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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那我們說好,你如果想開了,記得找我。」我一把拽住他消瘦的手腕,懇求一個保證。
「行,我保證,我還當你是我姐。」曄曄終於下了決心握住我的手指。
我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別讓他等太久,他會很快學會喊你舅舅的。」
曄曄鄭重地點頭,摸著我的肚子再沒說話。
母親準備好飯菜,我與凌棠遠坐在曄曄身邊,母親的身邊是孟嶼暮相伴。
桌子上都是極簡單的飯菜,很多菜凌棠遠都不曾吃過。不是因為太罕見,而是做法太家常。青嫩的粉炒筍片,香甜的糯米藕,鴨塊燉魔芋,糖醋排骨,清蒸魚。母親最拿手的幾道酒菜都端了上來,素色素做,卻浸透著家的味道。
我們每個人面前都放著一杯葡萄酒,掛在杯口的顏色昭示酒的廉價,凌棠遠不自覺地皺眉。並未覺察的母親打量在座的幾個子女一直在討好地笑:「今天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來喝一杯。」
我瞥了一眼孟嶼暮,他也隨之站起與母親撞杯:「是,我們一家終於團圓了,我先干為敬。」說罷,端起酒喝乾。
曄曄因他的行為不滿,但也響應母親的號召,默默端起酒杯喝掉,
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
就在此she,我的眼眶又開始熱了,有些不爭氣地想哭。似乎懷孕以
後特別容易傷感,哪怕是一家團聚的今天,我也不能用微笑代替眼淚。
淚水就含在眼圈,我不住地點頭,也伸手去拿酒杯,還沒等手碰觸到酒
杯已經被人搶去。凌棠遠皺眉看看自己手中的杯子,厭惡地說:「酒的質量很差,你別喝了。」一句話說出,所有人臉上都有些尷尬。
不過他頓了一下,終於還是一飲而盡,隨後又端起自己那杯酒也一口氣喝光,坐下後悶聲說:「我們一家團圓了。」
孟嶼暮和母親緊張的神色同時松下來。
一家團圓,這四個字看似簡單,卻要幾個血緣不同的子女經過二十幾年的掙扎才能再次完成重聚,這四個字何止是母親一句感嘆,怕是浸透她~輩子的希望了。母親扭過頭抹了抹眼角,熱情地站起身給我們夾菜,她握著筷子的手指始終在微微顫抖,雖然極力克制,但我看見,孟嶼暮看見,凌棠遠也看見了。
她的~生始終在為別人而活。當年孟嶼暮被抱走,我被送來,失去孩子她便把重心依賴在我身上,把對孩子的思念全部化為母愛送給我,為我和曄曄咬牙堅持奔波生活,如今三個孩子都能平平安安聚集在身邊,過去再難再苦也甘之若飴。
這頓飯我吃的很飽,心裡胃裡都是暖意。曄曄起初還有些彆扭,但他在慢慢適應,凌棠遠始終沒有稱呼母親,或許在他的心中母親仍是奪走他父親的元兇。可是他飯後和孟嶼暮合力把母親門口的石階修好,在夕陽最後一縷餘暉落去的時候,默默完成他對母親照顧我二十幾年的感謝。
凌棠遠跟我說,盂嶼暮已經答應再次回到凌翱幫我,為了我,也為了母親,他都必須站出來,和凌伯笠把三代恩怨最後算清。
說話時,凌棠遠在房間裡握緊我的手,「寧墨墨,我真羨慕你。」
我怔住,呆愣著回身:「羨慕我什麼?」
「我羨慕你,你過去的二十四年可以享受這麼多的母愛,我可以看出,她在用心做你的母親。」凌棠遠輕笑,眼中掩飾不住的渴望。
「不用羨慕,你也可以享受,你看,吃飯的時候我媽說,一家團圓,她也把你當成她的孩子。」我依偎在他懷裡,淡淡笑著回答。
凌棠遠身子一僵,「她把我也當成她的孩子?」隨後又說,「不過羨慕歸羨慕,我一點都不想做她的孩子。」
「為什麼?」為什麼他明明渴望卻要拒絕?我驚訝地抬頭。
「如果可以讓我選擇人生再來一次,我寧願還是這樣成長,失去父親,失去聽力,失去童年,但我得到了你。」凌棠遠的口氣異常溫柔,雙臂緊緊環住我在耳邊吻了一下:「一個你,頂過所有一切。」
我呆呆的,眼睛眨都不敢眨一下,生怕自己現在是做夢,一動,他的話就全部灰飛煙滅。固執高傲的凌棠遠怎麼會說如此卑微的情話,他的話徹底嚇到了我,我不禁抓住他的手。
「情話好聽嗎?」他戲謔地問。
我呆呆地點頭,吃力地吞了一下口水。
「好聽就鋪床和我一起睡,怎麼樣?」他用語氣誘惑我,而我幾乎在誘惑下差點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點頭答應他的撒嬌。
不對,因為家裡地方狹窄,除了三張床沒有再多餘的地方可以睡覺。最開始母親的安排是我和母親睡,凌棠遠和曄曄睡,孟嶼暮一個人睡。現在如果我們倆睡在一起,別人又怎麼睡?
