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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不妥。這樣的名字做大名,除非那些山野粗鄙人家,我看起來不像。」

    林芳洲翻了個白眼,「你就直接說我俗就好了。」

    小元寶低頭沉思一番,說道:「我是你的遠親,也姓林,應該就是同宗旁支,和你平輩,名字也要帶一個芳字。林芳洲,林芳洲……」小元寶說到這裡,突然問道,「你的名字是誰給你取的?」

    「我不知道。怎麼了?」

    「芳洲,出自《九歌·湘君》,『采芳洲兮杜若』。為你取這名字的人,當是個讀書人。」

    「我也是讀書人。」

    小元寶像看怪物一樣看著她。

    林芳洲怒道:「你不服嗎?你忘記了?我可是會寫字的!」

    「哦。」小元寶不忍心說,那字是他見過的最難看的,沒有之一。

    小元寶說,「我也從《九歌》中取名吧,《九歌·山鬼》,『折芳馨兮遺所思』,我便取名林芳思,如何?」

    「折……什麼?餵……餵什麼?」

    「折芳馨兮遺所思。」

    「什麼意思?」

    「折下香花,送給我所思慕的人。」

    林芳洲樂了:「哈哈你小小年紀,毛都沒長呢,你思慕誰?!你還要臉不要了,哈哈哈……」

    小元寶愣了一下,接著有些窘迫,面色發紅,撇開臉解釋道,「詩以言志,借物托喻,並不是字面那種意思。」

    林芳洲還在說胡話:「乖,你要聽話,等你長大了就能娶婆娘了。你長大了必定是個美男子,一表人才,肯定能娶個漂亮媳婦。」

    小元寶紅著臉,埋頭只是吃,不再理她了。

    ……

    傍晚,林芳洲出門赴宴,小元寶一人在家中。他有些無聊,頭昏沉沉的,只當是因自己這些天沒能出門憋得。

    他見那貓頭鷹蔫蔫的,像是餓了,便把吃剩的饅頭掰碎扔進鍋里,過了沒多久,果真有老鼠上了鉤,跳進鍋里吃饅頭。

    小元寶聽過關於老鼠的故事。曾經在他的理解里,老鼠都是狡猾的,可是這幾天的經歷使他發現,原來老鼠是一種又蠢又笨的東西。

    他不想碰老鼠,於是把那鳥籠子的門打開,將貓頭鷹一併倒進鍋里,然後蓋好蓋子。

    好了!又可以餵貓頭鷹,又不用看到那樣血腥噁心的場面。他很滿意。

    做完這些,他還是覺得頭暈,四肢乏力,睏倦得很。看看窗外,霞光漸漸暗淡,天也快黑了。於是他把被子一掀,睡覺。

    林芳洲在望月樓吃喝正酣。

    縣令把賞金放下來了。原本懸賞文書上寫的是白銀五十兩,到了林芳洲手裡,只有十兩。她有些不高興,質問道:「太爺,為何只得十兩?」

    太爺解釋道:「賞金總共五十兩。主意是你出的沒錯,可還有二十個義士冒險進山,他們理應得些好處。本官便做了主,將賞金分作二十一份,你一人獨得十兩,其他人每人二兩,你可有異議?」

    如此倒也有理。林芳洲雖窮,卻不是那吝嗇之人,聽縣令這樣解釋,便道:「太爺英明得緊,正該如此。」

    晚宴很豐盛。有烤豬,羊羹,丸子,魚片,釀螃蟹,等等等等,還有各色的點心。有些點心林芳洲吃都沒吃過,算是長見識。她把那些點心揀了幾個偷偷藏在袖中,打算帶回去給小元寶也嘗嘗。

    許多人朝林芳洲敬酒,把她喝得七葷八素。

    太爺很高興,找了花樓里最紅的姑娘來唱小曲,還特地點了一曲《送瘟神》。這種曲子只有過年節會唱,平日不多見。

    眾人都以為此處的「瘟神」是指那老虎,覺得十分應景。

    只有林芳洲知道真正的瘟神是誰。

    酒宴一直擺到深夜,林芳洲喝得醉醺醺,搖搖晃晃地回了家。進家門時,她聽到廚房裡有奇怪的響動,便走進廚房查探,原來那聲響來自灶台。

    「鬧鬼呢?」

    若是在平時,她早已嚇出冷汗,不過現在喝醉了,她整個人飄飄的都快成了仙,自然看不上這些鬼。

    鍋里有東西砰砰砰的,好像在撞鍋蓋?

    她使勁把鍋蓋掀開,一個黑乎乎的東西直衝出來,飛走了。

    「還是個飛天鬼。」

    林芳洲走回到臥房,黑暗中見小元寶已經睡下,她一把將他的被子掀開,笑嘻嘻道:「看看,看看,哥哥給你帶回了什麼?」

    說著,把各色點心都掏出來。

    小元寶卻一動不動。

    林芳洲將點心都放在桌上,「明早再吃罷!」說著也翻身躺在床上。

    睡在小元寶身邊,她感覺他在瑟瑟地發著抖。她奇怪地推了他一把,「怎麼了?」

    模模糊糊的囈語:「冷……」

    林芳洲一把將他拉進懷疑摟著,「這樣就不冷啦。」

    第11章

    小元寶醒來時,一眼看到的是臥房內破爛的紗窗。太陽當是已經出來了,那紗窗被陽光晃得亮白一片。他眯了眯眼睛,感覺身子有些僵,想要翻個身,突然發現自己身在一個懷抱里。

    林芳洲似乎把他當枕頭抱了。一條腿橫過來壓著,手臂繞過來攬著他,下巴壓在他肩膀上,還打著小呼嚕。

    小元寶有些愣神。

    從來沒有人這樣抱過他。他從生下來起,就是一個人睡覺。奶娘偶爾會抱著他走路,但是他知道,她們抱著他的時候,心裡也是害怕的。她們不敢和他太親近,也不敢太冷漠,小心翼翼地和他保持著距離,能讓她們心裡感到安全的距離。

