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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我的車子慢慢離開凌棠遠的視線,我在拐彎的時候朝他招招手,讓他回去,他痩高的個子遠遠望去,渾身上下都帶著對我和孩子的關切。

    這一起都是我必須面對的,沒有誰能夠替代,他再不放心,也必須放手讓我前行。

    我們都知道這一點。

    我在會議室門口就看見凌伯笠和瞿林飛,只是萬萬沒有想到凌伯笠身邊還站著方靜。凌伯笠上前善意地摸摸我的肚子,嘴上關切的問:「外甥女,快生了吧?」

    我心頭的厭惡已經升到極點,但努力裝著微笑:」是啊,今天就是預產期。「

    「這麼快?」他哈哈大笑:「看來我現在就要準備孩子的滿月酒了,只要他好好地過到滿月,我這個當舅公的把滿月酒全包了。」

    分明凌伯笠的話裡有話,我心陡然沉到谷底。

    瞿林飛在一邊神色漠然,倒是方靜聽見這句話表現出擔憂的神色。也許,她是在為我擔心,或者是在為屬於自己的那部分錢財擔心,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凌伯笠今天到底要耍什麼鬼花樣。

    今天的會只是普通的工作會議,中高層管理者都在場。依舊還是原來的模樣,我挺著肚子坐在裡面,根本聽不進去他們的匯報。但我不想放棄,因為今天我還有另一個來此的目的。

    就在會議進行到末尾時,需要討論的問題都已結束。我突然笑著問道:「到底是誰負責股權贈與事物的,我只想知道凌先生的股權是否開始辦理移交了?」

    坐在凌伯笠身邊的方靜主動回答:「股權贈與還沒開始辦理。」

    「那麼孟先生的股權移交呢?」我故作驚訝,再問。

    方靜會心地點頭回答:「也沒有。」

    「那就是說,本來現在應該辦的事都拖著沒辦?該屬於我的那份一直都沒有兌現?」我微怒。

    方靜想要辯解,凌伯笠拍怕方靜的肩膀按下去,笑著對我說:「你知道的,雖然這些股權贈與手續不需要上報,但我們公司內部對股權贈與的規定還是比較複雜的,手續也有點繁瑣,所以還需要一段時間,外甥女啊,不是誰不想給你報。」

    「舅舅你不要著急,我也沒有別的意思,我是擔心什麼手續都沒辦,到時候有人再把棠遠和嶼暮給請過來代替我管理凌翱。因為我馬上就要生了,公司這邊肯定不能多加關注,就怕到時候被乘人之危。」我繼續挺著笑臉。

    「你是什麼意思?」凌伯笠微笑著問。

    「沒什麼意思,就是不想讓他們回來,我身上的股份都是他們自己心甘情願贈與的,現在雖然不給,將來孩子出生還不是我們的,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從中作梗不肯辦理移交。」

    「當然不是我,現在嫂子和棠遠鬧得那麼不愉快,怕是……」凌伯笠輕巧地把球踢飛給瞿林飛,瞿林飛抬頭看了我一眼:「現在他們的事已經和我無關,不過我就事論事說一句,孩子生下來自然有老爺子的遺囑頂著,我們各自該交出多少我們自己心裡都有數,現在孩子還沒落地,沒有必要那麼著急把股權都集中到你手裡,你進凌家門業不過是一年的時間,何必追的那麼緊呢?」

    見已經達到目的,我心中竊喜,但表面上還是作出憤怒的模樣:「這些事算起來也是我們凌家自己的問題,瞿總何必在這裡摻和呢?可是母子連心?」

    關鍵時刻疑心病重的凌伯笠再次默不作聲,瞿林飛笑笑:「既然你已經快生了,還是操心一下肚子裡的孩子比較好,把手伸的太長,縮不回來就知道難堪了。」

    我坦然笑道:「那好,既然舅舅和瞿總都認為他們不會回來,我也只能……」

    得力於這些年我喜歡用沉默來辨別他人的情緒,我發現凌伯笠和瞿林飛次此時都很緊張。表面上看來,他們正在若無其事地等待我的回答,但實質上,他們已經對我的回答充滿警惕。

    「……勉為其難地同意了。」我心中暗笑,凌伯笠此刻最不想的就是我的身上加附太多股權,我越是跟他爭股份,他越是不願意順利轉交給我,沒想到他這次失誤,將為我們留下一步反擊的餘地。只要一天沒有辦理股權移交,凌棠遠和孟嶼暮都有機會重新參與決策,這樣一來,他將面對的不止我一個棘手的敵人。

