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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林芳洲一邊吃飯,一邊同周圍人聊天說笑。正吃著,不遠處走來一個小乞丐。

    看那小乞丐,穿一身仿佛被一千隻耗子咬過的爛衣服,手裡捧著個缺口的髒碗,臉色蠟黃,目光呆滯,也不說話,只是把碗伸出去等人給他施捨。

    林芳洲指著那小乞丐,對陳屠戶說,「你看,這乞丐行乞時間定然不長。」

    「何以見得?」

    「討飯討慣的人,為了口吃的,爺爺奶奶的亂叫,便是讓他認個祖宗他也願意。這個乞丐,像個啞巴一樣,還拉不下臉來乞討呢。」

    「林兄弟真聰明。」

    小乞丐看到他們看他,便徑直朝林芳洲這一桌走過來,看著她盤中的油條發呆。

    林芳洲:「算了,我昨天發了財,今天便日行一善罷,老闆娘,給他一碗粥。」

    「好嘞!要油條嗎?」

    林芳洲心想,小元寶傷風了,不宜吃油膩,於是便道:「吃什麼油條,兩文錢一根的東西,他也配吃?給他個炊餅吧。」

    「小乞丐」低頭,矜持地道了個謝。抬頭時,看到林芳洲正朝他擠眼睛。

    他忍著笑,等到那胖大娘將炊餅和粥端上來時,他仰著頭,小聲問她:「我能坐下來吃嗎?」

    「坐坐坐,這小孩真乖,還問我。是怕我嫌你髒是吧?你坐吧,沒事,我一會兒再擦。」

    小乞丐坐下來吃飯,慢吞吞的吃不快。陳屠戶看了他一會兒,問道:「孩子,我看你舉止談吐都不像個乞丐,你可是有什麼隱情?」

    周圍人都很好奇,豎起耳朵聽他的隱情。

    只聽那小乞丐答道:「我原本是登州人士,家境不敢說富貴,也算殷實,我亦上過幾年學。只因家父犯了案子,在獄中受不得折磨,死了。我母親懸樑自盡,一夜之間家破人亡。我走投無路,只好乞討為生。一邊走一邊討飯,走了兩個月,來到貴寶地。聽說永州人心善,今日一見果不其然。我已經不記得上次飽餐是什麼時候了。」

    胖大娘聽得直抹眼淚,周圍人也都是喟嘆。陳屠戶說道:「你是從登州來的?我這位林兄弟,原先也是登州人。」

    小乞丐道:「這位哥哥也姓林?真是巧了,我也姓林,我叫林芳思,我小名叫元寶。」

    「林芳思,林芳洲……」陳屠戶把這倆名字念叨了一遍,發覺不尋常,便道:「你們都姓林還都排芳字,會不會是本家?」

    林芳洲撓了撓後腦勺,答道,「我離開登州時才兩歲,我哪知道本家有誰?」

    「家譜可還記得?」

    「只記得一些。」

    小元寶說道,「家父林諱信清,祖父林諱月檀,曾祖林諱明朝……」

    林芳洲突然叫道:「林明朝!」

    陳屠戶來了精神:「怎的?」

    「我家譜里真有這個名字。」

    砰!陳屠戶興奮得直拍桌子,「哈哈哈,真是太巧了!他果真是你的本家,你們親戚真有緣分!怎麼就在這裡遇到了呢!左一寸右一寸都不行,早一分晚一分都不行,偏偏就遇到了!哈哈哈我真是太高興了!」

    林芳洲看起來有點騎虎難下的意思,連忙解釋道,「只是很遠的親戚。」

    「遠親也是親!來,孩子,我告訴你,我這位林兄弟最是義氣,你求一求他,求他收留你,好過流浪乞討、不知哪一天餓死在荒郊野外餵了野狗!」

    小元寶連忙跪下給林芳洲磕頭,「芳洲哥哥,好歹救我一命!」

    胖大娘抹著眼淚走過來說,「大郎,要不你就留下他吧,多可憐的孩子,又懂事。你留下他,這頓飯錢我給你免了。」

    周圍食客也紛紛勸林芳洲。

    林芳洲就在他們的推動下,「收留」了這個叫小元寶的乞丐。

    她帶著小元寶離開,走到無人處,兩人相視一笑。

    林芳洲:「演得不錯。」

    小元寶:「你也是。」

    回到家時,林芳洲站在門口,遲遲不肯走進去。

    小元寶:「怎麼了?」

    林芳洲:「有鬼。」

    「你為何如此肯定有鬼?」

    「我親眼看到了。」

    「在哪裡?」

    「在……」林芳洲回憶了一下,「在鍋里,廚房的鍋里飛出來的!」

    「……」小元寶沒說話。他靠著牆,笑了。早上的陽光有些溫柔,照著他精緻的面龐,一口小白牙,笑眯眯的眼睛。他猶帶著病容,可目光早已沒有方才那樣呆滯,而是靈動又清澈。

    他笑看著她,說,「那不是鬼,是貓頭鷹。」

    說著把事情解釋了一遍。

    林芳洲聽罷,氣得跳腳,兩手卡著他的脖子把他提進了屋子裡,邊走邊氣急敗壞地說,「你這臭小子,竟然敢耍我!我今天就讓你吃貓頭鷹燉老鼠!」

    「貓頭鷹已經飛走了。」

    「不怕,還有老鼠。」

    「我吃完老鼠,睡在你身邊。」

    「……」

    「那樣你夜裡做夢,就會夢到身邊躺著老鼠。」

    「老子就不該收留你!滾回去接著乞討吧!」

    「晚了。」

    第12章

    林芳洲讓小元寶先滾去床上休息,她出門去找黃大夫抓藥。

    黃大夫心情不錯。縣太爺把那老虎的各個部分拿出來售賣,說是賣的錢用來修葺城牆。黃大夫買不起虎骨,想買虎胃,另一個也想買虎胃的大夫,與他出的價格差不多,但是太爺憐惜他是個啞巴,所以做主把虎胃賣給他了。

