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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40:03 作者: 賀喜
    我以飯為名,溜出鬼市,去了旁邊的小吃街,一口氣買了五個肉夾饃。我口味偏杭幫,喜歡清淡,挑食得很,這次我卻狼吞虎咽,邊走邊吃,吃得滿嘴流油都不滿足。買肉夾饃還剩十塊錢,我拿去洗了個頭,洗頭小弟在搓頭髮時,發現我頭髮夾著沙石,打結嚴重,只能剪掉。十塊不夠剪髮型,只好讓造型總監麥扣給我推了個勞改頭,這個便宜。

    我走出理髮店時,在門口習慣性照了照玻璃,不照還好,一照給我嚇一大跳。在反光里,我頭髮極短,有幾處露了青色頭皮,瘦了不少,皮膚曬黑了八個度,手腕上掛個塑膠袋,裡面是沒吃完的半個饃,整個形象怎麼說呢,跟火車站小偷似的。

    返程路上,我邊走邊想,越想越不對勁,為什麼齊金明在搶出玉佩時要給我佩戴,到了西安卻又收了回去,自己去店裡賣。想起辜小鵬對他崇拜的眼神,我福至心靈,想明白了:路上把玉佩給我帶著,要是丟了或者被劫,都是我的責任;到了西安他拿回去,自個兒掛上,那就是他的功績了。

    我氣得牙癢,惡狠狠把最後半拉饃吃了,秋風蕭瑟,饃已冷如石塊,吃得艱難不已。回鬼市時,齊金明剛從店裡出來,看來是賣了好價錢,他又變得笑嘻嘻,混不吝的模樣,隨行辜姓幾人連連拱手,說跟著齊爺混飯吃是三生有幸云云。我很想打他一頓,打不打得過且不說,可又突然想起在火車上,他乞求我的懷抱,渾身顫抖的樣子,我心又一軟,想著,他也是個人罷了。

    這晚辜家人給我們安排住宿,我和齊金明分開睡,辜小鵬安排的。

    我回了房間,好好洗了個澡,洗澡時才發現身上有很多擦傷淤青。呲牙咧嘴洗完澡後,我躺到床上,想知道齊金明在隔壁屋做什麼。我想東想西,想起他為我所傾倒,不禁有點小得意,又想起甜甜,費洛蒙溫甜柔軟,不似凡俗老A,與我是異曲同工。我想,也許齊金明就好這一口,吃軟不吃硬,正是因為如此,甜甜才得以成為入幕之賓。想著想著,我就厥了過去,一覺睡了十五小時,翌日下午才起床。

    第八章

    第八章

    我和舅舅通了話,他喜氣洋洋,說事情已辦,那就在外面玩玩,不著急回來。於是我和齊金明在西安玩了半個月,先是華清池等名勝一條龍,又去逛各種民間古玩店,直到氣溫驟降,我實在扛不住了,這才飛回杭州。

    西湖還是那麼熱鬧,此時暮色四合,遊人如織,四周酒家俱已挑起燈盞,街道暖意洋洋。我走著走著,心血來潮,想帶齊金明去吃飯,不去樓外樓,也不去知味觀,那些個都是騙外地人錢。我帶他去了我從小吃到大的館子,點了一桌子菜,齊金明卻吃得訕訕,我自己也吃得不大舒適----前段時間太過天乾物燥,忽然多了許多溫潤的東西,竟然感覺無福消受。我們倆只好隨便吃吃,慢慢對酌。

    吃完出來,我和齊金明走到湖畔,遠遠望著雷峰塔,我問:「去湖上轉轉麼?」

    齊金明搖頭:「人太多了,我不愛往人多的地方扎,那味兒啊,鬧心。」

    我說:「你的味兒才鬧心呢,你看剛才飯店服務員的表情,人家還以為你砸場子呢。」

    他反唇相譏:「那你呢?一本兒破書,難聞。」

    我喝多了,惡從膽邊生,趁著周圍沒人,一下釋放全部氣息,逼問他:「好不好聞?」

    齊金明嗤笑一聲,眼神卻有些渙散,怕我看見,一下將臉別過去了。

    繞來繞去,我自稱不勝酒力,纏著齊金明送我回家。後來我細想,此舉甚是不妙,假如日後齊金明跳反,跟外人對付我,他知道了我家在哪兒,豈不是來個一鍋端。但當時的我還沒這麼多心眼,還邀請他去我家玩玩。而齊金明似欲避嫌,不想知道我家住址,以免今後惹禍。

    我當時確實是喝多了,神智脫離肉體管控,最後是我指路,齊金明把我背回了家。一到了家,齊金明把我放到客廳沙發上,我就睡著了,醒來時雲月俱黑,已是深夜,家裡點了暗淡的燈,我看到齊金明在走廊上,正看牆上一幅畫。

    值得一提的是,我家裡的裝修全由舅舅承包。他的審美自成體系,家中裝飾的書、畫、印和金石擺設均由他一手挑選,風格走的是平淡極簡,意境求的是荒寒空寂,乍一進屋子,還以為掉錦灰堆里了。

    齊金明這會兒靠著走廊欄杆,看著牆上一幅《西湖圖卷》入神。那幅圖是仿品,但仿得很絕,而且年代未作假,想來也是古人所摹,只是並非原畫家李嵩手筆,值不了多少錢,看個稀奇罷了。

    我走過去:「好看吧?是個仿品,真跡在上海博物館呢。」

    齊金明盯著不動,只說:「原來西湖全景是這個樣子,住杭州旁邊這麼久,我還沒好好看過。」

    我說:「剛才叫你去逛,你又不逛了。」說完這話,我才發現機巧,齊金明不是想看西湖,是想要這畫,就像小孩喜歡玩具,想要又抹不開面兒。燈光昏暗,古畫反射了漫漫黃光,映在他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顯得挺可人疼。

    我酒興來了,高聲說道:「喜歡嗎?那我送你唄!」

    齊金明還挺扭捏,氣味放得很柔,我聞了開心,立馬把《西湖圖卷》取了下來。我將圖放上案幾,為了證明是我贈與他的,我祭出筆墨,於隔水上題一句詩,「山外青山樓外樓,西湖歌舞幾時休」,又找出章來,蓋上兩字,「湖帆」,這是我的字。給孩子取字的人家,現代不多見了,由此可見辜家遺老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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