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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06:08 作者: 天行有道
往常進宮先得向皇后請安,如今蕭皇后禁足,依例凝霜便該去拜見步貴妃。步貴妃雖貴人事忙,卻還是抽空接待了她,眉眼彎彎的道:「正好你來,你姐姐病中傷心,很需要娘家人給予安慰。」
凝霜冷眼打量著這位貴婦,宮中剛沒了個孩子,步貴妃卻打扮得比從前鮮艷多了,雖說做祖母的不必給孫兒穿孝,可那到底是她的骨肉,步貴妃這樣漠然視之,亦可見足夠冷血。
凝霜便也懶得廢話了,只道:「姐姐在何處?還請娘娘命人引我過去。」
她沒有多問皇后之事,想也知道,步貴妃絕不會吐露半分,連皇帝都站在她這邊了,她自然有恃無恐。
重華宮一切如舊,凝霜正要進門,就看到二皇子匆匆自裡頭出來,臉上還帶著些不被人理解的尷尬。
他見到凝霜,臉上有驚喜一閃而過,「你來了。」
媳婦都小產了,他倒有工夫惦記小姨子。凝霜往日再不待見傅凝婉,此時也難免為她齒冷。她淺淺施了一禮,「參見殿下。」
又問道:「殿下剛去看過姐姐麼?」
「你姐姐如今情志不舒,輕易懶得見人,我去都被她趕了出來。」二皇子有些尷尬,嘆道,「不過你來了自然不同,你們姊妹自小一起長大,有什麼體己話,她當然願意說給你聽。」
他面上的難過倒像是真的,凝霜不由得猜測,傅凝婉小產真相,這位殿下是否知情,遂試探道:「聽聞皇后已被陛下禁足,殿下當真相信此事乃皇后所為麼?」
只這一句,二皇子臉上就從方才的欣賞變得沉鬱,他憤慨道:「皇后歹毒,見我母妃得寵,便千方百計要毀了我這一支的後嗣,好給太子鋪路,虧得天理昭彰,報應不爽,才沒讓她的惡行隱沒於眾!」
說罷,就匆匆起步離去,竟是一刻都不敢多留。
凝霜越發肯定此事疑點重重,二皇子若非心中有鬼,他怕什麼?蕭皇后再怎麼忌憚步貴妃,也不至於畏懼一個未出世的孩子,說句不好聽的,生出來是男是女都不知道,怎見得就能與東宮別風頭了?
這件事怎麼看都是步貴妃母子得利。
凝霜按捺下滿腹思緒,輕輕揭開紗簾,室中一股晦澀難聞的氣味,說不準是汗膩臭氣還是血腥味。
傅凝婉歪在榻上,自腰部以下蓋著一床厚厚的被褥,幾乎將她整個身軀都埋了進去。
她看起來更瘦弱了,慘白得像石膏像,目光亦是茫然而無焦距。見凝霜前來,她連轉頭都不曾轉一下。
凝霜默默地坐到她跟前,抓起她一隻手,只覺又濕又冷,仿佛某種會分泌粘液的蟲豸,倒讓凝霜一陣心驚肉跳,忙將其掖進被中。
傅凝婉此時卻輕輕笑起來,「我這個樣子,是不是很可憐?」
眼眶空洞,腮邊仍掛著淚痕,她卻仍笑得出聲,凝霜都疑心她得失心瘋了。
傅凝婉隔著被褥輕輕按著肚子,仿佛裡頭仍有一塊鮮活溫暖的肉,她靜靜道:「我原以為這個孩子是我畢生的指望,誰知我們母子緣淺至此,才過了幾個月,他就迫不及待要離我而去了。」
此時的她,哪還有年輕時候的意氣風發,儼然是一個失魂落魄的女鬼。
凝霜雖不知她是否聽得進去,也只能勉強勸慰道:「不過是出意外而已,你以後還會有孩子的。」
「不是意外,」傅凝婉輕輕搖頭,「他們在我的飯食里加了很多山楂,那時候我常常乾嘔,吃不下東西,又聽說酸兒辣女是好兆頭,就常讓御膳房做些酸甜開胃的菜色來,哪曉得……」
凝霜的目光定定落到她身上,不管傅凝婉此刻是否明白她在說什麼,這些無意識的話都明確地指向一點:傅凝婉這胎,的確是被人謀害,只是……這個「他們」指的到底是誰呢?
可見傅凝婉如此情狀,凝霜也不好追問,只掏出手絹,輕輕為她揩拭鬢邊淚漬,正不知如何解勸,傅凝婉卻朝她露出悽惶的一個笑,「不過也好,再過幾天,等我的身子養好了,我就是皇子妃了。」
凝霜的手僵硬停住。
傅凝婉喃喃自語,「失去一個孩子,卻換來我夢寐以求的尊位,你說這交易劃不划算?」
剎那之間,凝霜心頭已洞明真相:傅凝婉小產,的確是步貴妃母子所為,卻在事後要求她嫁禍到皇后身上,以此為代價,傅凝婉將被扶正——用一個孩子來打得皇后不得翻身,這對步貴妃是百利而無一害的事,反正等她們掌握大權,三宮六院應有盡有,何愁生不出更多的孩子?
可是對傅凝婉而言,她才剛擁有做母親的權利,轉瞬又被人剝奪,誰能體會她懷胎數月的辛苦?又有誰會哀悼那個已失去的孩子?
凝霜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女人,傅凝婉如此消沉,可見已然接受現實,要她出面去指認步貴妃栽贓陷害皇后,無疑是不可能的,何況,孩子已沒了,再不抓住皇子妃的名位,她該依靠什麼活下去?
凝霜緩緩道:「若步貴妃獨大,你在宮中的日子還能好過麼?」她輕聲附耳過去,「何不令兩虎相爭,方便就中取勢?這皇子妃的位置,也不是貴妃一人說了算,還有皇上和皇后呢!」
這是要她賣皇后一個人情,免得日後被貴妃壓到抬不起頭。說到底還是步氏人品不好,又要人替她辦事,又生怕給多了好處,更別提二皇子還只是個皇子,就算他真成了太子,當了儲君,有這樣無情無義的夫婿,再加上步貴妃這樣的婆婆,傅凝婉的日子照樣不會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