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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她點頭贊道,「酒如其名,果然該叫『薔薇露』。」
「嘗嘗?」
「嗯。」
林芳洲正要伸手,雲微明卻說,「你的手還沒好,不要動。」說著端起酒杯,送到她唇前。
然後慢慢地把酒餵給她喝。
那薔薇露清冽甘甜,醇香滿口,林芳洲贊道,「好酒!……你怎麼了?」
他正眯著眼睛,輕輕地吸氣,似乎聞到了什麼氣味。吸了幾下,他答道:「好香。」
林芳洲指了指身後的海棠,「花正開著呢,當然香。」
「不是海棠。」他說著,一邊吸氣,一邊緩緩地靠近她,有些奇怪道,「是桂花。」
「桂、桂花呀……」林芳洲撓了撓後腦勺,「今天在御街看到賣花露的,覺著有趣,就買來玩。」
「嗯。」聲音自鼻間發出,比那花香還要淡幾分。
林芳洲見他閉著眼睛,循著香氣越湊越近,眼看要撞到她身上來。她一巴掌蓋在他臉上,把他蓋了回去。
他就繼續喝酒,自己喝一杯,給林芳洲倒一杯,一壺喝完了,喚來荷香,再上一壺。
荷香把溫好的酒端上來時,很貼心地又帶過來一隻小小的金杯,並一套餐具,給林芳洲用。
林芳洲托著下巴,看著雲微明輕輕擰起的眉,問道,「小元寶,你是不是有心事呀?」
他垂著眼睛,輕輕點了一下頭,「嗯。」
小元寶的心事,林芳洲自知幫不上忙,不止幫不上忙,連問都不能問。她看著他,突然有點心疼,說道,「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害你……」
害你回來。
他看了她一眼,目光沉幽,「我心甘情願,」說著,又是一飲而盡,「既入了這局,就只能走下去。」
走下去,走到最後。
勝利者只有一個,失敗者屍骨無存。
為了你,我也要走下去。
兩人在這花前對飲,直到月上中天。
小元寶喝多了,林芳洲能感覺到。他臉色發白,目光迷離,走路都有些搖晃,若非她攙扶著,他怕是早已倒在地上睡過去了。
她扶著他,他整個人幾乎傾倒在她身上,壓得她走路都有些吃力。荷風荷香兩個丫頭前來扶他,可他卻偏偏勾在她身上,拉都拉不開。無奈,林芳洲只好扶著他走進臥房。
他低著頭,呼吸有些重。帶著酒氣的火熱的呼吸,全部噴到她臉上。他眯著眼睛往她脖子間用力地聞,「真香。」
然後,喉間滾出一陣笑意,很輕,風一吹,便散在這涼水一般的秋夜裡。
林芳洲很不自在,臉上有些熱燥。
好不容易把這小子弄進臥房,扔在床上,林芳洲累出一頭汗。
他被扔在床上時,就勢一滾,背對她躺著。
看著他修長的背影,林芳洲突然有點懷念六年前,那時候她還是能背動他的。
唉,轉眼之間就長這麼大了……
林芳洲搖頭,扶了扶額。她今天喝得也不少,頭有些痛。荷香從外面喚進來韓牛牛,扶著林芳洲回去了。
留下荷風與荷香在臥房裡侍奉。荷風吹熄了室內的燈火,只留下一盞,然後她轉身出去打熱水。
荷香跪在床上,想幫殿下脫掉外衣。
她把他的身體翻轉過來,解掉外袍和腰帶。解腰帶時,她發現他腿間隆起來一個物事,鼓鼓的像個小山丘。
荷香來之前是被教導過的,知道那是什麼。她有些羞怯,又從心底里有一點高興。她小聲喚他:「殿下?」聲音柔軟得像春水。
他緩緩地睜開眼睛。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幽沉,乾淨,清澈,浩渺,像星空,像大海,像是能將人的靈魂吸進去。她心裡一動,眼帘飛快地掀動,怯怯地看了他一眼,緊接著低下頭。
美人在前,桃花滿面。
他突然開口了,簡短乾淨的兩個字,似秋風一般,無情地掃盡她心底的花瓣:「出去。」
荷香無法理解,「殿、殿下?」
「出去。」冷冰冰的語氣,不帶絲毫溫度。
荷香又羞慚又委屈地跑出去了。
他坐起身,看著自己腿間鼓起的小山丘,有些無奈地搖頭,自言自語道,「又是這樣。你就不能安分點嗎?」
小山丘自然不可能回答他。
他也不知又想起什麼,突然低著頭笑了一下,目光里溫柔點點,「傻子。」
第40章
八月十六趕上相國寺的萬姓交易大會。林芳洲早起時頭雖還有點疼,卻不願錯過這樣的熱鬧,吃過早飯,便坐著馬車去了相國寺。
萬姓交易大會的人果然很多,比肩疊踵的。正趕上秋季,許多瓜果熟了,又便宜又好吃。相國寺大門口不遠處有胡人擺開攤子賣烤肉,香氣遠飄十里,還可搭售官造的好酒。
肉和酒都是極好的,卻也遠不及慧普和尚的燉豬肉受歡迎。豬肉還沒燉好,早有人排起長龍般的隊伍,等著搶呢。
