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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4:28 作者: 瞬間傾城
「你小心點。」真真看見海軼把車開過來,送她上車。
心思已經不在這裡的若曦根本就沒有發現,真真嘴角的笑容多麼的不自然,最後海軼一臉凝重的帶自己在真真的尷尬中開車離去。
心急如焚的若曦剛剛跑下樓的時候鞋跟已經劈了。一哧溜一滑的踩在腳底下。
父親癱瘓八年,除了最初的一年都在醫院度過以外,其它時候都由她在家照顧。
習慣了早起一點給他擦臉,習慣了晚上快歸一點好接換護工,她的時間除了查房值班以外,幾乎全泡在父親的病床前。
她的身邊,沒有任何人可以尋求幫助,也沒有任何人可以替換,她就是她,誰都不能成為她。最開始還能知道自己的腳疼,自己的嘴角起了血泡,可到後來,已經漸漸麻木沒有了知覺。
日子就必須要過下去,只要世界末日還沒有到來,她就不能倒下去。
沒有人知道那些年的日子她是怎麼過來的,而在那些回憶的過往中沒有任何一個場景是躲在模糊淚光後的。
抱歉,她就是這樣。
不喊疼,不喊傷心,滿心唯一一個念頭就是不能讓父親也走掉。
母親離去時,她還小,現在她已經成人,不能想像最後一個親人也撒手而去。
幸好父親只是高位截癱,神經暫且的壓迫脊柱神經導致無法站立和行走。
於是她用耐心帶著父親走路,從輪椅,到拐杖,每踏出一步,她都會給他鼓掌。
誰說我們成年後就不再需要父母,父母的缺失永遠都比任何傷痛來的劇烈。她寧願從新和父親活一次,學一次,來珍惜這輩子生為父女的機會。
也正是這樣,她才耽誤到三十高齡仍未順利結婚。
只因為她相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結婚後要照顧癱瘓在床的父親。
雖然她已經轉做住院醫師,但還是需要值班,如果再加上被父親分去的時間,她在其他的時候幾乎是透明不存在的。
所以沒有人願意負擔起她和她身後的負擔。
而她也不願意自己或父親成為別人的負擔。
原本能夠拄拐挪動的父親已經給她省了一些時間來準備考慮自己的事,可就在這個時間上,又再次雪上加霜。
海軼在等紅燈的時候發現若曦的手一直在顫抖,他伸手覆蓋在她的手背:「別怕,沒有過不去的坎。」
她疲倦極了,被他掌心的溫暖觸動了心中的痛苦:「沒有怕,只是突然覺得人生變幻莫測,我不想失去對我來說最重要的人。」
海軼的目光里錯綜複雜,或許是愧疚,或許是憐憫,最後他只是長長嘆口氣:「什麼是我們認為最重要的東西永遠是在失去後才知道,而知道時,已經晚了。」
若曦抬眼看著他,連想都不想就去打開車門。
海軼詫異她瘋狂的舉動,一把抓回車門,硬生生的關好,再上暗鎖:「你幹什麼?」
「海軼,我和真真是好朋友。不是你希望的那種為情人分手兩地老死不相往來的女人,如果你有其他想法,請找別人,不要再自作下賤的來找我。」
如何才能鐵石心腸的八這些話全部說完不是重點,重點的是,她必須克服自己心頭剛剛的悸動。
她完全聽懂了他話裡有話。
而,就差一點,她就會撲在他的懷裡哭上一通。
痛不可抑的感受讓她幾乎忘記曾經那些痛苦,也讓她渴望一個溫暖的懷抱來平復心底的不安全感。
她原本已經沒有了心,不知何時突然脆弱,只想窩在一個溫暖的地方靠一會兒,就一會兒。
「若曦,有些事不是你眼前看到的樣子。」不知什麼時候,海軼掏出煙點燃,車廂里光陰晦暗,淡白的煙霧圍繞著他,看不清他的臉。
這世上有很多的人喜歡把心裡話說出來。偏巧她和他都不是那種人。寧可把話憋在肚子裡,任由所有的一切漸漸失落在時光里,不肯解釋。
若曦咳嗽起來,乾涸的雙眼突然開始泛起模糊。
其實,哭一次很舒服,不管是因為什麼,都會很舒服。
「對不起。「他把手裡的煙按在菸灰缸里,若曦沒有搭話,別開頭淚眼模糊的望著車窗外。
「若曦,如果還有一輩子的話,我想我不再會做錯事了。」快到若曦家門口的時候,他喃喃的說。
「有些東西一旦錯過了,似乎每一步都偏離了自己的軌道,你就再也沒有辦法把它給開回來。那個時候我還以為自己可以操控,還以為自己可以爭取,現在才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能彌補,不能再來。」
海軼臉色很平靜。
若曦也一樣。
「時間不給我們再來一次的機會。」若曦說。 若曦爬上樓的時候,腳下的鞋跟已經接近報廢,就像此刻她的心,咯吱咯吱的磨的慌。
索幸父親只是跌倒摔在沙發上,臉被旁邊的書櫃蹭破了皮,因為怕突發性心臟病或者中風,所以若曦事先交待過,如果摔倒不要輕易挪動,護工嚇得手足無措才打了電話找她,看著父親的情況,若曦回頭看了她兩眼,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先讓她把醫藥箱拿過來,給父親臉上的傷口擦了點藥,四處檢查一下沒有多餘的傷口再把林旭晟扶到床上休息,仔仔細細蓋好了被子,離開房間,才把護工拉到廚房問:「我問你,剛剛誰來過?」
「誰也沒來過。」護工五十多歲,原本就是熟人介紹的,常常若曦使喚的不得力,不過林旭晟那時候不適合經常換人照顧,現在輕鬆了反而懶惰下來,把身分混淆,不聽批評。
若曦不理會她的辯解,繼續追問:「阿姨,你年紀大,不代表我就不能說你。請你記住是我掏錢雇你來照顧我父親,如果你不能安全的照顧我父親,我就沒有理由再雇你,麻煩你,收拾一下東西明天可以不用來了。」
護工煩躁的瞪著她,「跟你說你又不信,反正我也沒多拿你多少錢,憑什麼像審問犯人似的?」
若曦不愛聽這個:「你跟我說不著這些,我只問你,到底誰來過?你給我打電話用的是手機,不是家裡電話,打電話那個人也不是你,到底誰來過?如果你不說的話我只能報案了,因為我不在家的時候有人威脅到我父親的人身安全!」
「別!」護工想想才說:「你爸是不讓我說的,我也沒辦法。剛開始的時候也見過的。那天她突然上門說看親戚,我想那也不能讓人等大門外面阿,就讓她進來了。你爸看見她呢也挺高興的,兩個人聊了半天,走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你爸爸還說不讓我告訴你。後來再來的時候我就沒攔著。平時她來的時候我能出去買個菜什麼的,也挺借力的,所以就沒當回事。」護工囉里八嗦說了一大堆,也真正的應證了若曦的推斷。
「多久了?」若曦低頭問。這麼多年,不光她兒子回來了,連她也準備再邁入這個家門麼?
