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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林芳洲呆了一呆,「和、和尚賣肉?」

    「那有什麼稀奇。」

    「是,是……我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世面……」

    十七接著道,「相國寺附近還有一個好去處,就是瓦舍。說故事的,唱劇的,耍雜技的,相撲的,都有,還有蹴鞠兒比賽,逢上大比賽,那可是一票難求。」

    林芳洲聽得十分神往,「我們往南走。」

    「好。」

    十七領著他們倆一路往南,走不多久,便見到一條街市,街市從高大的宮門外延伸出來,兩旁擺滿了攤位,挨挨擠擠的,行人如織。交談聲,吆喝聲,講價聲,有高有低,有長有短,雜在一起,仿佛錯落有致的熱鬧小曲。

    林芳洲好奇道,「這就是潘樓街嗎?怎麼只有幾個賣小雞小鴨子的,這也算珍禽走獸?」

    「潘樓街還遠呢,這裡是御街。」

    「御街?」

    「嗯。」

    林芳洲頓覺驚奇,「御街不該是威武肅靜戒備森嚴的那種吧?」她一邊說一邊比劃,「好多士兵守著,有人膽敢靠近,就抓起來。我見皇宮裡都是這樣的。」

    十七失笑,「逢上皇帝出宮時,確實如此。不過官家平時很少出宮,這樣一條街,閒著也是閒著,漸漸的便有很多人在這裡擺地攤,也沒人管束,只有大日子時才戒嚴,每年也就一兩次。」

    林芳洲走進那御街,左顧右看,目不暇接。她拿起一盒胭脂,打開聞了聞,花香撲面,好喜歡,可惜她不能用,於是買了送給韓牛牛。還有從那波斯運來的花露,噴在衣服上香香的,買兩瓶,她和韓牛牛一人一瓶。

    娘的,好貴。

    往裡走,穿梭賣花的,在桃樹下砸杏核剝蓮子的,編鞋箍桶的,現做現賣豆腐皮兜子的……有的她見過,有的她沒見過。

    仿佛鄉巴佬進城一般,她在這條御街上逛了好久。

    直到十七催她----不催不行啊,他提了滿滿兩手東西,脖子上還掛著一堆,此刻他真恨不得自己是個哪吒。

    林芳洲戀戀不捨地離開御街,繼續往南走。走了一會兒,方才御街的人聲鼎沸漸漸消失,路上見到的行人越來越少。

    直到她走進一條寬敞卻清淨的街道。

    林芳洲指指路旁的一個大紅門,問十七,「這是誰家?比你們三殿下的府上都氣派得多。」

    「這是趙王的府邸,」十七說著,又給林芳洲解釋,「三殿下是沒有受封的皇子,用度上便沒有很鋪張。其實當初官家給三殿下選了一處更大更豪華的宅子,殿下說自己喜歡清靜,便換了個小的。」

    「那個還算小的?」林芳洲吐了吐舌頭。

    正說著話,卻見一輛非常奢華的馬車慢悠悠地走到大門前,車旁跟著許多隨從。林芳洲有些好奇,站在不遠處看那馬車,馬車停下後,從上面下來一個人,卻是她見過的。

    ----就是在御殿之上把她逼問得冷汗直流的齊王。

    齊王沒有注意到他們,他下車之後,整了整衣服,便走進趙王府。

    林芳洲自言自語道,「老二找老大,要做什麼?」

    十七以為是在問他,便答道,「貴妃的生辰快到了,想來趙王與齊王要一起商量怎樣給貴妃慶賀生辰。」

    林芳洲心想,指不定要一起憋什麼壞事兒呢!

    這一頭,那齊王見到趙王,兩人寒暄了一會兒,分外熱情,仿佛都已經不記得此前六年的明爭暗鬥你死我活。

    兄弟二人商量了一番給母妃過生日的事情,不一會兒,屏退眾僕從,兩人關起門來,這才說起別的事。

    齊王問趙王,「怎麼那小崽子沒拿楊仲德的事情給你做文章?我看不清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我也不知道,」趙王搖頭道,「這事也出乎我的意料。想來是他剛回到朝中,腳跟不穩,怕惹事情。」

    齊王冷冷地哼一聲,說道,「沒想到,他竟然如此命大。」

    「就是說呢,」趙王壓低聲音,嘆氣道,「要我說,還是你太心急。當初母妃那個藥,說是只要用夠了十年,一定能暴斃,你非不聽,著急下手。」

    「我著急?若不是父皇在群臣的推動下打算立他為太子,我何必著急?母妃說的藥,她也是第一次用,死了皆大歡喜,倘若不然呢?我們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唾手而得那天下!再說了,」齊王冷笑著看他,「我急你就不急了?別忘了,這事兒也有你一份,咱倆誰都跑不了。」

    趙王擺擺手道,「你不要擔心,所有和此事有關的人都死了。死人最讓人放心了。唉,他摔下去之後我以為他必死無疑,就算僥倖獲救也至少是個殘廢,誰知道他運氣這樣好。你說,會不會真是上天在保佑他?」