    林芳洲來時,看到他正把洗乾淨的虎胃剪成一塊一塊,放在太陽底下晾曬。

    林芳洲:「黃大夫,拿副藥吃吃。」

    黃大夫問她怎麼了。

    「我沒事,我家有個小孩子,洗冷水澡傷風了。」

    黃大夫瞭然,洗了手,去給林芳洲寫藥方。

    林芳洲四顧無人,悄悄問黃大夫:「我家有個小孩……這事兒你沒跟旁人提過吧?」

    黃大夫白了她一眼,然後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意思是:我一個啞巴,我能和誰說?

    林芳洲點點頭,「嗯,以後也不要和人說你曾經見過他。我不是危言聳聽,此事若走漏半分,莫說你了,便是你妻兒的性命,也都要搭進去,咱們一個都跑不了。」

    黃大夫嚇得臉色大變,給林芳洲抓好藥之後,說什麼也不肯收她的錢。

    林芳洲怒道:「我說那些話,不是來敲詐你的。」然後不由分說,扔下錢便走了。

    ……

    林芳洲劈了幾塊柴火,在外面給小元寶煎藥。好久不燒火了,她有點手生,弄得濃煙滾滾,仿佛妖怪渡劫一般。

    小元寶在屋裡躺不住,跑出來坐在林芳洲身邊,眼看著那可怕的煎藥場面,他有些猶豫,說道:「我感覺,我已經好了,不用吃藥。」

    林芳洲一手扇著破蒲扇,一手伸過來摸他的額頭,摸到他的額頭還有些燙,她說道,「老子花了錢的,便是毒藥,你也得給我咽下去。」

    「哦。」

    坐在外面,林芳洲看著自家房子,頹敗的牆,漏雨的屋頂,掛著蛛網是窗楞,破爛的窗紗……她對小元寶說,「等明日,我先找人把這房子翻修一下,然後再擴建一間,那樣就不用兩人擠一張床了。」

    小元寶連忙說,「我不嫌你打呼嚕和說夢話。」

    林芳洲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我、嫌、你。」

    小元寶不打呼嚕也不說夢話,但他畢竟是個小子。林芳洲身為「女流之輩」,成天睡在他身邊,會被發現的。她總擔心她的秘密敗露,然後被趕去西域種西瓜。

    正憂愁著,一個漢子戴著糙帽,挑著擔子路過,邊走邊喊:「西瓜,西瓜……沙如雪,甜如蜜,正宗的西域頭茬大西瓜……大郎!你買個西瓜解解渴?」

    「不買!!!」

    「不買就不買,大郎好大的火氣。」漢子有點委屈。

    小元寶悄悄地問林芳洲:「那真的是西域的西瓜嗎?」

    林芳洲有點不屑,「要是西域的西瓜運到這裡還沒爛掉,那瓜早該成精了。」

    「未必。可以用冰鎮著,快馬加急。我記得,西域的葡萄都是這麼運過來的。」

    林芳洲很不可思議地看著他:「你發個燒把腦子燒壞了吧?冰塊、快馬,這要花多少錢?等那瓜運到這裡,還要挑著擔子一文錢一斤地賣?一兩銀子一斤都不夠!天王老子才吃得起那樣的瓜,普通人家吃一口,嘴上都要長泡!」

    「原來如此,」小元寶被她說了,也不惱,他點頭贊道,「世事皆學問。」

    他的樣子很像書院裡的酸腐先生,看得林芳洲連連搖頭。

    小元寶又問:「一兩銀子,等於多少文錢?」

    林芳洲覺得,說小元寶酸腐真是太抬舉他了,他簡直就是個白痴。

    藥煎好了,黑乎乎一碗,看起來令人作嘔,林芳洲逼著小元寶喝下去。

    待他喝完了,她問道:「喝藥難受不難受?」

    「我從未喝過如此難喝的藥。」

    「那以後就不要生病了。」

    「嗯。」

    林芳洲從屋子裡把昨日帶回來的點心拿出來,她捧在手裡,遞給小元寶,說道:「這點心都是甜的,可以刷一刷藥味兒。」

    白面的皮兒,裡面是各種餡料,用模子做出來,染上顏色。那形狀有老虎,有小兔,還有小美女。老虎沒了尾巴,小兔沒了耳朵,只有小美女是完整的。

    小元寶於是選了小美女來吃。

    林芳洲嗤道:「小小年紀專挑美女,長大後定是個色胚。」

    小元寶被她說得紅了臉,也不知該如何爭辯。

    這時,陳小三抱著一個包袱走過來,邊走邊叫林芳洲:「林大哥!」

    「你不要叫我林大哥了,再叫,你爹該抄著屠刀來打我。」

    陳小三隻好叫了她一聲「林叔叔」。

    林芳洲點點頭,指指身邊的小元寶,說道,「我是你林叔叔,往後他就是你林小叔叔。」

    「他看起來比我還小吶!」

    「輩分比你大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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