「才一個星期。」護工是否故意隱瞞時間對於若曦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穆音真的開始接觸父親,當年所有的一切都被揭開,也一定會讓父親憎恨自己。
若曦點點頭,匆匆進屋,門外護工還問:「那我明天還來不來?」
若曦不理她,只是坐到父親床邊,拉著他的手問:「她回來了是麼?」
林旭晟手抬了一抬,似乎想觸到女兒的頭髮,若曦就這麼直直的趴在他的床邊,任由他摩挲,可那隻手停下來,猶豫了一下,又收了回去。
他輕輕的嘆息:「當年委屈你了,我不怪你。」
若曦兩隻眼睛裡的淚水只差最後一點就要流出來,她不願意用眼淚來訴說自己這八年的艱辛,用力咬住嘴唇死命地忍。
「那年我車禍,我就奇怪,穆音為什麼沒來看我。後來護士說,有人偷偷趴在門外看過的,只不過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其實當年那只是一場交通意外,就算她不在旁邊,換個別人我也不能眼看著就要撞上也不管,你就當這個是理由來恨她更不公平。她孩子也跟前夫走了,孤零零的被你攆走了也算給你解氣了,只是當時你對她說,我不行了,讓她別看了,她不甘心不相信,才經常偷偷看我的。」
若曦不說話,怕自己一開口已經是哽咽。
沒錯,當年她恨穆音,穆歌被送去美國是穆音的主意,後來父親還因穆音出了車禍。在車禍現場她替父親尋找被撞丟的鞋子時就想過,絕對不能再與這樣的女人同住一個屋檐下。沒有哪個女兒能這麼寬宏大量,她相依為命的父親差一點因為那個女人也撒手人寰,說死都不能原諒。
於是她攆走了穆音,當年穆音不過就是和父親搭夥過日子,連結婚證都沒領,原本就沒有什麼誠意的女人,當然走的也會很容易,連解釋和牢騷都沒有。
就因為她走的太容易,若曦才更不能原諒她的作為。
卻從來沒有想過,原來,穆音還一直在默默關心著父親。
這麼說來,她也沒去美國投靠穆歌是麼?
「本來冬天天冷我就三個月沒出門,最近又感冒了,護工也不帶我出去。她在我們平時等的那個小公園等了好幾個月,有點不放心,又不敢打電話給家裡。所以才趁你上班的時候過來看看。」
林旭晟說了一會,沒等到女兒的回應,怕若曦生自己的氣,試探著再度抬起手,輕輕地,慢慢地握住她瘦弱的手腕,若曦全身一震,迅速抬起頭來,眼淚頓時滑落臉頰,在她見到父親蒼老的面容那一刻。
曾幾何時,父親從那麼英俊能幹的成熟男人,變成蒼老至此?
當年那個無微不至體貼母親的男人,如今也為了其他的女人來懇求她的原諒。
他們都沒錯,錯的是她。多年獨占父親的若曦不希望任何女人來霸占家中母親的位置。她確信只要等她長大就可以頂替那個空缺,只要再等幾年。可是,穆音的出現打消了她所有的希冀。
當年因為堅信父親和穆音的感情只是短短一年多,不至於深到何處。於是才想趁機斷了他們的聯繫。
原來這幾年,他們一直在聯繫。只不過所有的事情都瞞著她,她這個一直希望他們分開的人。
總有人說,父母是棒打鴛鴦的狠心人。其實再婚家庭的子女又何嘗不是那個同樣狠心的人呢?
那時父親才四十幾歲,正值壯年,穆音也不過才剛到四十。母親去世已經是十四年,而聽穆歌說,穆歌的父親也是離開了多年,那麼雙方空置了多年的情感再次付出的時候也許真的會傾其所有。
可惜,那時她不信,不信再婚的家庭也會有愛情。
「若曦阿,我和你穆阿姨說過,無論發生什麼事,我們都不會傷害你們這些孩子。所以我們倆的事可以放一放。你要是還不同意,我們也不怨你,只是今天我摔倒了,她怕你看見她不高興,走的很匆忙,我有點於心不忍才想跟你商量一下。白天她過來你也看不見她,就讓她來也沒什麼關係,我們保證你下班的時候她肯定不在你眼前,行嗎?」林旭晟滿臉愧疚的神情,像是一個和父母討價還價的孩子,為了自己心愛的玩偶說,我答應你,我學習的時候肯定不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