    「我只問你一句話,大哥,倘若老三坐上那位子,還有沒有你我兄弟二人的容身之處?」

    趙王搖頭嘆氣道,「不要說容身了,恐怕連活命的機會都不一定有。」

    齊王輕輕眯起眼睛,「所以----」

    趙王神色變得狠厲,「一不做二不休。」

    「好!解決了他,天下不還是你我兄弟二人的。」

    趙王又有些猶豫,「可是要解決他,談何容易?他畢竟是嫡子。什麼都不用做,天下就是他的。」

    「嫡子也是會犯錯的。」

    「你覺得老三能犯什麼錯?錯到需要廢嫡立長的地步?」

    「廢嫡立長」這四個字讓齊王心頭有些不痛快,畢竟他既不是「嫡」也不是「長」。不過現在不是爭論這種事的時候,齊王收起情緒,說道,「那可不一定。」

    趙王很不放心:「但是老三這個人,我現在有點看不透。我希望他是真傻,但我就怕他是裝傻。他自己肯定也知道,只要不做錯事,父皇沒有廢他的理由,江山他唾手可得。你說說,他能犯錯嗎?我看,我們只能從他身邊的人入手了……」

    齊王突然問道,「你有沒有覺得,那個林芳洲有問題?」

    「什麼問題?你那天不是都問過了嗎,沒有破綻。此事可能真的只是巧合。」

    「不,我說的不是這個問題。」齊王說著,冷冷一笑,「就算沒有問題,我們也能找到問題。」

    第39章

    潘樓街又分潘樓南街和潘樓北街,十七所說的飛禽走獸一條街,在潘樓南街。

    那飛禽走獸果然無所不包,林芳洲竟然還看到賣孔雀的了。孔雀產自大理,這隻孔雀據說是某個富貴人家養的,現在家業敗了,只好把鳥獸賣掉。孔雀關在柵欄里,開著屏,圍觀者嘖嘖稱奇。

    林芳洲走過去時,那畜生轉了個身,把一隻光禿禿的屁股對著她。

    她問那賣孔雀的小販:「這鳥是不是你們這裡最貴的一個了?」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小販笑道,往街角指了指。

    街角圍著好多人。

    林芳洲更好奇了,走過去一看,只見那路旁放著一截枯樹,枯樹上立著一隻巨大的金雕。

    好大一隻雕!

    立著的時候比羊還要龐大,若是伸開翅膀,只怕能有一丈長吧?

    那金雕毛色光亮,一雙爪子粗壯有力,此刻正閉目養神。

    金雕旁邊站著一個男子,二十多歲的年紀,身形高大,濃眉大眼,長得很精神。有人問那男子道:「你這雕,多少錢?」

    「一千兩銀子,少一文也不賣。」

    林芳洲倒吸了一口涼氣。

    有人不服,問道,「也見過別人賣金雕的,最多也不過百十兩。你的雕憑什麼這麼貴?」

    他反問道,「別人的雕有這般大麼?」

    那人啞口無言。

    他又道,「別人的雕,最多能抓羊,我這雕,能殺狼,」頓了頓,他環顧一周,「也能殺人。」

    林芳洲吞了一下口水。

    十七說道:「公子若是喜歡,可將它買下來。」

    「不不不,買回去九萬該和它打架了。它這樣大,九萬不夠它一盤菜的。」

    又有人問那賣雕的:「你這雕這麼好,為什麼還要賣呢?」

    「我急用錢。」

    林芳洲搖頭對韓牛牛說,「這人不會做買賣。他告訴別人自己急用錢了,誰還願意給他出高價?還不都等著趁火打劫?」

    「公子說得對!」

    林芳洲在潘樓南街玩到很晚才回去,回去的路上買了點月餅----今日是中秋節,若不是看到賣月餅的,她幾乎要忘記了。

    到回家時,月亮已經升到樹梢上。她望著天上那一輪銀盤,心裡有些感慨,腳步一轉,朝著雲微明住的院子走去。

    一進院子,她就看到海棠樹下坐著一個人。一身的月白衣衫,沒有戴冠,寬大的衣擺垂鋪在地上,被月光一照,仿佛粼粼的湖水。

    海棠花開得正濃,往他衣上投下滿身的花影。夜風一吹,花影亂搖。

    他正在往杯中倒酒,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她一眼。

    林芳洲還是有些不自在,頓住腳步,遙望著他,不知該說點什麼。

    倒是他先開口了:「我以為你打算一輩子不見我。」

    一句話把林芳洲說得有些慚愧,她走過去坐在桌旁,滿不在乎答道:「不至於,多大點事呀,你有的我都有。」

    「哦?那你的有我的這般大麼?」

    「……小元寶!」

    林芳洲臉色一變,起身又要走。他連忙扯住她的手,展顏一笑,「好了,開玩笑呢,不要生氣。」

    他笑起來是很好看的。平時總是板著臉,此刻仿佛蓮池裡一夜之間綻開大片蓮花。林芳洲見他眯著眼睛,笑得有些迷醉,她奇怪地拍了一下他的臉,問道,「你喝醉了?」

    「沒有。」他拉著她重新坐下,「坐著,我們聊聊天。」

    林芳洲坐下後,抱怨道,「你小時候很乖呢,怎麼現在淨胡說八道。」

    「都是男人,有什麼不能聊的。」他說著,一仰脖,喝掉杯中酒。

    林芳洲又不好反駁他。

    他又倒了一杯酒,對她說道,「此酒名作『薔薇露』,宮廷御造,在外面買不到。你要不要嘗嘗?」

    林芳洲低頭,只見那杯中的酒液清澈透亮,微帶著些淡粉,天上的月亮入了酒杯,也染上些許薔薇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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