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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30:05 作者: 畫江
祁鈺和黃宜安要的是取信張圭、麻痹對方好有所作為,自然不會如此行事。
因此此事拖了近一個月,眼見著再不定奪下來各處將士就要鬧兵亂了,黃宜安才給張圭答覆,言辭懇切地說明自己日夜軟磨硬泡,才勸得祁鈺退了一小步,願意為苦寒戰亂之地的將士們酌情增補軍費——當然,這還得廷議之後才能最後決定——不過,廷議對於如今大權在握、掌控朝堂的張圭來說,根本就不是個事兒。
果然,張圭接到此信非但沒有覺得黃宜安敷衍塞責,反而對此深信不疑。
不幾日,廷議通過此決議,戶部、兵部等衙門開始有條不紊地發放各處軍餉。
其間出了一個小插曲,那便是有一個遼東軍的中層將領臨陣退縮,被戰後問罪。
這本沒有什麼好質疑的,照例砍了以正軍法便是了。
然而不巧的是這個人是遼東總兵李梁的親信,一路出生入死闖過來的兄弟,還曾多次救李梁於瀕死之地,因此李梁給張圭去了一封私信,想要保住此人。
這對於權傾朝野的內閣首輔張圭來說並不是什麼難事,內閣票擬的時候將死罪改為活罪就是了。至於活罪最後到底如何執行,那就端看李梁想如何操作了。
想到李梁的重要性,事後張圭還特地安排了伺候祁鈺筆墨的小太監,務必要將此事辦妥。
可是誰知祁鈺卻御筆硃批,改判了此人斬立決。
此事自然引起了張圭的不滿,然而在軍費這樣的軍國大事面前,一個中層小將領的死實在是不值得一提——事後多補償李梁一些軍費就是了。
可張圭不知道情義有時候是無法用金錢衡量的,失去了出生入死的兄弟的李梁,又哪裡是區區幾個軍費就能夠安撫得了的呢?
更重要的是,此事意味著自從馮永亭被處置之後,田義接掌司禮監秉筆太監一職,內閣與太監聯手對抗皇帝的局面便被悄然打破了。從此以後,皇帝又在三者之間拿回了主動權,制衡雙方,前世漸漸萌芽的文臣集團利用宦官一家獨大的局面將不復存在。
……
時間緩緩流逝,一切都在悄然改變。
天佑十年,黃宜安誕下皇次子祁澈,後位更加穩固,朝堂再議選妃,然祁鈺態度更加堅決,初露的帝王鋒芒讓張圭都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天佑十二年,黃宜安誕下長公主祁軒瑛,看著和前世一模一樣的女兒,黃宜安比生下皇太子祁澹時還要激動,哭得不能自持,而祁鈺亦給了新出生的女兒前所未有的寵愛——在那場痛失黃宜安的夢裡,女兒是他們夫妻之間僅有的溫情。
天佑十四年,張圭因年邁而日漸衰頹,一場風寒,讓往日鋒芒逼人、華彩無雙的內閣首輔一下子變成了一個垂垂老矣的老人。
預見到自己時日無多,張圭開始積極地安排身後事,想要將他的輝煌在子孫後代的身上延續下去。
祁鈺就是在這個時候敲響了張府的大門。
這還是祁鈺大婚之後,第一次踏進張府的大門,相比起幼時所見的簡樸整潔,這座宅院已經奢華張揚得讓人目眩神迷,哪怕它的主人即將逝去,一切也都沒改變。
原來,一直以來,這就是那個教導自己厲行節約、勤勉政務的元輔老師的真面目。劉季當初的稟報張府如何奢華時他還不盡信,現在看來,實情遠比劉季看到的還要誇張。
更誇張的是,迎他進來時,張府的人都不曾掩飾過這些奢華與張揚,可見多年的大權在握,不僅讓張圭,也讓張家上下所有人都變得恣意張揚,以為他們才是大齊的主人!
這又是與夢中的不同之處,夢裡張圭的奢靡無度都是張圭逝後才漸漸經由知情人舉報才暴露出來的。
或許是因為與黃宜安大婚一事,他比夢裡更早地清醒了,反抗了,隱忍了……所以張圭也比夢中更加狂妄自大了吧。
祁鈺思緒紛亂地進了內室。
病床上的張圭掙扎著要起身。
祁鈺連忙按住了他,溫聲關切道:「元輔不必多禮,快快躺下吧!」
張圭也沒有客套,謝了恩,便又安心躺下了。
君臣少不得契闊一番,說的都是些虛浮的客套話。
張圭漸覺力倦,送客道:「陛下不宜出宮太久,還是早些回去吧,不必以老臣為念。」
「不忙。」祁鈺笑道,「朕還有些話,想同元輔說呢。」
侍立的張圭的長子聞言,便帶著人都出去了。
田義亦帶著內侍退了出去,守在門口。
等人都走了,偌大的屋子裡只有他們君臣兩人。
昏昏羅帳中躺著的張圭,敷衍的眼神變得銳利,一瞬間仿佛又變成了那個在朝堂上叱吒風雲的內閣首輔。
祁鈺卻同方才沒有任何區別,神情依舊溫和淡然。
看著這樣的祁鈺,張圭不由地瞳孔一縮。
什麼時候,那個牽著自己的衣角全心全意信賴自己、畏懼自己的孩童,已經變得這樣喜怒不形於色了……
「不知陛下打算說著什麼?」生平第一次,張圭有些沉不住氣地率先問道。
祁鈺溫和一笑,說出來的話卻比堅冰寒甚、比匕首還要鋒利:「元輔辛勞一生、勞碌至終,朕實在不忍心讓您的兒孫亦勞碌如此,所以準備在元輔百年之後,送他們去老家做個閒散的富家翁,從此逍遙度日,也算全了咱們的君臣、師生情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