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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4:28 作者: 瞬間傾城
    就是這樣。禿子腦袋上的虱子多清楚,多明白,偏偏她居然在當時差點被矇混過去。

    聽他話的意思,他們以前好像認識,她認識他嗎?什麼時候,那裡見過?

    沒印象,一點都沒有。

    若曦無意識的從辦公室走出來,像倩女幽魂一樣在走廊里亂晃,轉個彎,爬上樓梯,左邊第三間病房,門和別的門都一樣,但她只能看見那個門。

    隔著玻璃看,穆歌在睡覺。

    就像很多年前那樣,因為長大而放大的眉眼,不變的睡姿。

    她輕輕推開門,拉出椅子坐下,就這麼面無表情的看著他,什麼都不想想。

    穆歌於她,是最幸福的那段回憶,父親健康,穆音還在,她無憂無慮的沒心沒肺,他則不惜犧牲自己的形象娛樂她。似乎那個時候天都是很藍的,呼吸都是很清慡的,每天的心情出奇的好。

    她也以為她們會天長地久,她也以為只要平安長大就沒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命運之手的牽動不知何時開啟輪迴,從他父親來信的那一刻起,所有的東西都變了。陸鳴淵,一個在他嘴裡時常酒醉的父親,來信說,他可以接他出國讀書。

    出國讀書呵,多少人的夢想,那些原本要尖子中的尖子生才敢想的事就這麼無法預料的落在他的頭上。

    依稀還記得,他兩道眉毛幾乎皺到一起問:「你捨得我走?不想我?」

    當年的若曦為他直接的問話也有些臉紅,可仗著自己是年紀大的那個,硬著頭皮說:「真不害臊,我想你幹啥?除非你列五十條,我該想你的理由!」

    穆歌氣得好半天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甩手衝出房門。

    其實,她想說的是:「我想,我會想你的。就怕,你已經不記得我。」

    最後,還是沒說。

    幸好沒說,不然這幾年他就不會這麼沒負擔的生活了。

    病床上的陸陽似乎感覺到什麼,翻了好幾個身,眉頭一直沒有鬆開。

    他這個病房朝向好,他們一定付了很高的病床費才住進來,夕陽從窗戶照進來,她終於看到了一天中陽光下的他。

    這只是一天,她們之間有八年沒有看見。

    他的臉向著若曦的方向半側著,挺直的鼻樑在臉頰上投下濃濃的黑影,突然,他的腿蹬了一下,若曦以為他要醒來,立即站起做好戒備的防範,可他也許是在做夢,哼哼兩聲又在枕頭上轉頭,背了過去。

    若曦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不由自主的跑到這來為什麼,既無聊又白痴,簡直說不出的蠢笨。

    幹嘛?哀悼逝去的戀情?祭奠過往的青春?還是悲慟物是人非?

    她有點傻,而後輕輕的再把凳子放回,默默的拉好窗簾,幫他蓋好被子,蓋被子的時候低頭看見他顫動的睫毛,發現他睡著時候居然是笑咪咪的,好像小狐狸得嘴後的狡詰。

    若曦直勾勾的看著,腦子亂成一鍋粥,也許,印證一切的時刻到了。

    可再想到他早上那段屁話,她又在肚子裡罵了自己好幾句。

    他的身上是很清新的味道,大概是穆音照顧的結果,她似乎也在爸爸身上聞到過這種香味。

    很乾淨,很溫暖。

    若曦勉強咽了咽口水,忍住讓人眩惑的寧靜力量,克制住自己的所有荒唐的想法。

    回憶固然一逝不可追,可現實中他還在不是嗎?

    如果,如果……

    上午的時候,他說過,他不想放棄,那麼她呢?

    有那麼點兒小小的不甘心,是真,但更多的是連她自己都把握不了的想法。

    兩個人貼得這麼近,他的呼吸也這麼近,他的氣息並不陌生,多年前她曾那麼幸福的吸吮過……

    就一下,若曦輕輕點在他的唇上,而後立即彈起身子收回所有的綺念,僵著手腳撐在床上楞了一下。

    怎麼搞的,腦袋被驢踢了,怎麼稀里糊塗的就親下去了?