    凌伯笠見我不再追究,垂下眼皮想了想,隨即笑著說:「好,既然外甥女對股權贈與方面沒問題了,我們繼續開會。」

    我愉快地接受他的提議,繼續聽會。

    我要把這些用於反手一擊的殺手鐧留在最後,能否成功扳倒凌伯笠就看那時,現在小不忍則亂大謀,萬一功虧一簣,我和凌棠遠就沒辦法力挽狂瀾了。

    我是在冒險,我剛剛的追討股份既點明了他此時計謀的失誤之處,也點名了最終凌棠遠和孟嶼暮的目的,但賭的就是凌伯笠因為顧慮我反而忽略了那兩個人,成全一次調虎離山之計。

    只要他中計,全心全意對付我,凌棠遠和孟嶼暮就有辦法扳回最後一局。

    會議結束時,凌伯笠邀請我參加他舉辦的宴會。

    我不想去,但凌伯笠執意要請,說是已經請了凌棠遠和孟嶼暮過去,我思索一下,還是和他通車前往。

    所謂宴會,就是生意人聯絡感情、增加業務的所在。我雖然進入凌翱沒多久,卻也知道這樣的宴會功能,以及自己該學會的社交禮儀。

    凌棠遠和孟嶼暮果然早已等在那裡,見到我從凌伯笠的車子上下來,凌棠遠若無其事地走上來,從背後緊握住我的腰:「感覺怎麼樣?」

    我淡淡地笑著,反手握了握他的手指,以示我很好。

    凌伯笠從車內走出,笑著和凌棠遠孟嶼暮打著招呼,不管內里糾葛著怎樣的仇恨,在這樣的宴會上,我們必須做到叔慈侄孝,一家子看上去好不圓滿。

    我知道,凌棠遠真的很認真的在擔憂我,他罔顧孟嶼暮和凌伯笠還在佯裝親密無間,直接拉著我的手走到偏僻的地方,他抬起我的臉對視片刻:「今天有沒有不舒服?」

    我笑著抬手幫他整理領帶:「沒有,挺好的。」

    他神色凝重地說:「你一出門我就後悔了,讓你去對付老jian巨猾的凌伯笠,根本就是送羊入虎口。」

    「你不相信我?」我挑釁地問。

    他惱怒地捏緊我的手指:「我就是太相信你了,你肯定能成功地激怒他。」

    我笑了,悄悄地趴在他的耳邊說:「事情已經辦成,我們坐等勝利果實吧。」

    凌伯笠的宴會真是又臭又長,如果不是為了我,凌棠遠一定不會堅持待下去。他的手始終挽住我凸出的腰部,他的雙眼也始終凝視我的臉頰。我被凌伯笠帶領著與每個生意場上的舊相識打招呼,他就始終跟在一旁保護我,當然也能輕易的察覺我的雙腿一直在不住地打戰。

