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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34:57 作者: 不會下棋
這酸溜溜的語氣,劉科將他的臉推開,翻白眼,「成熟點。」
董易勾唇,側頭親吻他的手心,伸手去抱他。
叩叩。
程天敲了敲大門,將手裡的圍巾丟給劉科,涼涼瞟一眼董易,「室外言行注意一點,東西收拾好了就上車出發,別耽誤了飛機。」
董易勾起的嘴角拉平,幫劉科戴上圍巾,拉開車門上了駕駛座。
飛機準點起飛,昨天負責整理行李的董易和程天很快睡著了。劉科幫他們拉好毯子,看向窗外的天空。
一年又一年,一直都是一個人的回鄉之旅突然有了親人和愛人的陪伴,這突然降臨的幸福總是讓他在空閒時不自覺走神,懷疑這一切只是一場幻夢。好在他走神了無數次,回神時身邊總會有這兩人中的一個陪在左右。
太過幸運。
他將手放到玻璃上,無聲詢問。爺爺,是你在保佑我嗎?
爺爺,我回來看你了,和當年沒來得及介紹給你的愛人以及剛剛認回的親人一起。
到達A省後董易去租車行提了柳金提前幫他們租好的車,然後去定好酒店好好休息了一晚,第二天早起開車去了劉科長大的村子。
十年,足夠將一個少年變成青年,也足夠讓一個村莊徹底變換模樣。石頭路變成水泥路,單人道變成了雙人道。農田消失,取而代之的一個個工廠。但好在無論如何變化,那些喧囂吵鬧都被完美隔在了劉爺爺的安眠地之外。
劉爺爺的墳墓在村外的一處山包上,劉科停在山包下,仰頭默默望了一會,抬步朝上走去。董易看著這個山包,目光恍惚了一瞬,忍不住拉住他的手握了握,確認了下身邊這人是真的還活著。
「怎麼了?」劉科回頭疑惑看他。
「慢點走。」董易回神,走到他身邊與他並肩,沒再鬆開他的手,「小心滑。」
「地上都是枯糙和石頭哪裡會滑。」劉科回答,接觸到他的眼神後愣了愣,也回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我還活著,一直。」
董易點頭,「嗯。」
程天慢下腳步落在他們身後,轉頭朝當年那個垃圾堆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又回頭定定看了會兩人並肩前行的身影,安靜的邁步跟上。
山包很偏僻,附近沒有農田也沒有房屋,平時很少有人經過。
「這塊地是爺爺年輕時包下來準備開養殖場的,後來計劃不知道為什麼沒成,就一直荒著了。爺爺說等我長大了就在這給我建棟新樓,說這塊地雖然不適合種地,但餵雞餵鴨什麼的肯定好,讓我老了來這裡做個富有的養殖戶。」劉科指了指一個大概的山包範圍,彎腰開始拔沿路的長長枯糙,「爺爺死後村長曾建議我將爺爺埋在村裡的老墳地里,我拒絕了,想著爺爺喜歡這個山包,就把他葬在了這裡,還給他疊了很多紙鴨紙雞燒了過去,希望他能在下面做一個富有的養殖戶……不過我現在後悔了,爺爺一個人在這裡連個陪他一起喝茶搓麻將的老頭老太都沒有,太孤單了。」
董易幫他一起拔糙,安靜傾聽。
通往墳包的路很快被清出,一個水泥制的墓碑和用磚頭圍起來的墳包出現在視線里,劉科丟掉枯糙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前兩步,想到什麼又連忙停下,回頭看向董易和程天,「走吧,一起去看爺爺。」
董易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程天也上前,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墓碑周圍也有雜糙,劉科走近後便開始悶頭清理,董易和程天見狀忙放下提著的掃墓用的東西,也跟著一起仔細整理起來。很快,雜糙被清理乾淨,墓碑上被長糙遮擋的「劉宏程科之墓」這幾個字露了出來。
董易和程天停手,盯著上面的「程科」二字出神。
墓碑上除了這幾個字外還刻著劉爺爺的生辰和程科的生辰,沒有XX後輩立碑的字樣,淒涼得仿佛這墓里埋著的是一個沒有後人祭奠的孤人。碑上劉爺爺的名字刻得要稍大一些,程科這兩個字稍小,卻一樣讓看到的人忍不住心悸。
董易將劉科拉過來抱在懷裡,緊緊的,把臉貼過去感受他的溫度,「小科。」
程天收回伸出去的手,彎腰整理掃墓用的東西。
「沒事。」劉科安撫的拍他脊背,溫聲道,「沒事,我在這裡。」
董易很快整理好情緒,鬆開他仔細看了他一會,皺眉敲了一下他的額頭,「以後不許再這麼胡鬧。」
劉科捂住額頭朝他笑了笑,點頭,轉身看向程天,將手腕伸了過去,「哥,要握握看嗎?」
「胡鬧。」程天推開他的手腕,手指不經意的划過他露出來的皮膚,短暫停留後很快收回,將掃墓工具拿了出來,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朝墓碑鄭重鞠躬,「劉爺爺,謝謝您對成成的救命之恩和撫養之恩,程某無以為報,願來世能回報您一二。」
