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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嘭!----大殺神突然重重一拍桌子,冷冷說道:「我們是來找人的,不是來打畜生的。」

    「是,是……」

    這時,外面有衙役稟報導:「太爺,有個叫林芳洲的,說是要見太爺。」

    「讓他走。我不是說過今天不見客嗎?」

    「可是他說……他說,此事關係重大,能讓太爺加官進爵。」

    縣令正沒好氣呢:「胡鬧!讓他滾!再不走就打二十板子!」

    「且慢,」二殺神似笑非笑地看一眼縣令,說道,「不如叫他進來看看,是怎樣加官進爵的好事。」

    自從做了那個決定,林芳洲總感覺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出是為什麼。她覺得可能是自己太緊張了。走進會客室時,她發現除了縣太爺,裡面還坐著另外兩人。

    其中一人的面相很不好,兇巴巴的,目光如狼一般兇狠銳利,林芳洲被他看一眼,立刻嚇得渾身一冷,頭皮發麻。

    她仿佛被他的目光釘住了魂,站在那裡,訥訥不言,如痴如傻。

    「大膽刁民,見到本官為何不跪?」縣令見到她,可算能抖一點威風了。

    二殺神突然說,「又不是在公堂之上,就不要拘禮了。你看,他都嚇壞了。」

    縣令點點頭,端坐著,問林芳洲:「你是林芳洲?」

    「嗯。」林芳洲傻傻地點了點頭。

    「你找本官,是要稟報何事?」

    「我抓----」路上背了無數遍的詞,她幾乎要脫口而出了,可是看到那兩人聽到「抓」字時陡然冰冷鋒利的目光,林芳洲腦內突然五雷轟頂----她明白到底哪裡不對勁了!

    如果是官府想要抓反賊,為什麼不大張旗鼓地下海捕文書?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地搞事情?為什麼明明衛拐子與反賊毫無瓜葛,還要殺他?就算是他們覺得衛拐子真的和反賊勾結了,那麼為什麼不將他被殺的原因公之於眾、以此告訴大家不要和反賊勾結否則下場會很慘很慘?

    他們要秘密地抓人、殺人。

    秘密地!

    只要知道他們的秘密,或者有可能知道他們的秘密,都有可能被殺掉!

    林芳洲心中仿佛拍過驚濤駭浪,嚇得她肝膽俱碎,冷汗如雨。

    縣令見這小子才說了兩個字就滿頭大汗,他很是莫名其妙,追問道:「你抓到什麼了?」

    「我抓……抓老虎的方法想到了!」

    「哦?真的嗎?說來聽聽!」縣令喜形於色,心想這少年真可謂及時雨,本官正為此發愁呢!

    「我,我覺得……老虎太兇猛,我們,嗯,不能硬碰硬,最好是智取。」

    縣令點頭道,「確實如此。虎患總不該用人命去搏,是本官魯莽了,枉送了那獵戶的性命----你有什麼智取的好辦法?」

    為了保命,沒辦法也要想個辦法出來。林芳洲此刻心眼子轉得比陀螺快,只頓了一頓,便答道:「我聽人說,老虎最怕獅子了。不如,我們糊一個假獅子,去嚇唬那畜生?它害怕時定然只顧著逃跑,屆時讓一些she箭的好手在獅子後面she它……」

    她話還沒說完,縣令已經氣得拍桌子:「來人!給我打出去!!!」

    兩個衙役推門跑進來,提著林芳洲的胳膊便走。

    林芳洲急道:「太爺,太爺你考慮一下吧!便是不行也不要打我,打了我,以後誰還敢給你出主意呀太爺!」

    雖然出了個餿主意,最後一句話倒讓縣令有些顧慮,便吩咐道:「轟走他便是,以後不許他踏進縣衙半步!」

    衙役們提走林芳洲之後,那二殺神終於憋不住了,拍著桌子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這哪裡來的活寶!要糊個紙獅子去嚇唬真老虎,哈哈哈哈哈哈!」

    大殺神似乎也覺得可笑,輕輕哼了一聲,哼完之後,他有些疑惑,問道:「他看起來很怕我?」

    二殺神已經笑出了眼淚,聽到這話,他邊擦眼淚邊道:「你還不知道?莫說人了,連狗看到你都躲得遠遠的!」

    縣令賠笑道:「不要說他一個平民百姓了,就是我這朝廷命官,第一次見大人,也被震懾住了。」

    那大殺神便不疑有他。

    ……

    夜裡,林芳洲躺在床上,睜著眼睛想事情。

    三更的梆子敲響時,她突然推了推身旁熟睡的人:「小傻子,醒醒。」

    那小孩被他弄醒,打了個哈欠,想要接著睡,她卻把他推起來:「別睡了!」

    他呆呆地看著她。

    「走,我帶你出去玩。」她說著,找了件衣服給他披上。

    那孩子雖呆呆的,倒很聽她的話,她拉著他的手,把他領出去,他便乖乖地跟著。

    林芳洲自小在永州城長大,對這城裡的每一處都分外熟悉。那縣城的東北角,有一年下了大暴雨,城牆根被水沖得鬆動了,附近居民誰家短一兩塊磚時,便去那鬆動的牆角里拿,拿著拿著,城牆被拿出一個窟窿,大小剛剛夠一個半大孩子鑽進鑽出。

