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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5:08 作者: 清楓語
    唐旭堯很快便過來,他和她約會從來不會遲到。

    「怎麼先過來了?不是說我順道去接你的嗎?」唐旭堯拉過椅子,在她旁邊坐了下來,手掌自然而然地在她頭上揉了揉,聲音也低低柔柔的,「昨晚沒睡好嗎?怎麼看著有些憔悴。」

    「還好啊。」陸然輕應著,沒敢望他的眼睛,只是默默地拿過菜單,低頭盯著菜單點菜。

    唐旭堯往她望了眼,薄唇微微抿起,手伸向了她拿著的菜單,微微一用力便拉了出來,放到一邊,盯著她的眼睛:「陸然,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陸然沉默了會兒,抬眸望他:「我前兩天去找過陳婷了,她坦誠當年確實是她換了藥致我流產的。」

    唐旭堯依然只是一瞬不瞬地望著她,輪廓分明的臉上靜冷靜冷的,嗓音低啞了幾分:「陸燃指使的?」

    「我不知道。」陸然把一個文件袋遞給他,「陳婷說是她男朋友趙偉讓她這麼做的,這是我讓我哥調查的資料,裡面有不少陸燃暗中幫助過趙偉的訊息,包括當初幫他拿到美國的工作機會及綠卡等,但是我找不到他們是親戚朋友關係的訊息,如果不是有交易關係,我想不出來陸燃要這麼熱心腸去幫助一個陌生人。」

    唐旭堯伸手拿過,抽了出來,低頭翻閱著,兩道好看的濃眉隨著不斷的翻頁越擰越緊。

    「我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她。她那天晚上將近凌晨一點的時候有給陳婷打過電話。那天下午我和陳婷剛在醫院門口遇到她,晚上她的電話就打過來了,太過巧合,我不得不懷疑是她。」陸然抬眸望他,「唐旭堯,我發現我沒辦法接受我的孩子是以那樣的方式失去的,我很想要一個我的孩子,你知道的。」

    唐旭堯望著她,等著她把話說完。他知道她一直想要孩子,每次她摟著他,低低地哀求他,「我想要一個孩子。」時,心臟都是隱隱地像被什麼撕扯著疼,那時他會請不同的中醫和營養師給她調理身體,卻從不敢明明白白地告訴她,她流產對身體損傷過大,受孕會很困難。

    以前只以為是她身體的原因,卻從沒發現,有人對她下了手。

    欠人情的,總要還,別人欠的,也還是要一分不剩地討回來。

    「陸然……」唐旭堯握住了她在桌上的手,握得有些緊,聲線很低啞,「當年的事我說再多的『對不起』都已經於事無補,我錯了便是錯了。陸燃曾經對唐家的好,她那時的性格和為人,她和寧寧那種親密無間的關係,都是我防範不到的風險。她曾那樣不遺餘力地幫著唐家,但我和她沒辦法勉強在一起,我以為她也明白,那時我們就真的只是以一個朋友的身份在相處著,我也只是單純地想要把虧欠她的還清楚。」

    「我知道。」陸然抬眸望他,面容是極力壓抑著的平靜,「唐旭堯,雖然我知道這件事不能完全怪你,但是我真的沒辦法接受這樣的事實,當初如果不是你讓她堂而皇之地侵入我們的生活里,這些事都是可以避免的,或許現在那個孩子都已經像曜曜一樣,乖巧可愛……」

    陸然說著忍不住笑了笑,垂下眼眸:「所以唐旭堯,我還是沒辦法和你再重新開始。」

    「我們……就這樣吧。」說這句話時陸然已經抬頭望他,很認真。

    「什麼叫……我們就這樣吧?」唐旭堯問,嗓音很啞,眼睛直直盯著她的眼睛,他墨色的瞳孔被大片的黑色吞噬,深不見底,黑黑沉沉的,又像死水一般,沒有生氣。

    陸然抿著唇沒應,好一會兒才低低地說了聲:「我很抱歉!」

    說完時已經站起身,推開椅子轉身便走了,唐旭堯坐在原地一動沒動。

    擦身而過時,他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腕,握得不算重,卻也不輕。

    「陸然,我只想再問一句,是不是無論我再做什麼,或者不再做什麼,我都不會再有機會了?」

    唐旭堯問,沒有望向她,聲音靜冷靜冷的,像深潭的死水,不起漣漪。

    ☆、072.

    「嗯。」

    陸然輕聲應著,聲音很輕,輕到她以為只有她自己聽到而已。

    握著她手腕的手鬆開了,唐旭堯暗啞的嗓音在耳邊低低地響著,「好,我明白了,」

    陸然沒再說話,轉身走了。

    陸仲宣沒一會兒就跟著出來了。

    陸然在他的車上等他,坐在副駕駛座上,單手支頤,手肘撐在車窗上,臉貼著車窗,微側著頭,像在走神,又像在睡覺。

    陸仲宣上車來,往她看了眼,手掌就伸了過來,在她頭上揉了揉:「別想那麼多,這世界上多的是好男人。」

    陸然唇角動了動,勉強扯出一個笑來,貼著車窗縮著身子坐了下來,聲音幽幽的:「哥,你說,什麼才叫幸福?」

    陸仲宣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側頭望她。

    「嫁一個身家品行條件都好的男人,你愛他他也會疼你會讓著你,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甜甜美美,是這樣嗎?」陸然偏頭望他,問道,「可是我真的還能遇到這樣的人嗎?」

    「在我大學那四年,以及在我和唐旭堯分開那兩年半里,我遇到過很多對我感興趣也嘗試過交往的男人,他們有的條件甚至比唐旭堯好上百倍,卻從沒一個人讓我有任何心動和想要在一起的感覺。