劉科側頭壓下心中情緒,等他站起身後走過去擁抱了他一下,然後轉身跪下,拿過掃墓工具開始給墓碑上的字跡重新填充顏色,朝墓碑笑了笑,說道,「爺爺,我來看你了,和哥哥還有董易一起。」
董易也整理下衣服朝墓碑鄭重的鞠了一躬,然後和劉科一樣跪下,拿出黃紙開始燒,自我介紹道,「爺爺,我是董易,十年前過來時沒有好好跟您自我介紹,抱歉。以後我會好好照顧小科的。」
擁抱的溫度還殘留著,程天有些怔愣的看著跪在墓碑前的劉科,看一眼墓碑,也跪了下來。
給墓碑描完字後劉科拿過黃紙開始燒,邊燒便絮絮叨叨的訴說著這一年的生活,從遊戲賣出版權到換了房子,從重遇董易到認回程天,一點一滴都沒有漏下。
太陽升到正空,帶來的黃紙已經燒完,劉科摸了摸墓碑上的字,撐著董易的手臂站起身,目帶遺憾,「可惜當年辦喪事的時候我精神恍惚,居然忘了提醒做墓碑的人弄一張爺爺的照片上去。」
董易攬住他的肩膀,無聲安撫。
「走吧。」劉科朝他笑笑,又看向墓碑說道,「爺爺,以後我會經常回來看你。」
微風吹過,黃紙燒出的灰燼翻卷著漂浮到他面前,又慢慢盪下,像是某個靈魂對他話語的回應。
掃完墓時間還早,三人站在進村的入口處相對沉默,良久,劉科終於有了決定,「進出看看吧,這麼多年了,也不知道當年幫過我的村長還在不在,爺爺的喪事能順利辦完都是靠他的幫忙,我還沒好好謝過他。」
董易點頭,將停在路邊的車開了過來。
村子已經大變樣,曾經進村的泥巴路已經變成了寬闊的水泥路,路邊還弄了花壇。平房全都不見,變成了一棟棟漂亮的小樓,大部分人家門口都停著小汽車,可見這裡村民的生活質量都很不錯。
劉科出神的看著,只能從路旁沒被砍掉的老樹和隱約熟悉的房屋布局看出一些熟悉的痕跡,喃喃感嘆,「真的是大變樣了……」
和他一起坐在后座的程天終於可以先一步安慰自家弟弟,拍了拍他的肩膀,溫和道,「有變化是好事,一直停步不前才是最可怕的。」
劉科收回視線朝他笑了笑,點頭,「確實,大家都過得很好,這很好。」
循著記憶來到位於村尾的老屋前,劉科下車,看著這間在周圍一眾漂亮小樓里顯得格外不一樣的平房,深吸口氣,推開外面的木柵欄門,邁步進入。
院子裡長滿了枯糙,木製的大門上還殘留著當年辦喪事留下的白紙痕跡。門上套著一個大鐵鎖,鎖已生鏽,劉科從口袋裡摸出一把已經被摩挲得有些發亮的鐵質鑰匙,艱難的插進鎖孔,轉動了兩下。
鎖咔咔響了兩聲,居然沒有壞,彈了開來。
手上沾到了鐵鏽,他不自覺蹭了蹭,取掉鎖,推開了木門。
灰塵撲面而來,門框上的蛛網斷掉垂下,他看向堂屋上掛著的毛XX畫像和畫像旁邊的對聯,側頭眨眨眼壓下沒出息泛上的淚意。
屋內的桌椅因為太久沒人使用已經腐朽壞掉,桌上零散擺著的東西掉落在地上。堂屋一角用椅子架著的床板還在,那是當年給劉爺爺停屍用的。當年他一門心思的要給爺爺報仇,這些都沒來得及收拾就離開了。
他蹲下身摸過床板,撿起掉落在上面的一個平安符,鼻間的酸意再也壓不住。
「這是爺爺在我去讀高中前給我求的,囑咐我一定要隨身攜帶,可我卻沒聽話。」他將已經破損滿是灰塵的平安符握緊,眼圈泛紅,「我太不孝了。」
董易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彎腰親吻他的頭頂。
他搖搖頭站起身,將平安符放進口袋,朝劉爺爺曾經居住的房間走去。
屋內的擺設很陳舊,同樣滿是灰塵,床上的被褥已經在辦理喪事時被村長帶到劉爺爺碑前燒掉了。打開衣櫃,裡面整整齊齊的放著四季衣物和一個方形的餅乾盒子。
劉科將盒子取下來打開,摸了摸裡面小心放著的大堆信件,低聲說道,「當年我住校,為了節省路費只在放大假的時候回來看爺爺,有時候找到地方打工了,可能連放大假的時候也不能回來。我怕爺爺想我,就算著日子給爺爺寫信,記下每天都幹了些什麼,標上日期放好,等放假的時候帶回來給爺爺,這樣爺爺一天看一封信,就像是我每天都在陪著他老人家一樣。」
董易想起當年他總是埋頭給爺爺寫信的認真模樣,忍不住上前攬住他。
「我早該回來看看的。」他將信小心的重新整理一遍,想像著爺爺看這些信的模樣,聲音慢慢哽咽,「當年我騙爺爺,把那些打工賺來的錢說成是學校發的獎學金……現在想想爺爺可能早就知道我是騙他的了,難怪那段時間我回到家他總是看著我嘆……回信?」
董易發現他語氣不對忙側頭看去,問道,「怎麼了?」
「回信……」劉科有些手抖的從信封堆里抽出一封貼著郵票的信,語無倫次,「爺爺為了節省電話費偶爾會給我寫信,每次都貼這個郵票,我、我自己的從來沒貼過,而且我把爺爺寄給我的所有信都收著,沒有這個,沒有,這是爺爺什麼時候寫的,我……」
「應該是爺爺寫了沒來得及寄出去的。」董易轉身抱住他,摸他的頭髮,哄道,「這是爺爺給你的禮物,冷靜點,小科,冷靜點。」
劉科將臉埋在他懷裡深吸口氣,穩住情緒後推開他,看向手裡的信,「……我果然早該回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