    紗窗外又響起了胡餅的叫賣聲。

    林芳洲每天都能聽到賣胡餅的吆喝,每天都買不起,但這不妨礙她被那吆喝聲喚醒。

    她昨日宿醉,睡得不太盡興,此刻被吵醒了,氣呼呼道:「吵死了!」

    小元寶撥開她的胳膊和腿,吃力地坐起來,接著咚----又倒下了。

    直接倒進了她的懷裡,把她徹底砸清醒了。

    林芳洲怒道,「你做什麼!」

    「我有點暈。」

    林芳洲覺得不對勁,扶起他看了看,但見他面色蠟黃,眼下烏青,神態看起來很憔悴,像個鬼。她奇怪得很,「你怎麼了,昨天還好好的。」

    「可能是因為昨天洗了個冷水澡,傷風了。」他開口時,嗓子也沙沙的。

    「我每次洗澡都用冷水,從來不曾傷過風,」林芳洲有些不屑,「你這身子真是紙糊的。」

    小元寶有些敬佩,「你這身子真是鐵打的。」

    「行了行了不用拍馬屁了,我去找黃大夫給你討副藥吃吃。」

    林芳洲下了床,剛要出門,突然想起一事,「喂,昨天晚上,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動靜?」

    「什麼動靜?」

    「好像……鬧鬼了?」

    「鬼神之說不可信。」

    「我好像真看到鬼了,還會飛!媽呀!!!」

    林芳洲有些害怕。小元寶安慰道:「無妨,就算真的有鬼,你沒做壞事,它們也不會找你麻煩。」

    「我做過壞事,做過很多!」

    小元寶有些無語。想了一下,他又道:「你救我一命,可抵十七年罪孽。」

    「我也害死過人,衛拐子就是我害死的!」

    「衛拐子是我害死的。我……害死過很多人。」

    林芳洲看著他說這話時突然黯淡的神色,有些替他難過。她揮了一下手,粗著聲音道:「行了行了,生個小病就胡思亂想!」

    「明明是你胡思亂想……」

    「你閉嘴。」

    他閉嘴了。她出門拿藥了。

    林芳洲出去過了一會兒,小元寶突然聽到紗窗下咚咚咚地有人在敲,他立刻警醒起來,起身下床,想要去廚房鑽灶台。

    「小元寶,是我。」

    雖然那聲音刻意壓低,小元寶還是一下子聽出,那是林芳洲。他有些奇怪,湊近到紗窗前,叫她:「芳洲哥哥?」

    「是我。」

    「你怎麼不進來說話?」

    「我不敢。裡面有飛天鬼,我絕對親眼見過。」

    「那你要做什麼?」

    「小元寶,我剛才沒拿藥。你先忍一忍。方才我看到城門口那些怪人都散了,我問守城的人,守城人說,他們昨天就走了。所以你可以出來了。」

    小元寶很高興。

    林芳洲:「不過你先不要急。穿好衣服,衣服弄髒一點,然後你偷偷地從後門出去,儘量避著人,出去之後走在街上,往西走,去一個胖大娘開的早點攤子上,我在那裡等你。按照我們昨天說好的那樣做,記清楚了嗎?」

    「嗯。」

    ……

    早點攤子上有很多人,陳屠戶父子也在。陳屠戶這幾日不曾殺豬殺羊,只宰過一隻老虎,因此今日不用賣肉,倒很消閒。他兒子陳小三坐在他旁邊,吃得滿嘴油光,見到林芳洲時,早已忘了「奪糍糕之恨」,招呼她道:「林大哥,坐在這裡。」

    陳屠戶聽到這話,一巴掌扇了兒子的腦袋,怒道:「他叫我大哥,你叫他大哥,這是什麼狗屁輩分?」

    周圍人逗得哈哈大笑。

    林芳洲坐下之後,問道:「怎麼今日嫂子不給你們做飯吃?」

    「她昨日……嗯,不太舒服,今早還沒起來。我一會兒還要給她帶回些吃食,找大夫看一看。」

    林芳洲知道她為什麼不舒服,多半是昨天嚇得。便道:「我料不是什麼大毛病,休息一下就能好,你也莫要擔心。」

    「嗯。」

    林芳洲點了兩根油條,一碗粥,對那胖大娘說,「我沒零錢,過會兒去錢莊兌了散銀子再給你送過來。」

    胖大娘總是笑呵呵的:「急什麼,大郎先吃飽再說罷!」

    陳屠戶說:「不用那麼麻煩,林兄弟的飯錢,一併算到我帳上。」

    林芳洲道:「那怎麼好意思。」

    「往後你就是我親兄弟,不要和我見外了!再說,你那螞蚱一般的食量,能多花幾個錢?」

    「如此,便多謝陳大哥了。」

    「我都說了,不要見外!」

    「好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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