    她想逃離案發現場,卻被人拽住,「你要對我負責。」陸陽輕輕的笑著,不知何時他竟醒來,而若曦對上他那雙清醒到不能再清醒的眼睛,瀕臨崩潰。

    「負責你個腦袋!」她不顧形象破口大罵。

    「行阿,負責哪都行。」陸陽還是一臉溫柔。

    「你放心,我會負責讓你生活不能自理,一級甲等殘廢!」若曦咬牙切齒的說。

    「那你養我?」陸陽突然的賴皮讓堅硬的若曦抖了一下。

    「陸陽!」若曦厲聲。

    「叫我穆歌。」他不理會若曦的惱羞成怒,只是收緊雙臂,將她拉入懷中,若曦居然在震驚中忘記掙扎,只是硬生生的歪倒在他的懷裡,任由他低頭埋首在她的發間,粗中的呼吸吹拂著。

    「寶寶,我一直在想你。」

    「想到忘記了?」若曦用手指狠狠掐住他的手腕,只恨自己沒指甲不能製造更大的重創給他。

    可他只是用力的摟著她,眼看著牽引那條腿幾乎挪了位,他居然忍受那種疼痛還不放手,這個變態,若曦憋足力量,尖叫道:「穆歌,你再不放手你的腿就得重做手術!」

    「讓我抱一會兒,寶寶。」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在若曦的耳邊輕響:「我一直在夢裡抱你。」

    若曦楞住了,慢慢停止了掙扎,指尖有些顫抖的她甚至找不到任何話來反駁。

    「我總是夢見你,越是夢見,心越慌。剛開始到美國,語言不通,想和你訴苦,可又怕被你笑不敢說,後來想你了,就拿你的照片來看,夢裡抱的也是沒有溫度的你,再後來,適應了生活又開始想你現在的模樣,恨自己不能再最傷心的時候陪在你身邊,想著想著,自己就開始有些模糊,當年我們到底是怎麼開始的,怎麼結束的,全都淡忘了,滿心剩下的就是一個叫林若曦的女孩子,穿著白裙子的模樣。其他的,居然都模糊掉了。」

    穆歌慢慢鬆開手,沒敢和她對視,嘴角一直含著微笑。

    若曦想要起身察看他的牽引,卻被他拽住了手,她回頭,以為他還要說什麼荒唐的言語,可是,穆歌臉上沒有絲毫戲謔的痕跡,他誠摯的讓若曦害怕,讓若曦想要迅速逃開。

    「我,很想你,寶寶。」他說。

    就在此時,病房門被推開,黎子湛居然站在門口真是意外中的意外。

    他似笑非笑的向若曦點點頭算是打了一個招呼:「你在這兒?」然後她轉過頭去看看床上的穆歌。

    「你表弟?」他的眼睛中隱藏著光亮,鋒利到讓人無處遁形。

    穆歌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黎子湛,神情輕鬆:「你信?」

    這兩個字他說的抑揚頓挫,著重的聲調讓人不注意都難。

    若曦臉上一陣陰一陣陽,一陣蒼白一陣cháo紅。

    突然黎子湛抿嘴笑了笑:「前任?」

    「進行時。」穆歌淡淡看了一眼還在勃發中的若曦,溫柔到極點。

    不知道為什麼若曦覺得自己背後一股涼氣。

    這兩個人當她是什麼?毛絨玩具,還是棒棒糖?

