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頁
2023-09-27 22:01:49 作者: 伏淵
溫楚的眼睫動了動,又問:「那你後來治好了嗎?」
「……試過很多辦法,醫生後來說治好了。」嚴峋回答,嗓音淡淡的。
「你自己覺得呢?」溫楚聽出他話里在迴避主體。
「沒有治好,只是克服了自殺衝動。」他說著,側過臉吻了一下她的側頸。很輕,一轉眼就被車裡輕浮的暖氣撲滅。
溫楚轉頭看他:「怎麼克服的?」
嚴峋笑笑,重複了電影裡的台詞:「反正遲早都是要死的,早一點遲一點又有什麼關係呢。」
溫楚聽到這句,忍著不去皺眉,忽然想到他們當時在海灘上的對話——
「嚴峋,你大學的時候到底怎麼了?」
「不可以不說嗎……那個時候不好。」
「那現在呢?」
「現在啊……大概好了一點了。」
——嗓音一下子顯得有些哽塞,她問:「可是活著讓你覺得痛苦嗎?」
嚴峋輕嘆,雖然不想提這樣的話題,但因為面對的是她,還是儘量告訴了:「是的吧……但這樣的痛苦在大的尺度上不算什麼,幾十年而已……有時候遵循普世的價值觀沒什麼不好,好死不如賴活。」
「所以你在電影裡的那段自白……有很多是即興發揮的,對吧?」溫楚想到她當時在影廳里後背發涼的感覺。
「嗯。」他應。
「那為什麼還要接這樣的電影呢?你知道復發——雖然這麼講對你來說不是很適用——但萬一你在角色里推翻了你之前的構架怎麼辦呢?易言跟你選了不同的路,現在你又回到那個路口了,你也可能選擇他的選擇的,又或者選擇結束。」
溫楚不想把很多詞宣之於口,所以這種時候就連話語的表達……都到處是死胡同。
「劇本遞給我的時候,我沒有拒絕的權利。加上那個時候,我以為我不是個好演員。」嚴峋回答。
「可惜你是。」溫楚道。
「這樣講好像有點太自大了,」嚴峋低哂了聲,接著補充,「所以我在發現事情脫離控制的時候,其實很害怕……畢竟這次的選擇多了一樣,易言的影響力又很強大——他是個天生的傳教士,我在那個時候已經很接近成為他的信徒。」
他說到這兒的時候停下了,抬眼看她:「但是幸好,之後你就來了。」
溫楚勉強彎了彎唇,被這樣的感覺墜得發慌,只說:「可是我當時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也沒做。」
嚴峋看著她良久,在某一瞬間問她:「你看過《盜夢空間》嗎?」
「看過。」
「……所以我後來把這部電影想像成是一重夢境,一切都發生了,都是我執行的,但它們不會影響到現實生活。你就是驗證夢境的totem(圖騰),只有你是真實存在的,你什麼都不用做,僅僅作為象徵存在,就已經發揮效果了。」嚴峋解釋。
「這樣能治好抑鬱?圖騰?」溫楚再一次蹙緊眉心。
「我的抑鬱症更多是心理方面的,用一個意識戰勝另外一個意識,沒什麼不可能。」他解釋。
「所以你把我的名字當做文身?」溫楚明白了。
「嗯。」
「可是為什麼會選我呢?」溫楚垂眼,才注意到他的眼睛很紅,靠近內眥的部位能看得出血絲。
嚴峋伸手撫了撫她的側臉,告訴她:「你是唯一的選擇,我除了你誰也沒有了。」
溫楚眨了眨眼,很想說「你不是還有一個妹妹嗎」,猶豫片刻後又放棄了。
她說不清那種發堵的感覺是不是心疼,又覺得自己這樣似乎太心軟了……
好半晌後,她問:「所以你當時其實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對吧?——你愛我嗎?」嗓音到最後輕下去,變成低低的喃語。
嚴峋看著她,想儘量回想這幾個月來一切改變發生時他的感覺。
就好像住在灰色荒原上的人,他擁有一座極狹窄的木屋。直到某天聽到門外有人的笑語,才忍不住推開窗戶往外看了一眼。
可誰知道她太耀眼了,讓人沒辦法移開視線。等再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把那座木屋都推倒,在他的整片原野上插滿鮮艷的旗幟,宣誓了她的所有權。
他好像就這麼被推著離開荒原,跟著她走向幸福。
——於是他的眸光沿著她臉上一淺一深的筆觸描摹,想儘量用語言去形容:
「……我之前沒有給這個詞下過定義,但是你很美,有生命力,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負面情緒,很輕鬆,有時候甚至會忘記自己是個病人……所以我很喜歡和你交往的感覺,工作見不到面的時候會想念,大部分時間都處在需要和渴望的狀態下,不管是身體還是精神上的。」
溫楚抿了抿唇,把眼眶裡不知不覺被他勾出來的酸澀忍回去,一邊道:「你這樣還不算下定義嗎……需要、渴望和想念,這樣不就是愛我了嗎?」
嚴峋驀地彎起唇角,這次幾乎沒什麼猶豫,回答她:「我愛你。」
他的聲音說這三個字的時候尤其好聽。
溫楚輕吸了吸鼻子,很怕自己真的哭出來。
誰知道他頓了頓,又問:「所以你知道這些之後,還願意要我嗎?」
他問得很認真,語氣又出奇的平靜。
好像如果她說出「不要」兩個字後,他也會這樣溫柔地回答「好」,然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