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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27:55 作者: 酒小七
    林芳洲說到這裡,已經駭得聲音隱隱有些發抖,幸好陳屠戶在想事情,也沒發覺她的異常。他說道:「事情先這麼說定,我再去別家問問。」

    「好,陳大哥辛苦。」

    眼看著陳屠戶走了,林芳洲轉身跌跌撞撞地跑進屋,進得屋裡,一把薅住傻坐在床邊的小孩,低吼道:「衛拐子不是自殺的,他不可能自殺!他是被人害死的!你到底是誰?!」

    她又驚又恐又怒,額上青筋暴起,兩隻眼睛炯炯發光,仿佛要吃人一般。

    那孩子看著她扭曲的面容,他眨了一下眼睛,沒有任何回答。

    他像個木偶一樣被她抓起來,神色卻沒有絲毫的變化。烏黑的眼睛,寂靜又乾淨,仿佛無風的夜晚。

    林芳洲將他扔回到床上,力氣太大,他一不小心躺倒,之後又慢吞吞地坐起來,看著她,面無表情。

    「別他媽給我裝傻!衛拐子是因為那個傳言死的,那些殺人的人,那些兇手----真正的目標是你!他們要殺你,要殺你!你到底是誰?!!!」

    意料之中,沒有任何回答。

    林芳洲又嘶吼了一會兒,最後無力地癱坐在地上,神色灰敗。她喃喃說道,「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害死了他……」

    她又心虛又愧疚,又憤怒又無力,呆呆的自言自語,眼神空洞,不一會兒竟淚流滿面。

    臉上突然有涼涼的異物感。林芳洲收回目光,見那小孩蹲在她面前,正抬手擦她的眼淚。他的手很涼很軟,小小的,動作緩慢,固執地在她臉上擦了又擦。

    林芳洲定定地看著他,看著他那雙漂亮、乾淨、無辜的眸子,冷冷地說:「你究竟是誰?」

    ……

    林芳洲把一條越冬的被子拿到當鋪,換了兩百文錢。她的被子用了才兩年,連個補丁都沒有,那當鋪夥計還一臉嫌棄,只給她兩百文,愛當不當。

    兩百就兩百罷。現在剛入夏,冬天還早著呢,等她慢慢贖回來。

    拿著這錢,林芳洲先去了陳屠戶家,撂下一百八十文,「陳大哥,我的一點心意,給衛拐子買一口好點的棺木吧。」

    陳屠戶被這些錢驚得兩眼發直,「這是真的?不會是偽造的吧?那可是要殺頭的!你莫來禍害我。」

    「是真的。若是假的,便教我終生不舉。」

    在男人看來,「終生不舉」是比五馬分屍還要惡毒的誓言,他們哪裡知道,林芳洲不管是否違背誓言,這輩子都是「舉」不起來的。

    陳屠戶便收了錢,卻還有些疑惑:「你怎的突然發了善心?這不像你。」

    林芳洲狀似漫不經心地揮了一下手,答:「最近手氣太臭,想來是我陰德有虧,不如趁此機會做些善事,也好助我撈回本去。」

    陳屠戶翻了個大大的白眼:「你早晚死在賭場。」

    林芳洲笑了:「我若真的死在賭場,還得勞煩陳大哥幫我湊錢發喪。」

    「滾你娘的!你若真死了,我放兩天兩夜的炮仗慶賀!」

    ……

    衙門很快驗完屍,讓陳屠戶把衛拐子的屍體領走。衙門做事從來憊懶,這次效率如此之高,讓林芳洲感覺怪怪的。

    衛拐子的死,使她有點糙木皆兵。

    林芳洲本來是真打算給衛拐子打幡摔盆的,人家的性命都折了,她給他做回兒子也沒什麼大不了。只是她轉念一想,做得這樣明顯,萬一被人察覺,她小命豈不是也要折進去?

    阿彌陀佛,死一個總比死兩個好……衛拐子啊衛拐子,冤有頭債有主,你若真想報仇,便去找那個小傻子……我多給你燒些紙錢,你在陰司好好玩樂,不要惦記著回家了……

    傍晚,林芳洲從墓地回城,見城門裡有人放著擔子賣饅頭:「饅頭嘞,香香的羊肉饅頭……」

    林芳洲吸了吸鼻子,問道:「那饅頭,多少文一個?」

    「三文一個。」

    她走過去,望擔子裡看了看,擔子裡只剩下三個饅頭。林芳洲便道:「我全買了,你給我算便宜點。」

    「大郎,我這是小本生意,你體諒則個。」

    「那算了。」

    林芳洲轉身要走,那賣饅頭的小販卻突然叫住她。他取出一個油紙包,說道:「大郎且慢。有個饅頭掉在地上,沾了些灰塵,不敢髒了顧客的嘴,我本想拿回家自己吃。大郎若不嫌棄,這一個便算是饒上的,可好?」

    林芳洲心下竊喜,面上卻紋絲不動的,矜持地點點頭:「罷了,雖不能吃,拿回家餵狗也好。」

    小販便高興地把另外三個饅頭也包起來,兩個油紙包都給了她。林芳洲抱著滿懷的羊肉饅頭,身上竟洋溢起暖融融的幸福感。路過賣炊餅的老婆子時,見那老婆子眼巴巴地看著她,她毫不含糊,摸出一枚銅板拍下:「還錢!」

