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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05:44 作者: 桃枝丸丸
她待的時間略久一些,沈槐害怕她吹風感冒了,走上前來問她:「在想什麼?」
「在想事情。」沈聲默偏過頭來看他,「爸爸,我們什麼時候回家啊?」
沈槐被問得懵住了,這傻孩子在說什麼?
「我們這不就是在回家麼?在說什麼傻話?」沈槐問。
「我是說,我們什麼時候回另一個家?什麼時候……能回去啊?」沈聲默深深的嘆一口氣,「爸爸,你多久沒有回去以前的家裡看看了?我有時候會在想,小時候住過的街道,如今變成什麼樣子了。有時候,還會夢見小時候的事情。但已經太久遠了,我都有些記不清了。」
聽了這段話,好似沒有條理,但沈槐卻知道了沈聲默在說什麼。
她說的,是在內陸的,另外一個家。
這是想家了。
或許他們這片土地上的人,都有很濃重的思鄉情結。一到了年紀,便總是想著落葉歸根。
沈槐本以為,沈聲默還遠沒有到這樣的年紀,但低估了她早熟的程度。
不,或許是見到爸爸思鄉了,所以才這麼說的吧。
沈槐也深深嘆口氣,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還是安慰沈聲默:「快了,應該快了。」
可實際上,什麼時候回去,他也不知道。
-
經過十幾天的航行,船終於靠岸了。
沈聲默踏上岸邊,迎接她的,是比走時更加熱烈的歡呼聲。
「沈老闆回來了!沈老闆回來了!!」
「我們又有戲聽了!」
「是哪個逼說沈老闆吃洋糧不回來的?看我不往他臉上吐口唾沫!」
「沈老闆,大老闆,小老闆,都回來了!」
這些人,都是經常在戲堂子裡聽戲的戲迷。
或許他們沒有很高的收入,或許他們沒有很體面的工作,但他們都是珍惜熱愛聽戲的。
他們和外國的觀眾不一樣,他們看得懂故事,聽得懂唱詞。演員演得好了,會喝彩,會叫好,要是演得不好,也會喝倒彩。
這才叫意思,這才叫夠味。
沈聲默笑著和他們打招呼:「回來了,休息休息,過兩天開場,大家有空來捧捧場子啊。」
「那是一定,我要帶上我剛出生的孫子去看戲。」
「您一個月沒有登台,可把我們無聊壞了。」
「小老闆登台了,大老闆要不要也登台啊?哈哈哈聽說大老闆也有本事。」
一群人忽然起鬨起到沈槐身上來。
沈槐忽然間就不知所措了。
乍一聽眾人居然要起鬨,讓他也登台,只得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就不了。」
沈聲默替他接過了話茬,「怕什麼?讓他們看看你的本事。」
說得狂得要死,沈槐想要拒絕已經是不行,因為人群的歡呼聲已經把他的聲音全部淹沒了。
那就……這樣吧。
沈槐心臟隱隱熱絡起來,仿佛那顆死寂的心,又開始死灰復燃起來。
能再登台一次,哪怕一次,也是可以的了。
三日後,沈聲默果然按照之前說的,又一次登台唱戲了。
這一次和往日有所不同,是和沈槐一塊唱戲。
戲堂子也早已坐滿了人。
有些是老戲迷,有些是新人,聞風而來的。
他們端坐著,桌子上放著茶盞和瓜子,一邊喝茶,一邊看戲,別提多麼愜意。
這日子啊,也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去了。
-
1997這一年,沈聲默三十歲了。
此時的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早已不是那個少年成名意氣風發的小花旦。
她還在唱戲,唱了十多年的戲。
唱到了現在,已經是在香江有名有姓的人了。
只是時代的浪潮是無法改變的,一個人的努力無法改變時代的潮流。這股浪花會一直向前,向前,永不會停止步伐前進。
當最初一批她那些忠實的戲迷們老了,逝世了之後,戲堂子便開始門庭冷清起來。
在香江唱戲的那段日子,仿佛是這個古老藝術的餘暉,用它的薄暮照耀到最後,終於在新科技的浪潮擊打下,輸給了新世紀強有力的對手。
電影,視頻,MP3,MP4,年輕人消遣的方式越來越多。戲曲這種慢節奏需要門檻的表演形式,也就好像被人遺忘了一樣。
這其間,不乏有人請沈聲默去拍電影,但她都拒絕了。
她守著冷板凳,守著最後的方寸之地,不肯讓步。
在她和戲迷的堅持下,戲堂子沒有倒閉,還在艱難獨行。
所有人,包括沈槐都說,這一行,就要走到頭了,看不到前路了,沈聲默卻不這麼想。
她知道,今年是重要的一年,是具有意義的一年。
就像沈聲默之前說的,戲曲從哪兒了的,就回到哪兒去。只有這樣,才能繼續生根發芽。
終於讓她等到這一天了。
從香江開往內陸的第一艘客船,讓沈聲默早早蹲著,終於買到了兩張票。
一張她的,一張沈槐的。
他們現在要回家去。
遊輪嗚嗚嗚的聲音響起,逐漸遠離了岸邊,遠行,一如他們來的那天。
只不過來的那天,天很黑,風很冷,今天卻是和煦的。
沈聲默攙扶著已經佝僂的沈槐,低聲和他說著話:「爸,你要是冷了,和我說一聲,我給你加一件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