    林芳洲骨架子細,身體又瘦,她試過,她自己也能鑽過去。

    現在,林芳洲把那孩子領到這牆根處,兩人都鑽了出去。

    然後她領著孩子繼續走,不一會兒,走到了河邊。

    月亮很大,河水反著白光,岸上雜糙盤踞,樹影婆娑,萬物都沉睡了去,連蟲鳴也不曾有。

    林芳洲怕他回去找她。她用一根繩子綁了那孩子的雙手,繩子另一端拴在樹上。她摸了摸他的頭,嘆氣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從救你那一刻起,就錯了,你……不要怨我。」

    他並沒有掙扎,只是看著她的眼睛。

    林芳洲突然有些難過。她不敢再看他,轉身大步走了。

    他卻固執地盯著她的背影。她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獨留他於這天地之間。

    於這天地之間,眼前滿地月光,身後一波寒涼。

    ……

    林芳洲回到家,倒頭便睡。

    她一向睡得好,可這次卻失眠了。閉上眼睛,滿腦子都是那孩子。他呆呆地看著她,傻傻地跟著她,他那麼信任她,那麼聽話……

    他那麼可憐。

    他明日被人發現,必死無疑。

    這樣害死他,與直接用菜刀砍死他,有什麼區別?

    林芳洲用被子蒙上頭,強迫自己入睡。

    模模糊糊剛睡過去,卻夢到他被人砍死,滿身是血,提著頭來找她,問她為什麼不救他……

    「我不能救你!我不能救你!」林芳洲夢裡急切地呼喊,一下子醒了。

    滿頭都是虛汗。

    她扒著窗戶,透過破敗的窗紗,看外面的街道。

    更夫提著燈籠經過,咚----咚咚咚。

    四更天了。

    再過兩個時辰就該開城門了。

    再有兩個時辰,他就會被人發現了。

    再有兩個時辰,他就要死了。

    林芳洲害怕極了,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既不想害死他,也不想害死她自己。難道這世上,就沒有一個兩全法嗎?

    就算有,也等不了了。因為他就要死了。

    他要死了,他要死了……林芳洲不知道自己吃了什麼迷魂藥,她突然抓起衣服跑出去,鑽出城牆,一直跑一直跑,跑到河邊。

    他還站在那裡,連動作都不曾變過,仿佛他是一尊雕像,在這天地洪荒之中靜立了千年。

    林芳洲跑過去,解掉繩子。她不敢看他,只是埋著頭,小聲說道,「走吧,我們回家。」

    說著拉起他的手。

    他站了太久,早已雙腳發麻,邁一步,差一點摔在地上,好在她拉著他。

    林芳洲於是將他背在背上。

    夜有些涼。方才跑得太急,出了一頭汗,現在河風一吹,竟吹得她打了個噴嚏。打完噴嚏,林芳洲問道:「我說,你冷不冷啊?」

    她也不指望他回答。

    突然,嘀嗒----嘀嗒----

    她感覺有熱燙的液體滴在臉上,一滴一滴,雨點一般。

    然後,她聽到耳邊一個聲音說:「謝謝你。」

    第6章

    那之後林芳洲一路都沒說話。

    兩人回到那四面透風的屋子時,那孩子突然說:「對不起。」

    林芳洲有些咬牙切齒:「所以,你一直都在裝傻?」

    「嗯。」

    「原來你他媽的一直在裝傻?你差點害死我!」

    「對不起。」

    他像個八哥一樣只會重複這一句話,夜色中他的身形顯得有些單薄,身姿卻是倔強的。

    林芳洲絲毫不懷疑,如果再讓他選一遍,他肯定還是會裝傻。她忍著暴打他一頓的衝動,冷冷問道:「為什麼裝傻?」

    「我……多年來屢陷險境,已無人可信。」

    「吹牛吧你就!你才多大,你就屢陷險境?」

    林芳洲話一問出口,就覺得自己這質疑站不住腳----這臭小子正被人追殺呢!

    她輕輕吐了口氣,莫名的,心中那股憤怒竟消散了不少。也許……他真的有不得已的苦衷吧。

    林芳洲又問:「你他媽到底是誰?!」

    他仰著頭看她,輕聲問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她突然有些不確定。

    好奇心,誰都有。可這個小子的來歷有點可怕,林芳洲不確定自己一旦知道他的真實身份後還能不能睡安穩,還能不能裝得毫無破綻,還能不能……

    「算了算了,」她擺了擺手,「誰關心你是從哪個石頭fèng里蹦出來的!」

    他突然輕輕嘆了口氣,用幾不可聞的聲音,喃喃道,「其實,你不該回去找我的。」

    「你說什麼?」

    「沒什麼,睡吧。」

    ……

    果然人還是要做好事才能睡得安穩。林芳洲這下半夜睡得很熟,次日天光大亮時,她才被胡餅的叫賣聲吵醒,睜開惺忪的睡眼。

    那小傻子也已經醒了,不,現在不該叫他小傻子了,他比猴子都精。

    林芳洲打了個哈欠,問他:「我說,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你想叫我什麼?」

    「那我就叫你『元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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