裡有人開始抱怨:「這麼大的風雪,就不能歇一晚上再走?」
辜小鵬也不好受,他膝蓋微屈,氣喘吁吁,嘴上罵道:「雪不會停的,只會越下越大,現在不上去就上不去了。」
於是大家收拾好裝備乾糧開始爬山,辜小鵬和藍田打頭,我和齊金明斷後,隊員們走中間。這裡雖然人煙稀少,倒也不是蠻荒之地,山上有人和山羊走出的野徑,雪蓋住了小路,大家只能一邊走一邊用腳鏟雪,滿地找路。隨著運動越加劇烈,大家的高原反應也越來越嚴重,高原反應嚴重程度與人的身體素質成正比,齊金明正值鼎盛之年,身體健壯,新陳代謝最快,所以他的高原反應最為嚴重,走了才一兩百步,就幾乎是掛在了我身上。我低頭看他,發現他已經雙眼失神,暈暈乎乎,一摸他胸口,心跳很快,心肌負擔很大。我連忙叫住前面一個隊員,從他背包里拿出氧氣袋給齊金明吸。再往前看,隊員們互相攙扶,走得很慢,辜小鵬則是自討苦吃,已經走不動了,他讓藍田背著,兩人一體艱難往前行進。更諷刺的是,已經被背著了,他還不消停,轉頭扯著嗓子喊:「都別掉隊!趕緊跟上來!」
我問齊金明跟不跟,要不要原地休息,他吭哧吭哧大喘幾口氣,還跟我嘻嘻哈哈的:「必須、必須跟上啊,苦不苦,想想、想想紅軍----」
我說:「行了別想了,要逞能就直說。」說著我拉起他胳膊架上肩膀,勉強向前行去。我的體能在隊中一直屬於老弱病殘級別,沒想到卻因禍得福,高原反應比他們都輕微。現在我雖然有輕微頭暈,但說話流利,腿腳靈便,思考無礙,我架著齊金明往前走,還甩下了好幾個隊員,我這條廢柴終於在世界屋脊派上了用場。
我們沿著羊腸小道盤山而行,下午一點過時出發,天黑盡了才到廟裡。這廟修得刁鑽,雪山本就壁立千仞,無處可依,但建造者愣是在山腰一塊突出處建了大殿,大殿由神幡圍繞,五色風馬旗鮮艷奪目,風雪之中,整座廟宇顯得奇崛無比。
隊員們一進大殿就滿地亂爬,抱著點燃香燭的火盆取暖。我將齊金明扶進大殿,他剛一踏上人工造的石板,就身子一軟倒了下去,我連忙去扶他,他沖我擺手,仰面躺在地板上大喘氣。我怕他還有其他不良反應,於是跪在他身邊,想著能及時救助,他倒是帶著笑容,渾不當回事兒。
齊金明躺在地板上,呼吸急促,節奏很亂,鼻翼不停翕動,他伸手打開胸前的背包夾,又把護目鏡推到額頭上去,儘量給自己營造一個舒適的環境。我看到他的面部表情很是分裂,嘴上帶著笑,雙眼卻因不適而盈淚,眼眶上下的紋路泛著紅,讓他顯得優柔脆弱。看到我跪在身旁,他輕聲說:「少爺,別跪我呀,去跪跪佛爺,辜小鵬找人問了,說這廟保人身體健康,長命百歲,靈得很,是整個西藏最靈的。」他的聲音非常之輕,都不太像他了,更像今天雪夜中的星星,細細碎碎,零零落落,掛在天上很遠的地方,平白讓人心碎。
我說:「好。」於是轉身看到佛像,這佛極為高大,端坐蓮台,金身雄偉,披綢掛幔,流光溢彩,此景如此宏大,我需要仰頭幾乎九十度才能看見佛像全貌。此時辜小鵬也從地上掙紮起來,在一旁同我一起跪拜,我看到他氣息不穩,身體顫抖,幾乎就要跪不住了,但還很努力地保持雙手合十的姿勢,向佛像虔誠許願。
他說:「佛爺佛爺,求求您保佑我爸爸這次手術順利,只要他渡過這次難關,我每年都來給您上香捐功德。」說完他附身至地,磕了三個響頭,擲地有聲,是貨真價實的五體投地。
我聽他這話,宛如五雷轟頂,我一直覺得辜小鵬是辜家某個遠方派系的幼子,從未想過他的具體身份。他提到了手術,辜松年也要做手術,他的父親會不會就是辜松年。仔細看看,他跟辜松年長得倒還真有幾分相似,我猛地轉頭看向齊金明,覺得丫肯定瞞了我不少事。
齊金明這會兒已經沒有躺著了,他用手肘半撐起身,望向大殿大門之外,在殿外,雪片紛飛,夜幕深藍,雪巒連綿,神幡在狂風中招展,發出畢畢剝剝的聲音。我走到他身邊,用我覺得最為懸疑的眼神盯著他看,他露出一個雞賊的笑,把食指放在嘴邊,示意我什麼也不要說,什麼也不要問。
我一下就妥協了,我就是愛他這個神秘的樣子。
第四十五章
第四十五章
當夜我們寄宿在廟裡,幾個喇|嘛接待了我們,這裡香火還算旺,但地方太過偏僻,沒有多少喇|嘛願意守在此處。廟裡寥寥幾個喇|嘛都是老者,耳不聰目不明,走路顫顫巍巍,但即便這樣了,其中一個老喇|嘛領我們去房間時還親自鋪床,看得我心裡很是內疚,繞回大殿又多捐了些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