我呆了一下,慢慢地給他講道理:「我也很想和你一起,可這樣不方便。」
凌棠遠怒氣又上來了,冷冷地說:「好,那你去吧,反正我說什麼都不能打動你的鐵石心腸。」
我笑著依在他的胸前撒嬌:「就當幫幫我,要知道這是在我們家住的最後一晚。」
凌棠遠不語,眉頭幾乎沒有鬆動:「那你拿什麼感謝我?」
「我……」還沒等許諾,臥室的門突然被推開,孟嶼暮淡淡笑著進來拿起被子,從我身邊走過時對我們說:「今晚好好睡,我在外面住。棠遠一定不習慣睡這裡,你陪著他。明天我們一起走,早點休息吧!」 說完,他抱著多餘的被子離開,我和凌棠遠對視片刻,立即一同走出去看,原來孟嶼暮在母親的床邊地上鋪地鋪,站在那裡對母親說:「媽,我讓婷婷和棠遠一起,妹妹身體不方便睡在棠遠身邊好照顧,你自己好好睡,明天要坐飛機,我怕你身體受不了。」
母親望著他,有些愧疚:「要不你和曄曄睡吧.\n地上還是涼。」
「曄曄睡眠很輕的,身體又不好,我和他一起睡,會打擾他的睡眠。」孟嶼暮笑著回答,弄好被子自己鑽了進去。
我回頭望著凌棠遠,他始終盯著孟嶼暮的動作沒有說話。
但我知道,那樣的表情代表他也有些動容。與此同時,我也看見曄曄的身影在對面的房間裡偷偷閃過。
孟嶼暮或許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帶給別人怎樣的震撼,可凌棠遠和曄曄卻從此各自懷了心事。也許他們暫時還沒有辦法真正能接受孟嶼暮,這個血緣上他是他們的哥哥,現實中卻是各分南北的陌生人。但我相信,經過一段漫長的時間後,他們一定會融合在一起成為真正的一家人,一定會
我悄悄拉拉凌棠遠,他站在原地看著孟嶼暮躺下去,回手摸摸我的頭頂。我會意,凌棠遠走過去,站在孟嶼暮的身邊,「你」
孟嶼暮背過身:「睡吧,有什麼事以後再說。」
凌棠遠木然走回來,深深地望了我,又回頭看看漆黑一片的外面,低頭悶聲不吭地進了房間,我在他身後嘆息,不知他們兄弟兩個究竟何時才能釋放心防。
凌棠遠在我的身邊睡下,用臂彎圈著我的天地,呼吸就在耳邊輕拂,他說:「墨墨,我根本叫不出那兩個字。因為從小到大我都在恨,恨父親被別的女人奪走,從不理睬我的母親,恨父親更加寵愛孟嶼暮不喜歡看我,我想,如果有一天我會讓他們把欠我的都償還給我,可是……」我聽見他輕輕地笑:「怎麼辦,我現在又覺得他們兩個人其實很好,不好的只能怪命運安排不公。」
黑夜靜室,我分明看見他的嘴角還在勾起,卻清清楚楚聽出他嘲笑的話語裡充滿悲戚。所以,他對孟嶼暮永遠說不出哥哥兩個字,雖然,他們的血液里有另一半相同的基因,也說不出。
第二天一早,母親起得很早,利落地收拾完家裡所有的東西,茫然地坐在椅子上,對用了二十幾年的東西依依不捨起來。其實母親知道,這次離開以後,我不會讓她再回來了,如今我和凌棠遠孟嶼暮三個人再不會容許她身居這個江南小鎮的一隅,離開是必然的。我們將代表凌家重新接回她,留她在我們身邊頤養天年,不再為吃穿奔波愁苦。