    若曦突然冷冷的吼了一聲:「你們慢慢聊,我告辭了!」

    混帳王八蛋,穆歌和黎子湛都去死吧!如果老天有眼,來個大閃電劈死他們,她林若曦肯定一滴眼淚都不會掉。

    她甩手衝出病房,連頭都沒回。 若曦紅了,紅的噼哧噗哧的,不明白?參見開水冒泡的聲音,或被人踩扁的聲音。

    「若曦,你知道嗎?你紅了。」沈離的聲音透出狗腿式的虛假熱情。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若曦翻起白眼,頭都不抬依然努力對付面前的飯。

    她已經吃了第三碗了,自從沈離認識若曦開始,這毛病就一直沒改,鬱悶了就吃飯,心情慡了就減肥,好在臉不胖是若曦渾身上下唯一的優勢,單單是這條就讓沈離同學嫉恨得要死了。

    「今天全院就差出號外了,某住院部美女和某外科帥男排練會場當眾擁吻,病房裡驚現兩男一女三角戀都是轟動的新聞阿,連書記那麼一本正經平時生怕八卦玷污自己聖潔光輝的人都偷偷問我,我很悲催阿,身為你的好友,身為號稱掌握天下所有八卦的我居然不知道這些,你知道這是對我的職業榮耀感多麼大的打擊嗎?」

    「關我什麼事?」若曦還沒抬眼,依然保持鎮定自若。

    「你是女主阿,怎麼能不關你的事?你天生女主的命。」沈離星星眼靠在若曦旁邊,就差揮舞老鴇的小手絹,喊一聲姑娘們,出來阿!

    「誰家女主是操著東北普通話吃魚香肉絲的?」若曦撇嘴。

    「拉倒吧,你就是吃油炸臭豆腐也改變不了你現在是女主的事實,認命吧,來,來,來,透露點內情,目前到底哪位男主分數更高一點?」沈離不達目的死不罷休。

    「好吧,我承認,我暗戀你好久了,給我一次機會吧!」若曦回頭,深情款款的看著沈離,嘴還作勢飛吻了一下。

    「這事我知道,像我這樣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車見車載的女配一向是討喜的,你拜倒在我的魅力下也是正常的,關鍵是男主到底是哪個?透個內幕如何?」想就此糊弄過去可不那麼容易。

    「完了,沈離,你變聰明了,越來越不好騙了。」若曦哀嘆。

    「別廢話,趕緊說!」沈離不為所動。

    若曦想了想,才幽幽的說:「我希望還能有選擇的第三項。」

    第三項終於來了,只不過是最先就被若曦排除的那項。

    晚上若曦值班,急診科來電話說她同學在搶救,沈離下回家陪老公了,放眼看去接觸到的同學也只有真真一人,她以最快的速度跑到前樓,急診科說是又轉婦產科了,她再沒歇氣的跑回後樓十八層。

    夜深人靜,走廊盡頭是一個男人在那裡垂頭而坐,手指夾著的菸頭忽閃忽閃的落寞。若曦儘量放慢腳步,他還是抬起頭,茫然沉痛的看著她。

    若曦一顆心頓時撲通撲通跳著,仿佛自己才是躺在裡面的那個。

    「她,沒事吧?」若曦輕輕的問。

    「醫生說,還要再檢查一下。」海軼嘆了口氣,雙拳緊握:「我不知道她會摔下去。」

    從前的海軼眉揚入鬢,溫潤含笑,似乎天下盡在掌握,總是不緊不慢的走著自己腳下的路,任由別人慌亂。現在的他,一切似乎都亂糟糟的,褶皺的襯衫,凌亂的頭髮,以及無措的語氣,處處都是頹意。

    若曦忍了半晌終於還是緩步回身下樓,醫院對面是個24小時的便利店,讓老闆泡了杯熱奶茶,此刻他一定很需要溫暖。

    遞給他的時候,海軼搖頭,若曦低頭輕輕說:「把煙掐了喝杯奶茶。這裡不讓抽菸。」

    海軼默默點頭,用手指把煙按滅,接過奶茶捂在掌心裡溫暖。

    手術室里出來的護士看見若曦點點頭:「林醫生,裡面是你同學?」

    「嗯,怎麼樣?」若曦趕緊跑過去問

    「送晚了,孩子和大人只能保一個。」口罩後面的聲音總有人用冷冰冰來形容,其實幾層紗布後也有不忍和無奈,那個護士搖搖頭,從她身邊走過遞過一份通知書。

    「要簽字,林醫生你讓他簽字吧。」

    若曦把手術通知書送到海軼面前,家屬簽字欄一快空白,空洞得幾乎令人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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