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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31:34 作者: 暗夜行路
    原佑給他最大的懲罰是,死在他的面前。

    而齊皓給他最大的懲罰,是讓他意識到自己多麼的殘酷和醜陋。

    可是,何去何從啊。江屹,你真的懂得,什麼是愛嗎?如今,你還能夠得到愛嗎?眼前湧現的是齊皓純潔如水的眼神。好像聽到他說,我乾杯,你隨意。

    我還可以隨意嗎?

    電話打了進來,是李克。江屹以為自己會滿腹仇恨,會開始想著如何算計這個存心不良的李克,會如笑面虎一樣表面應付背後想著如何算計他。誰知他卻直接問到,李克,為什麼不告訴我是齊皓救得我?

    李克楞了一下,隨即問,你知道了?

    為什麼隱瞞?

    因為,我不想……你為了他,放棄生意。你為了他已經沒有什麼原則了。甚至有時不管不顧了。李克的聲音有些顫抖。最了解江屹的心狠手辣的,恐怕就是他。

    聽著。江屹說。明天開始,從這裡消失。

    江哥……

    該賺的錢,你也賺得差不多了。我們的生意,我也沒有打算再繼續下去。

    江哥……

    李克,我想問你一句話?實話告訴我,原佑是被誰害死的?

    李克突然有些平靜了。他想了想說,他沒有了生活的希望,這些希望,是你一點點剝奪的。

    果然……江屹握著手機的手有點顫抖。

    江哥。李克突然說。我喜歡兇狠得有點兇殘的你,現在你的樣子,我還真不習慣。

    江屹沒有說話。

    不過,你真的很傻。傻到,什麼是真的,什麼是假的,也分不清。你善於去欺騙別人,可同時,你也欺騙自己。江哥,我對你一直死心塌地。可是,你從原佑開始就讓我失望了。因為,那個時候開始,你就像被黑布蒙了眼睛,什麼也分不清了。

    我知道了。江屹說。

    然後他掛了手機。

    天已經亮了,他開著車,繼續向郊外奔去。

    他不是第一次來這個監獄,但卻是第一次走了進去。

    他想,齊皓不知會不會出來見他。但是,他出來了。比以前瘦了很多。他看到他,沒有驚訝,沒有興奮,沒有忌恨,沒有任何表情。他坐在他對面,他說,這兩天探視的人還真多。前兩天,媽和姨才來過。不過,沒想到你會來。

    江屹不知道說什麼。

    你臉色不好。齊皓說。

    齊皓。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麼?江屹問。

    齊皓點了點頭。

    江屹看著他。

    你還會說,你乾杯,我隨意嗎?

    已經說過的話,我不會收回。齊皓說。酒已經幹了。

    江屹的手不自覺地握了拳頭,他很像狠狠地給什麼人一拳。那個人,是他自己。

    從李文標被抓的那天開始,我大概什麼都了解了。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知道我傻,傻子是該被騙的。於是,我自己也騙自己,我騙自己說,是李文標販毒,是李文標的人殺了我的好朋友,是李文標因為忌恨我找人打我,我跟自己隱瞞真相,我不告訴李文標我沒有告發他,我騙啊騙,騙得自己好像相信了一樣。自欺欺人的感覺真不好啊。齊皓微微笑了笑。騙的自己連曬太陽的力氣都沒有了。我想,我要謝謝李文標,是他讓我醒了過來,那一刻刺痛,我突然好像是原佑,那一刻,感同身受的時候,我發現,在絕望的時候,被那樣對待,並不致死,致死的,還是絕望本身!那個時候,我不騙我自己了。那個時候,我有曬太陽的力氣了……

    江屹直直地看著齊皓。

    齊皓說,該說的,我說完了。走了。他已經站起身來。

    齊皓!江屹叫他。

    江屹,李文標雖然強姦過原佑,不過,他的罪不至於坐一輩子的牢。

    你想讓他出去?

    他一直在上訴。我相信,人不應該為沒有做過的事付出代價。

    齊皓。我會再來看你。

    不用了。下一次,我不會見你了。還有,我有了被欺騙的抗體,應該不會再被你騙了。

    我沒有騙你!我剛剛知道救我的人是你!江屹也站起來。

    齊皓笑了一下。原來如此。

    齊皓!

    他頭也不回地走了進去。

    江屹基本上每個探視時間都會去,不過,他沒有再見到齊皓。

    齊皓被調到圖書室去管理圖書,活兒也輕鬆了不少。他又學了一個專業,準備在獄中,拿個學歷。李文標也好像突然好學了起來,有空就往圖書館跑。他跟齊皓那兒借書,有時挺鄭重,有時又嬉皮笑臉。

    有一次他說,齊皓,其實我們這樣在這裡生活也不錯。可以你再有一年多就出去了。

    齊皓突然跟他說,李文標,那次不是我報的警。

    什麼?李文標腦子激靈一下,說不清是驚詫還是興奮。

    我說,叫警察抓你的,不是我。

    操!

    第35章

    李文標狂喜了數天,因為齊皓的那句不是我報的警。

    不過,他也悲憤了許久,因為當他鼓起勇氣和齊皓說句對不起的時候,齊皓居然給他一句,我就當是被狗咬了。他確認齊皓知道他為什麼道歉,他這句被狗咬了對他是個多麼大的侮辱。如果那算強姦的話,也是帶了感情的強姦啊。怎麼這個被強姦的,當被狗咬了這麼簡單?這麼輕易?

