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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2:05:44 作者: 桃枝丸丸
她心裡雖然這麼想,但口上卻應得很謙虛。
把沈槐負責的的田壟種完,領了飯,記了工分,沈槐就帶著沈聲默進山去了。
他們現在要找一處沒有人的地方吊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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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坳里的清幽地是沈槐一次勞作中無意發現的。
這裡地處偏遠,鮮少有人過來。這是一次他被派了最難的活,走了很遠的路才來到這裡,已經算是半深山。
山坳周圍連個鬼影都沒有,更別說人。
沈槐第一次發現這個地方時就知道,這是個極好排遣寂寞的地方。他要是得空了,爬上來唱上兩嗓子,應當是極好的。
只是他膽子小,從來不敢付出行動。總是害怕被人抓了小辮子,再也沒有翻身的餘地,做事總是縮手縮腳,畏首畏尾的。
今天為了教沈聲默練嗓子,便帶她來了。
「站好。」沈槐秒變臉,讓沈聲默站好。
沈聲默果然很聽話,隨著沈槐走了這麼遠的路,一句累也不喊,乖乖站直了身體。
沈槐依照著自己少時和師父練功的樣子,一板一眼說給沈聲默聽:「吊嗓子,聲音要綿長,吐字要清晰,氣沉丹田,腹腔發聲,聲音洪亮……」
這些都是經驗之談,都是從前一輩的身上流傳下來的技巧和技藝。沒有人出書立傳,沒有歸納總結,只有師徒之間口口相傳,只有一代一代的傳承。
哪天人沒有了,傳承就斷了。
巴拉巴拉說了一通之後,沈槐問沈聲默:「都記住了嗎?」
「記住了。」沈聲默點頭。
記住?當初他可是挨了好多板子才記住的,莫不是在騙他?當時和沈槐一起學習的孩子有很多,沈槐已經算記憶力很好,很快能記住的,可即便如此,他還是挨了師父不少打才長了記性。
沈槐繼續板著臉:「我不信,你重新說一遍給我看看。」
「吊嗓子,聲音要綿長,吐字要清晰,氣沉丹田,腹腔發聲,聲音洪亮……」沈聲默一字不漏的複述出來。
沈槐一怔,為自己剛才的話感到羞愧,同時覺得,他女兒可真是個天才!
大人說一遍就記住,這不是天才是什麼?
她的小腦袋瓜,聰明得難以想像。
「行,既然如此,那我們就開始吧。」
沈槐擺開了架勢,一隻手背負在身前,開嗓的時候,整個人周身的氣質都不一樣了。
「呀——哈——」
沈槐清了清嗓子之後,開了嗓子。
山坳里幽靜無比,周圍只有鳥叫聲和一點淅淅瀝瀝的水流聲。沈槐的這一嗓子,在山間迴蕩起來,悠揚而動聽,仿佛從遠處天邊傳來的天籟之音。
能明顯感覺到,他特意壓低了音量,但無損聲音的美感,依舊能洗滌人的耳朵。
這一聲只是單純的發音,沒有任何詞句,這便是最最簡單的練嗓。
可即便如此,沈聲默還是聽出了珠玉般圓潤動聽的語調。
這一聲,當真無比的婉轉動聽,沈聲默都哆嗦了一下,忍不住開始暢想,若是此時在戲台上的扮相,唱起來,該多麼的好看啊?
沈槐以前唱的是青衣旦,所謂青衣旦,就是在戲曲中以穩重內斂,端莊大方見長的青年女性。
是戲曲人物中,最具風月,最令人遐想,最美的旦角。
之前沈槐說他唱青衣旦,沈聲默還沒太大的感覺,可如今這麼近距離聽他開嗓,這種衝擊力不可謂不小。
雖然沈槐現在只是一身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一副,沒有華裳,沒有戲服,可是他的神態出來了,沈聲默幾乎能從他流轉的眼波中看到一個深閨女子的閨怨。
沈聲默一張小臉上露出崇拜的神色:「爸爸你真厲害。」
做一個十足的馬屁精,誇誇誇起來,同時小手拍拍,很給面子。
沈槐卻無奈苦笑的搖頭:「老了,嗓子唱不動了,這個行當還是得年輕人來當。我只當了幾年的台柱子,後來,後來就不行。」
他沒再多說,只催促她:「你也來試試,我看看你的資質。」
「呀,哈。」沈聲默開嗓。
「氣急氣短,再來。」
「呀,哈!」
「不夠柔美,再來。」
沈聲默:「……」
爸爸你變了,再也不是那個隨隨便便撒個嬌就能應付過去的爸爸了。你這麼凶,這麼嚴厲,手裡還拿著從地上撿來的木棍,一副不爽就要打人的樣子,和你剛才婉轉唱歌的樣子,差別真的好大哦!
不過關於學藝的事情,沈聲默也不會怠慢鬆懈的,沈槐說怎麼樣,就怎麼樣。
父女兩人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認真,就這樣,三四個小時過去了。
日頭逐漸偏西,天色變暗。
一直到傍晚的時候,沈槐才說:「行了,回去吧,你有空就多來練練,爸爸不一定每天都有空。」
「既然選了這一行,就得吃苦,半途而廢是不行的,也學不了任何本事。」
「當年我學戲的時候,一共十七八個人一起進戲班子,天天挨打,飯也吃不飽,有些人挨不住苦,就走了,最終只剩下七八個人唱戲,撐起了一個戲班子。」
沈槐說:「要想人前顯貴,就得人後受罪。師父說,沒有不挨打的角兒,也沒有學戲的能免於責罰。今天你是第一天,我就不打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