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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頁

2023-09-02 17:41:11 作者: 商硯
    ──江裴遺離開房間之後,壓在賀華庭頭頂上的壓力明顯就小了一層,江裴遺給人的壓迫感總是沉重而強勢,壓的人連脖子都抬不起來,而林匪石帶來的壓力往往是心理上的,說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他兜到坑裡去了。

    林匪石走過去,單手端起他的下巴,注視著他輕聲問:「華庭,你還記得你以前的樣子嗎?」

    賀華庭喉結一動,閉著眼說:「不記得了。」

    「你能被選中當代替我的人,一定是在某個特徵上很像我,」林匪石若有所思地頓了頓,話鋒忽然一轉:「據我所知,沙洲里留下的都是大奸大惡的人,而你一個乾乾淨淨的案底,甚至本性也不壞,是怎麼到舒子瀚手下工作的?」

    賀華庭疲憊不堪地說:「反正我已經落在你們手裡了,研究那些毫無用處的過往還有意思嗎?要殺要剮隨你們便,別跟我用虛情假意的那一套。」

    「抱歉,我不太擅長刑訊逼供,可能不能滿足你的心愿了。」林匪石說:「我一向不太喜歡跟無可救藥的人浪費時間,之所以願意來見你一面,是因為我覺得你還沒壞到無法挽回的程度──事實上你也確實沒做過什麼……」

    賀華庭突地打斷他,嘲諷地說:「你怎麼知道我沒殺過人?難道世界上每一場謀殺你們條子都能找到真相嗎?我的案底是乾乾淨淨的──說不定是意味著在哪裡埋著一具死不瞑目的屍體。」

    林匪石的瞳孔微微一縮。

    賀華庭沉默了一會兒,緩緩舒出一口氣,冰冷又諷刺地看著林匪石:「時間過去那麼多年,當年的證據都化成灰了,就算有我本人的口供,也不能當做定罪的證據,所以現在告訴你也沒關係,我確實殺過人,是我的繼父。」

    賀華庭惡意地沖他一笑,一字一句清晰道:「用手術刀肢解的,我把他拆成了很多塊,裝在麻袋裡,然後坐在河邊一下午,把那些骨頭肉塊一點一點扔進河裡餵魚了。」

    林匪石:「……」

    他萬萬想不到眼前這人居然還有這麼一段「光榮歷史」,腦子裡極速運轉,隨機應變地輕聲問:「你繼父做了什麼,讓你用那種手段殺了他?」

    林大忽悠是這樣一個人──他尖酸刻薄的時候,能把人氣的三屍神出竅,恨不能一腳把他那張討厭的嘴臉跺成餅,而當他眉眼與語氣溫和下來,徐徐不疾與人交談的時候,又像一個撫平傷痕的溫柔鄉,讓人願意把所有不為人知的心事與傷痛都毫無保留地傾倒給他。

    「他是媒人介紹跟我母親認識的,看起來憨厚老實,不像那些凶神惡煞的壞人,結婚之前裝的人模狗樣,我母親帶著我嫁過去,才發現這人其實是個窮困潦倒的爛酒鬼,精神分裂,不喝酒的時候,是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窩囊廢,稍微沾了酒就開始家暴,沒輕沒重地打我母親、打我,」賀華庭半垂著眼皮,幾不可聞地輕輕囈語,像是陷入了某個深沉的夢魘中,「我親眼看到過他拖著我母親的頭髮把他從臥室拖到門口,又一腳把我母親踹出了大門,最後把我從衣櫃裡拖出來,一邊破口大罵,一邊拿著頭往牆上撞。」

    「酒對他來說就是潘多拉魔盒的鑰匙,打開所有人性的罪惡與醜陋,他喝了酒之後還經常婚內強暴,甚至在我面前……」

    說到這裡,賀華庭說不下去了,偏過頭去低聲乾嘔起來,濺了一地的血沫。

    林匪石聽懂了這個短暫的故事,他看著眼前的賀華庭,仿佛在他身上看到了一個無助少年的身影。

    他小時候或許沒有足夠的力氣,可能等到長大才學會了反抗──其實世界上真正罪有應得的人沒有幾個,更多時候是應了那句「社會不讓好人有出路」,他們的腳步不由人,而是被命運的手生生推著,不得不走上了那條難以回頭的路。

    天底下或許有無由來的一腔熱血,但是沒有無由來的惡意沸騰。

    畢竟人都是有弱點的,堅守本心不容易,走上歧途卻輕而易舉,所以壞人大都是「我曾經善良過」。

    江裴遺端著一盤切好的水果走進來,看見賀華庭旁邊的地方一攤星星點點的紅色血跡,以為林匪石憑藉一口毒舌把他氣的吐血了,額角青筋一跳,低聲質問:「你又跟他說什麼了?」

    林匪石茫然又無辜地看著他,下意識地辯解:「……我什麼都沒……」

    ──這副做賊心虛的表情江裴遺太熟了,每次林匪石背著他闖了什麼禍,估摸著要挨打被罵的時候,就擺出一張可憐又純情的臉,試圖裝痴賣傻萌混過關,江裴遺屢次心軟,一句重話都不捨得跟他說,基本上都被他混過去了。

    然而當他真正無辜的時候,江裴遺卻不信了──江裴遺把水果盤往他腿上一放,嫌道:「拿著去客廳吃,別在這邊給我添亂。」

    林匪石:「……」

    「狼來了」居然報應到自己身上了!

    他委委屈屈地說:「我真的沒跟他說什麼。」

    但凡林匪石第二遍重複的話,江裴遺就會信了,他輕輕拍了拍林匪石的頭,輕聲道:「知道了。」

    賀華庭換了一個坐姿,一條腿蜷在沒受傷的腹間,另一條腿伸直放在地上,他似乎沒察覺到有人進來了,喃喃般繼續道:「那段時間我每天做夢都想殺了他,可是我不知道怎麼,也沒有勇氣動手,只能站在角落裡看著他,看著我媽媽被打,我求我媽媽離開他,可是她總是不肯,她說男人都是一樣的德行,下一個或許更可怕,這個世道有命活著就是幸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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