    話說回來,齊皓的解釋還是給了李文標莫大的鼓勵。他抓緊時間在齊皓附近轉悠。圖書館,飯廳,洗臉漱口的時候,熄燈以前他都儘可能的讓齊皓在他的視線之內。齊皓給他的是很平靜的眼光,沒有怨,沒有恨,沒有喜,沒有悲,沒有調侃,沒有鄙視,什麼都沒有。他的眼睛一如往昔的清澈,清澈的連一絲感情都沒有了。

    為此,李文標有點隱約的不安。

    假裝翻著一本書,齊皓收拾對面桌子的時候,李文標說,齊皓?

    幹嗎。齊皓看了他一眼。

    我現在挺看不上你的。李文標耷拉了一下眼皮說。整天半死不活的,一點笑模樣都沒有。看誰都沒表情,臉跟畫兒似的。

    齊皓轉過身去不搭理他。

    哎!我跟你說話呢。李文標站在他跟前,逼著齊皓看他。

    齊皓說,你小聲點兒,這是看書的地兒。

    甭跟我來這套。李文標說。要我你這模樣還有情可原,怎麼說,我也是一個比竇娥還冤的主兒,屁麻兒沒幹給整了一個終身監禁。我要是屁點兒事就想不通,還不早懸樑自盡了?

    齊皓沒說話。

    不說話就行了?你不是挺愛跟我對著幹的嗎?你他媽的腦子裡整天琢磨什麼呢?

    與你無關。

    我他媽的知道與我無關!媽的我都上了你了,你連半點反應也沒有,還把我當狗!你就那麼愛被江屹騎啊?還是因為你把個處男身子給他了,立了牌坊了?

    齊皓拿著書走。

    李文標拉著他的胳膊。

    幹嗎?放開。

    李文標看著他沉靜的臉,那股暴虐居然立碼兒沒了。他軟塌塌地說,齊皓,我真喜歡你,沒騙你。

    齊皓停了一下說。我知道。從頭到尾你也沒騙我。從頭到尾,他除了不喜歡我這一點,都騙我了。我其實不知怎麼面對你。你就好像我的鏡子一樣,你什麼樣,我就知道我什麼樣。

    李文標楞了一下。

    我跟江屹說過,我乾杯,你隨意。李文標,我問你,你幹了杯子,對方如果連杯子碰都沒碰,你會怎樣?

    我幹了他那杯!李文標豪氣萬丈地說。

    齊皓終於笑了一下。

    李文標琢磨著,好像有什麼不對。

    有一天吃中飯地時候,齊皓突然坐在李文標的對面。李文標有點受寵若驚。齊皓看著他說李文標,我明天就出去了。

    啊?不會吧。這才半年多。

    我有病。保外就醫。

    啥?

    一直沒有告訴你,那天,在這兒暈倒的那天在監獄醫院做了檢查,我騙獄警說我是拉肚子虛脫。後來,沒幾天,診斷結果出來了,我被診斷出有心臟病。所以,後來才調我去了圖書館。這陣子,我一直吃藥。你們可能都不知道。

    我日夜盯著你呢!李文標幾乎叫。比起他得了病,他比較不能忍受的是他要離開!

    總之,你是沒有注意到。齊皓笑。

    媽的怎麼得了這麼個病?嚴重嗎?

    不知道。能出監獄了。應該不算輕病吧。他一點不在意地說。

    好得了嗎?

    不太清楚。

    李文標惆悵了起來。然後有點惡狠狠地說,這老天怎麼這麼不長眼啊。

    我覺得老天是很精明的。因為我那心裡,放了不該放的東西。

    操!媽的!李文標束手無策只有罵人。

    齊皓不知說什麼。

    第二天,他收拾東西離開了那個地方,那個他曾經以為是地獄,卻又曾經起死回生的地方;那個他為他心裡的感情付出代價的地方。

    李文標一直注視著他,他要邁出門的時候,李文標嚷嚷了一句。你丫就這麼走了?!

    齊皓回頭看了他一眼。又轉了回來。他還是沒說話。

    媽媽和七姨來接的他。她們都哭了。齊皓沒哭。他只是說,不是什麼大事,醫生說,有藥能治癒的。

    他隨身攜帶著緩解他隨時窒息和心悸的藥。

    有時,幾天吃不了一次。

    五姨突發奇想開了個書吧,環境清新,背景音樂是輕柔悠揚的。齊皓去那繼續他的圖書館管理員的身份。每天幽閒。

    有時會想起以前的一切,從他抓小偷開始的生活,是很歷歷在目的。

    很多時候,店裡客人並不多,他會靠在沙發上,看邢偵小說。偶爾他會笑自己,看看人家警察怎麼當的,那麼精明果敢,看看你這警察,一事無成,怎麼也不該留下禍害警隊。

    有時候,有人進來看書,聽音樂,他就給他們沏茶,沖咖啡。咖啡機里是上等的咖啡豆磨成的粉末。好多人是衝著那個來的,把這裡當作咖啡廳。

    齊皓想,如果以前是這樣一種生活,恐怕一切都舒服自在。家裡人每天都輪流給他打電話,他好像又回到了被長輩寵溺的時期。

    偶爾,也翻翻報紙。這天,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看到了一個標題,××監獄犯人越獄,獄警不得已開槍阻止……

    那熟悉的名字。強烈地心跳。

    齊皓躥起來,鎖了店門,搭上了去郊區的車!

    第36章

    由於剛剛發生過事件,監獄並未開放探視。直覺上,齊皓覺得那個越獄的是李文標。可是,他又真的不希望是他。他在門口打聽,一無所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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