林芳洲想吃豬肉,又不想排隊,糾結一番,只好先去別處玩。
往西走了不遠,卻見那路邊搭著一溜的長棚,棚里人聲鼎沸,吆五喝六的很喧鬧。林芳洲問十七道:「那是什麼?」
「公子,那是鬥蟋蟀的棚頭。」
林芳洲笑道,「我還奇怪呢,怎麼昨日在潘樓南街也沒看到幾個好促織兒,我還以為京城人不愛玩呢,原來都在這裡了。」
說著,三人走過去。只見那些棚頭搭得十分寬敞,有送茶水的夥計在人群里奔走。路的另一頭,都是小販,也有賣蟋蟀的,也有賣籠子的。那籠子有竹絲的,有金銀的,竟還有象牙的,小籠子只有拳頭那般大,大的籠子,堪比鳥籠,裡頭擺設著亭台樓閣,很是精美。
林芳洲見一排長棚里,有一個棚頭十分醒目,又大又氣派。她心道,好馬配好鞍,這樣壯麗的棚頭,裡面的蟋蟀想必也是最好的。於是他們走進這一個大棚頭裡。
棚里喊聲震天,可見廝殺得有多激烈。林芳洲個子瘦小,很輕易擠進人群,只見那斗盆里的兩隻蟋蟀,一個是大個子,渾身青黑,身偉體長,另一個稍小一些,赤黃色,身軀矯健靈活。
兩隻蟋蟀正戰得難解難分。
兩個蟋蟀的主人,一個正喊得聲嘶力竭,另一個卻是雙唇緊閉,只盯著斗盆,默然不語。
不說話的那人,林芳洲竟然見過,正是昨日在潘樓南街賣金雕的漢子。
林芳洲覺得很新奇,看了一會兒,她擠出人群,找到另一頭桌旁記帳的夥計,說道:「我壓一百錢,賭那黃的蟋蟀贏。」
夥計看都懶得看她,只是輕輕翻了個白眼,答道,「對不住了客人,我們這棚頭裡,一次至少壓一兩銀子。」
林芳洲倒吸涼氣:「賭得這樣大?」
「一兩銀子也算大?」那夥計冷笑著,朝著人群努了努嘴,「斗盆里兩個將軍,賭的可是三百兩紋銀呢,對閣下來說豈不是要大破天?」
林芳洲輕輕搖了搖頭,自言自語道,「賭這樣大啊,一兩銀子呢,太貴了……」
十七有點看不下去,「公子,咱……咱不缺錢啊……」
林芳洲便狠了狠心,咬牙道,「好,我就壓一兩銀子,賭那黃的贏!」
交了銀子,夥計發給她一個木製的小牌子,上面用紅字寫著「一兩」。倘若壓另一頭贏,小牌子的字就是黑的。
韓牛牛問道,「公子,我看那黃的比黑的小很多,我們為什麼不壓黑的?」
「這你就不懂了,」林芳洲搖了搖手指,笑道,「俗話說,『白不如黑,黑不如赤,赤不如黃』,那赤黃的蟋蟀是個中極品,依我看,黑的打不過它。」
她這話音剛落,卻見人群一陣騷動,有人笑道,「成了!」說著哄然散開,跑到夥計這裡還牌子,少部分人領錢。眾人都談論方才的戰況,興高采烈者有之,情緒低落者有之。
夥計伸著脖子問那桌旁的裁判官:「怎樣?」
裁判官答道:「黃天霸王把黑熊力士咬死了,確認無誤。」
韓牛牛由衷贊道:「公子你真厲害!」
林芳洲笑而不語,把手中的牌子一拋,「去領錢。」
「嗯!」
裁判官問那黑熊力士的主人:「黑熊力士死了,蔡公子是否要將它安葬?這棚頭對面有個叫李七的,最會給促織兒做喪事。」
蔡公子氣道,「敗軍之將,還做什麼喪事!」說著把那黑熊力士的屍體捏起來,狠狠往地上一擲,又上腳用力一踩,然後撥開人群,頭也不回地走了。
裁判官搖頭道,「黑熊力士給你斂的財也有好幾百兩了,小郎君這樣無情,」接著又調轉看向另一人,「沈小官人,你的黃天霸王已經贏了,請把它收回去吧,下一場還有人等著呢。」
那沈小官人卻說,「我這蟋蟀被咬破了,想來也活不長,我也不要了。」
林芳洲大喜,連忙上前說道,「你不要了?不要就給我吧!」
旁人見林芳洲這樣,紛紛上前討要。
林芳洲把手舉高,道:「我出十兩銀子!」
周圍寂靜無聲,再沒人和她爭了。
蟋蟀是用來斗的,十兩銀子買個快要死的蟋蟀,怎麼看都像是傻子才會做出來的事。
沈小官人問林芳洲:「你為什麼要花錢買它?它已經快不行了。」
「我……我從未見過這樣好的蟋蟀,想買來玩一天。」
那沈小官人也是個性情中人,道,「你既喜歡,便送你何妨。」
林芳洲大喜,「多謝沈小官人成全。」
他搖頭笑道,「我在家行二,你叫我沈二便好,『小官人』來『小官人』去的,聽得人牙酸。」
林芳洲覺得這人倒十分對她的脾氣,便笑道:「那我就叫你沈二郎吧。」
「好,你怎麼稱呼?」
「我姓林,在家排老大,你叫我林大郎。」
林芳洲心裡惦記著受傷的黃天霸王,與那沈二郎客套幾句之後,便匆匆告別了。
萬姓交易大會她也不逛了,趕緊回家,回到家時,直接衝進雲微明的書房。
「小元寶!」
她風風火火的,把他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