    也從來沒有一個男人,會像他一樣,在過馬路時,會細心地擋在我的左側;會在送我回家時,站在我的身側,陪我走過每一個暗角拐角;會在聽說我不舒服時,放下所有的工作跑過來送我去醫院;會在我電話突然掛斷時,半夜親自跑過來,確認我是否安全;會在我冷的時候,脫下外套披到我身上;會在我堅持不住的時候,陪在我身邊,一步步地陪我走完那一段路……

    他們任何一個人都比唐旭堯會說甜言蜜語,會鮮花巧克力地送過來,卻從沒一個人會像他那樣發現過,我對花粉過敏,我不喜歡吃甜食。他們會跟我說,以後你什麼也不用做,我養你。唐旭堯只會和我說,你喜歡做什麼,認真去做,我陪你;去吃飯時,他們會向我介紹,這個菜有多好吃,唐旭堯只會說,這個菜有多營養,我最近身體哪裡不好需要多吃什麼;去約會時,他們想著怎麼把我拐上床,他卻從不會。不是他有多好,只是再也沒有一個男人那樣用心地對我。」

    「但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像唐旭堯一樣,會一聲不吭地拉你去結婚;」陸仲宣打斷了她,「也沒有一個男人會像他那樣,把你一個人扔在狼窩裡,任他的家人欺凌;也沒有一個男人,會讓他的妻子獨守空房,更沒有一個男人會在結婚後,任由前女友在身邊出沒……」

    「對啊。」陸然沖他笑笑,「所以最後我也受不住,我跑了。我一直覺得我和他最大的問題只是陸燃,那兩年裡,我所聽到所看到所以為的,是他深愛著陸燃,我只是個適合結婚、宜家宜室的妻子,湊巧在他和她累了的時候出現了,僅此而已。

    我無法忍受這種被當備胎,在別人的世界裡當看客的感覺,他家裡人對我的態度放大了這種感覺,所以我走了。可是在這半年多不斷的糾纏里,我很多固有的認知在慢慢地被他和他的朋友改變著,許多我以前看不到聽不到的東西也在透過他的朋友他的親人慢慢了解了一些,他也一直在做著讓我感動的事。

    最重要的是,或許他和陸燃並不是我一直以為的那樣。他是個重情重義的人,陸燃在唐家最落魄的時候不遺餘力地幫過他,甚至為了減輕他的壓力,偷偷陪著他的妹妹去幫他聯繫客戶,在他的妹妹差點被強¥暴時自己不顧一切地頂上,在他的父親病重時,冒著大雨陪著他的母親把人送到醫院,在這樣的背景下,他不可能在婚後就把他和陸燃的關係撇得一乾二淨,更何況那個家裡還有把陸燃視若家人的母親和妹妹。」

    「我和他最大的錯誤就是我們都沒有溝通好,我不認識他身邊的朋友,他從來沒和我說過這些事,也沒解釋過,他理所當然地以為我會懂,我也沒有去追問過他,當初陸燃是怎樣陪他走過來的,我對陸燃的介意讓我害怕聽到一切他們兩個的故事。」

    陸然望著他,「如果撇開別的東西,其實我挺佩服陸燃的。當年的唐家絕對比現在的唐家要混亂得多和落魄得多,她選擇那時候跟唐旭堯在一起,除了可能面臨著常人要處理的婆媳關係,還有巨額的債務和一個重病在床的公公,在我們看來,這就是一個火坑,沒有哪個父母願意看著自己女兒這麼往火坑裡跳,但她還是義無反顧地跳進去了,陪著唐旭堯陪著唐家一起挺過來了。你知道唐家人為什麼這麼信賴陸燃喜歡陸燃嗎?因為她是唯一一個沒有在唐家落魄的時候嫌棄他們並且無怨無悔地陪著他們一起扛過來的。」

    「陸然,你想說什麼?」陸仲宣側頭望她。

    陸然垂下眼眸:「我不想說什麼,我只是想客觀地向你們還原我和唐旭堯這段感情的前前後後,而不是讓你們站在我的角度去看他。孩子這件事情上我真沒辦法完全怪他,因為如果當初不是我的疏忽和貪玩導致住院,別人也沒有了下手的機會。

    陸燃是跟著唐寧寧過來看我的,那個時候的陸燃雖然是有點看不起我,但至少她是挺光明磊落挺坦然的一個人,我都想不到她會有那樣的心思,更何況是陪著一起共患難過、十幾年的朋友。」

    「我總覺得,真正相愛的兩個人,不是一個人扛下所有的東西,另一個人躲在他背後享受他所帶來的果實,而是兩個人同甘共苦一起牽著手走過來。我和陸燃相比,輸就輸在了這裡。」陸然望他,「哥,假如當年在唐家落魄時我就和唐旭堯在一起了,你們是支持還是反對?」

    「……」陸仲宣望著她,竟被她問得沒了答案,平心而論,如果是在唐家當年那樣窘迫絕望的情況下,看不到頭的日子,任誰都不願讓自家女兒或者妹妹往裡邊跳。

    陸然笑笑,沒再說下去,只是輕說了一聲:「走吧。」

    陸仲宣緩緩啟動了車子,有些感慨:「陸然,你今天話挺多的。」她以前一向懶得說話。

    「大概比較有感而發吧。」陸然語氣始終淡淡的。

    「既然這麼能說怎麼不去說服爺爺?」

    「我說服不了他,也不敢去說服他。」陸然長長地舒了口氣,人有些無精打采的,「其實三哥說的也沒錯,我和唐家的關係都鬧成那樣了,哪還能再回得去,何況還有個不安定的陸燃在,誰知道回去是不是找死。我已經胡鬧過一次了,不敢再讓你們擔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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