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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30:05 作者: 畫江
    大婚前,為了給她這個未來皇后提身份,父親從九品工部文思院副使被提拔為錦衣衛千戶。剛大婚那會兒,皇帝大約是喜歡她的,所以也願意給她娘家封賞,因此按照舊例要賜封父親爵位,詔書下到內閣,卻被首輔張圭以前朝濫封流毒無窮為由封還詔敕。

    父親得知情況之後,為免給她添麻煩,主動告病歸家,足不出戶,又派人給她傳話,讓她勸說皇帝,不必晉封,免得君臣齟齬,不利國運。

    畢竟,當初首輔張圭一手將年僅十歲的皇帝扶上帝位,一面盡心教導他為君之道,一面忠心輔佐他定國安邦,兩人是君臣,更是師生,君臣相契、師生和睦,於朝於國都十分重要。

    當然,拋除這些軍國大事,父親最擔心的還是她因此而受人攻訐指摘,在後宮裡不好過……

    最後皇帝退步,升遷父親為錦衣衛指揮使。

    再後來,皇帝很少再跟她如年少時一般親近,自然也很少再提給她父兄晉封之事。

    直到後來鄭氏獲寵,皇帝接連提拔了鄭氏的叔伯兄弟,大約是怕她這個皇后面子上不好看,又或是朝臣因此而攻訐鄭氏,這才晉封父親為永年伯,弟弟為錦衣衛指揮僉事,卻都是流職,不得世襲……

    第3章 平安喜樂

    「姐姐……」

    稚嫩的聲音打斷了黃宜安的回憶。

    她轉頭一看,就見小小的黃棟趴在床邊,懵懵懂懂地問:「你不會再睡著了就叫不醒了吧?」

    才剛五歲的他還不知道姐姐剛才不是睡著了,而是差點就去見了閻羅王。

    黃宜安還沒來得及答話,剛踏進房門的王氏就高聲訓斥道:「胡說什麼呢?呸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

    她剛送完李老大夫回來,就聽見兒子說這種糟心的傻話,恨不能拎著這小子打屁股,好叫他長記性。

    黃宜安看著王氏金剛怒目地呵斥黃棟,又見她一面說還一面雙手合十念念有詞地祝禱,頓覺先前隔著迷霧看到的那個淚若流珠的嬌柔的母親真切了幾分。

    四十二年實在是太久了,宮中的歲月愈發顯得漫長,漫長到她都忘記後來那個穩重沉默的永年伯夫人,年輕時也是枚脾氣火爆的朝天椒了……

    「噯,你怎麼哭了,喜姐兒?可是有哪裡不舒服?」王氏訓完兒子,一回頭就見躺在床上的女兒眼淚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滾滾而落,頓時心中一揪,哪裡還顧得上兒子,三兩步奔到床邊,一把抱住女兒,急聲詢問。

    黃宜安茫然搖頭,抬手一摸,才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已是滿臉淚痕,連忙用手去擦。

    四二十年的宮中生活,使得絕不在人前落淚,無論何時何地都不能有半點失儀,已經成為了她的本能。

    然而那眼淚卻越擦越多,怎麼擦都擦不乾淨。

    王氏看女兒哭得這般傷心,心如刀絞,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淚又冒出了出來,卻並不敢落下,只是抱著女兒輕撫安慰:「喜姐兒不怕,有娘在呢……」

    女兒在外頭受了委屈,失了主張,在她這個母親懷裡尋求安慰,她除了穩住穩住再穩住,讓女兒覺得心安之外,難道還有別的選擇嗎?

    黃宜安卻是越哭越厲害,從一開始的無聲淚流,到後來的小聲啜泣,再到後來的放聲大哭……聲嘶力竭,似乎要將這四十二年的委屈一下子都哭盡一般。

    王氏被哭得心腸寸斷,恨不能立刻操起傢伙什兒去英國公府給女兒報仇,可眼下卻只能緊緊抱抱可憐的小姑娘,輕聲撫慰。

    身為人母的憤怒和身處卑微的無奈,絞得王氏心疼得幾乎喘不過起來。

    黃棟見姐姐哭得這麼厲害,心中茫然又害怕,小嘴一撇,也跟著嚎啕大哭起來。

    王氏見兒子添亂,瞪著紅紅眼睛呵斥道:「你添什麼亂?!」

    聲音哽咽喑啞。

    ……

    黃宜安這一哭就是小半個時辰,哭著哭著,大約是哭累了,又或者是在自家十分心安,她竟然昏昏然睡了過去,睡夢中還不時抽泣一聲,看得王氏又背過身去,偷偷抹了幾回眼淚。

    等到被人搖醒,已是日暮時分。

    金烏西墜,晚霞漫天,落日的餘暉灑滿小小的院落,連正月的余寒似乎都被驅散了,一切是那麼地溫暖又安寧。

    黃宜安有片刻的茫然,然而四十二年的宮中生活練就的警覺,讓她立刻回想起自己如今的處境——她死後靈魂沒有去陰曹地府報到,而是重回少時,回家了!

    這讓她感慨困惑,但更讓她欣喜若狂。

    她當了四十二年的皇后,雖然一直小心翼翼、如履薄冰,但能夠壽終正寢,也算是功德圓滿。如果說還有什麼遺憾的話,那就是沒能好好地當一回爹娘的女兒、弟弟的姐姐。

    她的家人為了她這個「高高在上」的皇后,一輩子擔驚受怕、委屈忍耐,活得實在是太累了……

    此生重來,她定然要躲皇宮躲得遠遠地,護佑家人一生平安喜樂!

    「可憐的孩子,瞧著還有些糊塗呢,但願沒傷到腦子才好……」王氏看著女兒茫然自失的模樣,心疼得不得了,在心中喃喃祈禱,順道又把仗勢欺人的英國公府給狠狠地罵了一頓,面上卻是十二分的溫柔慈愛,柔聲道:「藥已經煎好了,你且吃了藥再睡罷。」

    一面說著,一面托黃宜安起身,在她背後墊了兩個軟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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