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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來,你也戴上。」林芳洲說著,把白玉蘭遞給他。

    「不戴。」

    「來啊戴上,戴上給我看看。」

    「不戴。」

    「來,哥哥幫你戴。」林芳洲笑嘻嘻的,一把抓住他,攬著他的肩膀將他拉過來,他也不躲,任由她胡鬧,最後她一手按著他的腦袋,把玉蘭花簪在他的髻上。

    「無聊。」他說著,坐直身體,裝作漫不在意的樣子,臉龐耳後卻微微發燙。他有些心虛,連忙用手扇著風,「有點熱。」

    然後低頭看到桌上喝剩的半碗涼漿,他也不嫌她,端起涼漿喝了一大口。

    一個亭亭玉立的小娘子走過去,林芳洲看著那小娘子,yín笑著哼起了歌,歌詞道:「傻俊角,我的哥,和塊黃泥兒捏咱兩個。

    捏一個兒你,捏一個兒我,

    捏的來一似活托,

    捏的來同床上歇臥。

    將泥人兒摔碎,著水兒重和過。

    再捏一個你,再捏一個我。

    哥哥身上也有妹妹,妹妹身上也有哥哥。」【注1】小娘子羞得滿面通紅,腳步加快,逃似的一溜煙走了。

    林芳洲還要再唱一首,卻聽到身旁「啪」的一聲脆響,她嚇得身體一顫,轉頭看時,見是小元寶不小心把碗打碎了。

    打碎了碗,他的臉色很不好看。

    作者有話要說:

    【注1】:這首污污的歌取自《南宮詞紀》,明代散曲集,編者陳所聞。(我都看了一些什麼書→_→)

    古代不止女人戴花,男人也戴的,並不會被視為變態。

    第22章

    不幾日,那張婆子果然登門了。林芳洲與她相談甚歡,等小元寶放學回來,林芳洲又和小元寶提娶親的事。

    小元寶有些不耐煩,神色淡淡的:「你若覺得中意,就----」

    林芳洲很高興,「就怎樣?」

    他低眉掃了她一眼,「就自己娶了她。」

    林芳洲氣道:「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倔?今日這張家小姐,可是天仙一般的人,又溫柔體貼,與你正好相配,你連問都不問一句,就直接回絕……你到底想要一個什麼樣的?難道還要我去天上給你綁個真正的仙女下來?」

    小元寶早練就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終極秘技,此刻不為所動。

    林芳洲突然停下來,狐疑地看著他,問道,「你,是不是已經有了意中人?」

    他眼帘輕輕掀動,睫毛微微抖了一下。

    「被我說中了?是誰?你說出來,我去給你提親。雖然咱家家底不太好,但你是可造之材,往後是要考狀元的!所以……」

    他打斷她,道:「我要讀書考狀元,考上狀元之前絕不成親。」

    「這是什麼話?」林芳洲翻了個白眼,「如果你一輩子考不上呢?你就一輩子不成親?」

    「嗯。」

    「你這孩子,太死心眼了!你你你……」林芳洲好生氣,用手指點他的額頭,「你是不是傻?太不讓我省心了……」

    他突然說道,「你呢?」

    「我?」

    「你為何一直不成親?」

    「我……」林芳洲早就想好了說辭,「我也想啊,可是----」

    「不要說沒人給你提親。幾年前,給你提親的大有人在。」他打斷她,她的藉口還未說出口,便被他堵了回去。

    他看著她,那目光在她臉上來回逡巡,林芳洲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瞪了他一眼。

    他突然說,「你一直排斥娶親,是不是有什麼隱疾?」

    「我……」

    「哦,你沒有,」不等她回答,他又恍然地搖頭,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她,「你與那美玉娘子,在床上戰了個七進七出呢。」

    這都是坊間傳的葷話,終於還是被他打聽到了。林芳洲平時和人鬥嘴時什麼都敢說,此刻這話被小元寶說出來,她竟有些尷尬,「咳咳咳,不要亂說。」

    「我年紀小,不懂,」他突然湊近一些,近得幾乎挨到她的身上,然後他壓低聲音問道,「兄長能不能幫我答疑解惑----七進七出是什麼意思?」

    林芳洲老臉一紅,推開他:「滾去讀書,你不是要考狀元嗎?」

    他起身離開,走出去沒多久,又折返回來,把一個小瓷瓶重重往桌上一放。力道太大,砸得桌子震山響。

    林芳洲嚇了一跳,抬頭看時,他已經走開,她只看到他的側臉。他眯著眼睛,唇角向下壓著,昭示著他此刻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林芳洲覺得,小元寶長大之後脾氣有些陰晴不定,遠不如小時候那般乖巧可愛。她嘆了口氣,收回目光,拿起桌上的小瓷瓶,打開蓋子聞了聞。

    嗯,又是痔瘡膏。

    林芳洲覺得這事兒有點一言難盡。她沒有痔瘡,但是她跟小元寶說她有痔瘡,從此之後小元寶經常惦記著給她買痔瘡膏。至於她為什麼要跟小元寶說她有痔瘡,那個原因更加的一言難盡……