就這樣,她輕易地邁入凌家大門,二十幾年前,因為身份,她永遠不能得到凌家的認可,二十幾年後,也是因為身份,她將光明正大地回到屬於自己愛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
這何嘗不是一種輪迴。
我攙扶著母親枯瘦的胳膊,「別難過了,有空我們還會回來的。」
母親用手拍拍我,嘆口氣:「其實我也不會沒走過,上次去看莫熙,我也離開過一段時間,這次就是覺得心裡放不下,大概是怕曄曄沒人照顧。」
曄曄走上來:「媽,我去上學,你留在這裡也是一樣沒人照顧我的。你去了姐姐那裡,我還能放心一些,到時候我每個假期都跑過去陪你的。」
母親終於下定決心,含淚點點頭,由我挽著手臂和曄曄一起為家上鎖。
一把鎖,鎖上我們二十幾年的飄搖回憶,即使再難再艱苦的時候我們都沒有放棄家的溫暖,今天,我們選擇離開,但永遠會記得在這裡發生的事,走過的人,永遠都不會忘記。
我們攙著母親亦步亦趨地順著青石板路往鎮子口走去,路過那扇斑駁大門的時候,大門嘩啦一聲拽開,裡面走出來一人,我和曄曄立即本能地擋過母親的視線,孟嶼暮和凌棠遠則自覺走在外側,保護好我們。
母親還是看見了他,腳步不覺停住,坦然對視前方。
寧吾德倒是見到我們幾個人吃驚不小,卡在家門口進退兩難,他畏縮的表情和母親淡定的反應形成鮮明的對比,仿佛印證,他們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如果沒有之前那段陰差陽錯根本不會成為怨偶。若是當年不曾錯過,母親能和凌伯衡廝守終生,寧吾德也會有妻兒相伴,兩個人各自幸福生活,從不知對方的存在,該有多好,可他們的生活最終還
是被命運牽連在一起,扭成了絲絲扣扣無法再分開。
寧吾德站在門口,揚起久違的笑臉:「我聽說,墨墨回來了。
凌棠遠往前一站擋住我,一雙狹長美目睨了他一眼:「有問題嗎?」
他依舊訕訕陪著笑,「我是想看看我的女兒。」
我的母親第一次直起腰板冷冷道:「她不是你的女兒,你從她小的時候就沒有承認過,現在也沒必要承認。」她拉緊我的手,「她和曄曄都是我的孩子,我永遠不會放棄。」
寧吾德原本一味討好的臉頓時灰暗下來,嘴裡喃喃道:「你也知道,我為了你們把那個混蛋婆娘都踹回了家。」
曄曄搶先一步,衝出去:「呸,那是她甩了你,你不拿錢為我治病卻把錢都給了她,她捐款跟別的男人一起跑了,你現在又想再來巴結姐姐,沒門!」
寧吾德揚起手照著曄曄的臉頰上扇過去,曄曄的腳被台階絆住,歪了歪身子幾乎躲閃不及。
就在我以為曄曄難逃這巴掌的時候,孟嶼暮已經猛地抓住寧吾德的手腕,孟嶼暮陰沉著臉,目光凌厲:「打他你要問問我!」
寧吾德不甘示弱,大聲咆哮:「他是我兒子,我願意打就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