    落在地上的饅頭只沾了些灰,撕掉皮還能吃。林芳洲一邊剝皮一邊吃,生生把饅頭吃成了烤紅薯。

    回到家時,一個饅頭剛吃完。本來心情挺好的,可是一看到床邊坐著的小傻子,林芳洲立刻拉下臉。

    「你怎麼還沒死啊。」她說。

    他要是沒能醒過來多好,她挖個坑把他埋了,神不知鬼不覺,好過現在擔驚受怕的,生怕哪一天一覺醒來發現自己掛在了房樑上……

    小傻子也不說話,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她手中的油紙包。

    林芳洲拿出一個饅頭來逗他:「吃不吃?吃不吃?」

    滿以為他會像個哈巴狗一樣撲上來,然而他卻老神在在地坐著,就算目光中充滿渴望,卻並無半分動作,坐姿端正優雅,即便是待在那張破床上,也給人一種氣度不凡的錯覺。

    像個世家子弟。

    林芳洲頓覺沒趣,饅頭丟進他懷裡:「賞你的。」

    他抓起饅頭吃了起來。因為太餓了,吃得有些快。

    林芳洲盤腿也坐在床邊,看著他,突然說道:「我知道你是誰了。」

    他沒有給他任何回應,只是埋頭吃饅頭。

    「今晚我回城時,」林芳洲自顧自說,「看到城門口有幾個形色奇怪的人,看起來兇巴巴的,我覺得他們,應該是抓你的人。連我都能發現他們,官府肯定也能發現。但是,官府卻聽之任之,沒有轟走他們,甚至沒有盤問……你說奇怪不奇怪?唯一的解釋,他們和官府是一夥的。官府想要秘密地抓你,甚至殺掉你。而你,穿著甲冑出現在沒有任何駐軍的永州,所以你是----」她目光突然沉下來,「反賊。」

    他突然抬起頭,純黑乾淨的眼睛,盯著她。

    「怎麼,我說對了?」林芳洲有些得意。

    他依舊沒有說話,抬手輕輕地,輕輕地摸進那油紙包里,又拿走了一個饅頭。

    林芳洲突然冷笑:「看來留不得你了。」

    第5章

    夜裡,林芳洲翻了幾次身,耳聽到身旁的人呼吸均勻,酣甜入夢,她輕手輕腳地坐起身,下床。

    月光透過破爛的白色窗紗照進來,薄霧一般。林芳洲借著這月光,走到外間,翻找到一把生了鏽的菜刀。

    找刀的途中她還不小心踢到一隻老鼠,嚇了一跳,引得她低聲咒罵:「你這沒見識的畜生,老子一粒米都不曾有,床上倒有塊肥肉,你去把他叼走吧!」

    那老鼠大概是來慣了,也不怕人,被林芳洲踢了一下,翻個身體,左顧右盼一番,發覺似乎真的沒什麼東西可吃,這才揚長而去。

    林芳洲心想,她家必定是風水寶地,連老鼠都要成精了。

    她拿著菜刀走進臥房,床上的人正安分躺著,一動不動,死人一般。想必是已睡得沉了。林芳洲一手舉著菜刀,一手輕輕按住他的肩膀,她有些心虛,便輕聲喚他:「小傻子?小傻子?你睡著了嗎?」

    他紋絲不動,沒有給她任何回應。

    林芳洲的手有些汗濕,微微發著抖。她在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殺了他,他是反賊,早晚會死,殺了他,把他埋掉,神不知鬼不覺,就太平無事了……

    殺了他!

    她咬了咬牙,握刀的手漸漸用力。

    床上的人卻突然緩緩睜開眼睛。

    月光下,那雙眼睛烏黑瑩亮,定定地看著她。

    林芳洲呼吸有些急促,那菜刀舉在半空中,仿佛被千鈞重的無形力量阻擋著著,落不下去。

    如此僵立了一會兒,林芳洲突然將菜刀重重往地上一摜。

    終究,是下不去手啊……

    她翻身躺在床上,氣呼呼地說:「睡覺!」

    ……

    第二天,林芳洲想到一個新的辦法。

    她之所以不敢報官,是因為她救了反賊,而且還窩藏了他----可誰知道這些呢?她只要一口咬定,這小傻子是突然闖進他家裡,還偷了她的東西,她抓到他之後發覺他不同尋常像個反賊,這才去報官……那樣不就能把這禍害轉交出去了?

    林芳洲找了根繩子,把小傻子綁起來扔在床上,接著便出門直奔縣衙。

    那縣太爺正有些焦頭爛額。

    近日山中出了老虎,吃了好幾個過路的人,他昨日發下文書,重金招募勇士上山殺虎,當天便有一個遠近聞名的獵戶上了山,結果到現在還沒回來,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不僅如此,那兩個找小孩的殺神又回來了,臉色陰沉地坐在他的會客室里。

    縣令感覺特別委屈。明明這幾天什麼都沒查到,他們怎麼就死賴著不走了呢……

    「會不會……」縣令壯起膽子,說出了自己心中的猜測,「會不會,他已經被山中的野獸吃了……?」

    兩座殺神齊刷刷把目光釘向他,他果斷閉嘴。

    室內一陣沉默,縣令如坐針氈,他低垂著眼睛,目光落在他們的腰刀上,突然腦中靈光一閃,說道:「兩位大人勇武過人,定是世間難得一見的高手。」

    大殺神沉著臉紋絲不動,二殺神笑道:「你這馬屁拍得,我弟兄們已經聽膩了。」

    縣令賠笑道:「下官無德,使境內招致虎患。我縣內百姓所不幸者,有我這等無德無能的父母官,所幸者,有兩位大人貴趾駕臨……」

    二殺神不耐煩道:「囉嗦什麼,你有話直說。老子最煩你們這些文官掉書袋!」

    縣令嚇得一抖,連忙說道,「下官是想說,能不能……請二位大人助我一臂之力,去除掉那禍害人間的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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