    算了,不提也罷。

    ……

    這日林芳洲去衙門裡當差時,汪鐵釘問她道,「大郎,這個月的十五,望月樓擺宴,咱衙門裡的兄弟給太爺踐行,你可知道?」

    「知道,王捕頭跟我說了。」

    汪鐵釘嘆道,「太爺真是好人,咱們湊錢給他踐行,也是一番心意,他非不肯,到頭來竟要自己貼錢給自己踐行。」

    林芳洲:「太爺說咱們都要養家餬口。若是有三五個出兩百錢,剩下的就不好意思出一百錢,攀比下來,為一頓飯讓我們家裡老小挨餓,不值得。」

    「太爺真是菩薩心腸。這幾年來,咱永州縣在太爺的治下安居樂業,連盜竊案都少了許多。太爺不止心腸好,而且治下有方。」

    「那是,人家正經的兩榜進士。」林芳洲說著,比了個大拇指。

    「唉,」汪鐵釘又嘆氣,「可惜太爺要走了。」

    一句話,把林芳洲也說得有些傷感。

    縣太爺潘人鳳,真不愧是人中龍鳳,二十六歲中進士,當年放到永州來做知縣。六年來把永州治理得井井有條,連續兩次朝廷的政績考核,他都是優。

    三年前考核結束時,縣太爺本有機會調任別處,但是他上表自請留任,這才有了他在永州縣的第二個三年。

    可惜他不可能再連任第三個三年了。

    林芳洲和汪鐵釘在一處長吁短嘆一番,接著汪鐵釘問道,「你可知道,新的縣令是誰?」

    林芳洲答道,「不是那號稱『楊老虎』的楊仲德嗎?衙門裡都傳遍了。」

    「這楊仲德的名聲很不好,說是比老虎還可怕呢!據說他貪得無厭,恨不得連地皮都要颳走。」

    「我還聽說他好刑酷殺,最喜歡屈打成招,冤死過好多人命呢!」

    「嘖嘖嘖。」

    「嘖嘖嘖。」

    走一個受人愛戴的潘人鳳,來一個人見人怕的楊老虎,這樣的心理落差太大了,林芳洲和汪鐵釘都蔫頭耷拉腦的。

    過了一會兒,林芳洲說,「你說,怎麼沒人告那楊老虎呢?」

    「告有何用?官官相護。」

    「朝廷不是有政績考核嗎?太爺的考核每次都是優,想必那楊老虎每次都該是差,怎麼他還能做官?」

    汪鐵釘神秘兮兮的:「我聽說,現在朝局亂著呢!人心浮動,官場也亂。」

    「啊?為什麼?」

    「大皇子和二皇子在搶皇位,搶了好幾年了,兩人各自有一班勢力,朝廷上天天都是黨爭,今天你踩我一腳明天我傷你一箭的……誰還關心國事呢!」

    「為什麼要搶皇位?」

    汪鐵釘把眼睛一瞪,「你可不是傻了麼?皇帝誰不想做?」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皇位不應該就是嫡長子的嗎?誰能有資格搶,不要命了?」

    「沒有嫡長子。大皇子和二皇子都是貴妃生的,皇后死了十幾年了,可是貴妃就是沒能坐上鳳位。貴妃的兩個兒子就都是庶出嘛。兩個皇子,老大年長,老二才高,你說選誰?」

    林芳洲噗嗤一笑,「我可不能說。」

    汪鐵釘道:「他們在朝堂上打得風風雨雨,遭殃的還是我們小老百姓啊。」

    「就是說呢!皇后要是有個兒子就好了,也就不用打了。」

    「原先是有的,後來夭折了。」

    「是嗎?唉,天意啊!」

    第23章

    十五這天,縣太爺在望月樓大擺宴席,底下官員胥吏們從高到底輪番給縣令敬酒,那縣令不勝酒力,前面還喝一些,到後來,就是「我隨意,你也請隨意」了。

    輪到林芳洲時,縣令早就不喝酒了。

    林芳洲舉著酒杯,甫一開口,沒料到,眼淚竟滾了下來,她有些慌張,一邊擦眼淚,一邊道,「太爺,你……你……」千言萬語,卻仿佛一團絲線纏在喉間,吞不的吐不得。「你」了半天,後來她說道,「你一路走好……」

    太爺眼圈也有些紅,卻是笑罵道:「什麼一路走好,本官又不是去死!」

    一句話,把傷感的眾人逗得捧腹。

    林芳洲坐回到位子上,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到後來,她和王大刀、汪鐵釘他們,都喝得有點多。

    宴席散時,林芳洲走到外面,冷不防雨絲撲面,她仰頭,借著燈光看那如流星般漫天墜落的雨滴,「下雨了啊……」

    王大刀碰了一下她的胳膊,「大郎,那不是你兄弟麼?」

    林芳洲定睛看去,見果然是小元寶,他一手撐傘一手提燈,正在和太爺說話。太爺不愛說話,但是他喜歡和小元寶說話。

    人人都喜歡小元寶。

    林芳洲搖搖晃晃地走過去,對著縣令唱道:「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縣令生怕這醉鬼真的去執他的手,他擰著眉重重一拂袖,對小元寶說,「快帶著你哥哥回去吧。」

    「嗯。」小元寶便與縣令告辭,接著把燈籠塞進林芳洲手裡,「走吧,回家。」

    林芳洲喝得醉醺醺,走路一步三顛,若不是小元寶扯著她,她怕是早就摔在地上啃泥了。那燈籠被她晃得上上下下明明暗暗,看得人眼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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