    「這位是馮叔叔,他們家一直是我們臨高的合作夥伴和供應商,我們凌家要靠他們始終提供優質的貨品才有今天的成就。」凌伯笠笑呵呵的介紹。

    我點頭,「馮叔叔,你好,我總聽棠遠說起過你。」

    馮麥昀點頭看看我,回頭問凌伯笠:「這位莫非就是莫熙的女兒?」

    凌伯笠點頭:「是啊,說道她媽媽,我就很難過,我妹妹一天好日子都沒過過,就……」

    凌伯笠還在和舊交沒完沒了的表達他對妹妹的哀思,可我的臉色已經慘白如紙了,身子再堅持不住長時間站立,不住地輕晃。

    終於,凌棠遠再也不能忍受,公然提出抗議:「走吧,你身體不方便,不能站太久。」

    凌伯笠這才仿佛想起什麼連忙拍著腦門說:「哎呀,你看我這個記性,我把婷婷懷孕的事給忘記了,棠遠,你帶婷婷出去休息一下。」

    凌棠遠根本沒理睬他的解釋,挽著我的手徑直向大門走去。

    我覺得肚子有點不舒服,想去洗手間,我趴在他耳邊說,「我先去趟衛生間,你在這兒等我。」

    他頓時皺眉,緊張地問:「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想去衛生間。」我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背,脫離他的掌控,慢悠悠地走上樓去洗手間。孕婦就是這樣,越到預產期越辛苦,現在肚子大的幾乎壓住所有的內臟,讓我無法喘息,才走了幾十個台階都很吃力。

    雖然凌棠遠說過要在家生產,醫生護士也早早請到家裡來為我每天檢查,旁邊還有母親在無微不至地照顧我,但還是難以替代懷孕的辛苦。醫生說我肚子裡的孩子體重還算正常,可能是我以前太過瘦弱,所以現在生孩子的時候才會覺得很痛苦。除了多多補充體力這個對策外,沒有其他補救的辦法。

    凌棠遠對醫生的話,如同得到聖旨一般,平時監督我吃飯不說,還要哄著我吃各種各樣的營養品,只是今天去凌翱,沒有胃口正經吃中飯,又來這裡被凌伯笠拎著在宴會上走了一圈,只覺得眼前發黑,連話都說不利落了。

    我疲累地走到洗手台邊,覺得眼前發花,靠在鏡子前不住喘息,想要等氣息平均了準備洗臉清醒一下。不料身邊擠過一個女人,她左右打量我一下,驚奇地說:「是你?」

    我回過頭,看她的眉眼好像有點面熟。

    「在孟家我們見過面的,我看你吐說你懷孕了嘛,你看,要生了吧?我經驗很豐富的,看著肚子就知道預產期肯定是這幾天要生了。」

    我笑著點頭,洗手台前的燈光非常柔和,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心滿意足。那個女人接著笑笑:「看你就是個好媽媽,有子萬事足。」

    我洗完手和她一起往外走,臨到樓梯旁,我扶住扶手往下一步一步謹慎地走,她小心翼翼地在我身邊跟著。

    凌伯笠家布局很大氣,客衛全部在二樓,那個夫人見我這樣辛苦,拽著我的胳膊一起往下走,我不忍拂了她的好意,只能和她手挽手的下樓。

    她一邊和我說話一邊往下走:「我跟你說,我生了三個,我知道你肚子裡的一定是……啊!」

    我還沒等反應過來,地毯的凸起冷不丁絆住她的腳,她一股腦兒地跌下去,由於下墜力道太大,我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的動作,被她帶住,一下子卷著衝到台階下。

    剎那間,我發現方靜就在我們旁邊,我努力地想要拽住她的手臂阻擋我向下墜落的力道。可那一秒,我清楚的看見,她的手悄悄背在身後,在我的手指離她還有一厘米遠的地方,沒有得到任何幫助。

    但這些都不重要了,我覺得肚子被凸出的樓梯猛力撞擊,裡面翻江倒海地疼痛起來,一股熱乎乎的水意頓時順著大腿涓涓流出。

    我疼的幾乎張不開嘴巴,撐起身子的半個胳膊也不住顫抖。

    眼前有大片紅色的血,不知是我的還是孩子的。

    我只能用最低的聲音呼喊救命,「棠遠,救救我,我們的孩子,沒有了……」

    我的一生兜兜轉轉,從出生開始命運就被改變。

    如果沒有當初凌伯笠的調包,我又怎麼會去了江南小鎮,如果沒有後來凌家的爭鬥,我又怎麼會到北方凌翱?所以,雖然從出生開始我的命運就被改寫,但我無權後悔,只能沿著被改寫的命運走下去,走到生命盡頭的那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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