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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曾經我認為,孟嶼暮細心體貼超過凌棠遠,直到今天我才發現,他才是真正把心放在我身上的男人。現在他的想法就是不能反抗,但有不肯放手讓孟嶼暮帶走我。

    突然,胸中迸發出全部力氣,我抱緊孟嶼暮仍不肯罷休的手臂,不顧一切的呼喊:「求求你,我跟你走,你別打了。」

    我帶著哭腔懇求孟嶼暮,不知道他什麼會發瘋,也不想知道。我現在只想讓他停止瘋狂的行為,因為我捨不得凌棠遠再這樣手無寸鐵的挨打。

    孟嶼暮的動作突然僵硬停滯住,許久以後才用力抱緊我,帶著滿腔的愧疚拍撫我的後背:「乖,別哭了,墨墨,哥哥帶你回家。」說完猛的一拳砸倒凌棠遠,而後拉住我的手。

    凌棠遠被打倒在地,頹力的坐在那兒擦著嘴角的血跡瞪著雙眼,而我則僵硬了身子不解的看著孟嶼暮。

    他說,哥哥。

    凌棠遠突然冷笑朝地上呸了一口,隱隱含著鮮紅的血絲:「沒事別亂認親戚。她是你表弟妹。」

    「你打算瞞她到什麼時候?你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你母親也知道。你們是在利用她的身體,利用她的血緣!」孟嶼暮咆哮著。

    我的血緣?凌棠遠早就知道?

    他們在說什麼,為什麼我只能看見他們嘴唇的嚅動,卻聽不懂他們的意思。

    孟嶼暮的意思是,我是……

    「墨墨,你是我妹妹。」孟嶼暮的淚水已經模糊了雙眼,他抓住我胳膊的手不禁用力。我害怕,從來沒有過的心虛,氧氣好像已經從我的呼吸里剝離開,拼命呼吸著卻無法喘息。我只敢回頭看著凌棠遠,他坐在地上高傲的別開頭望在窗戶外,嘴角乾涸的血跡看上去那麼觸目驚心,長長的發簾遮擋住他失望的目光。

    他為什麼不說話了,他說啊!

    我要聽他的解釋,我要聽他親口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輕聲喊他的名字:「棠遠。」

    幫幫我,告訴我。

    他瞥了我一眼:「叫什麼叫,恭喜你,你現在金貴了。」

    我茫然的望著他,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噗嗤冷笑出聲,眼睛仍不肯看我:「快走快走,你親媽來認你了,別留在這兒了,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

    「你什麼意思?」我拼盡全身離去才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凌棠遠擦擦嘴角的傷口,那裡正噙著沁人心脾的冷笑:「什麼意思,就那個意思,走吧!」

    孟嶼暮終究沒耐心等我們說完,便拉著我塞入車子,我的眼睛始終跟著坐在地上的凌棠遠,我和孟嶼暮走出門時他甚至一動沒動。

    或許,他已經放棄最後的爭取,或許,他已經覺得爭取沒意義了。

    來不及哭泣,進入孟家就面對緊張搶救的硝煙,急救醫生護士正忙碌著為孟嶼暮的母親打氧氣,電擊起搏,我和孟嶼暮被推倒一旁,根本幫不上忙。

    最後醫生走出房間,握了握孟嶼暮的手:「我們盡力了,和病人說最後幾句話吧。」

    我的腿登時軟下去,幾乎跪倒在地,冰冷的地板倒映著孟嶼暮絕望的身影。

    她迴光返照的時間並不長,我被孟嶼暮懵懵懂懂的帶到她的床前。

    冰冷的儀器和輸氧的管子交叉在一起,失語的她張著嘴,呼啦呼拉輸氧聲刺耳難聽。同樣是醫院的診療儀器,我昨天剛剛借用彩超提前見過了肚子裡的寶寶,今天又因它們見識了生命的短暫和脆弱。被氧氣罩堵住的她已經無力對我說些什麼,可我眼前的震撼已經遠遠超過任何言語上的刺激,她手上是一張我小時候的照片,一張至今還在我老家床頭懸掛的黑白照片。曾經有親戚來我們家索要過,準備放在新媳婦的枕頭下,母親說只有一張,不捨得給。可今天,這張照片居然在她的手中,從照片的乾淨程度來看,絕對不是在家裡懸掛過的那張。

    照片上的我,雙抓小辮子斜斜朝上,配上我舔著冰棍朝著照相機怯生生笑容,很清晰,也很生動。

    那年,我三歲。

    她……

    「她是我們的母親,你是我的親妹妹。」孟嶼暮沉重的說。

    我覺得自己腦袋都快炸開了,根本無法接受孟嶼暮的解釋,突如其來的解釋在我聽來根本就是荒唐的可笑。我無力,也不敢相信這種可能。

    「不可能。孟先生,你不要開玩笑。」我堅持說著,嘴唇不住的顫抖。

    不可能,我一輩子都沒離開過家鄉,我第一次見到孟家母子,我的家鄉和北京千里之隔,我和曄曄感情深厚……

    手腕忽然被人抓住,那名瀕死的婦人枯瘦的手指牢牢攀附上我戰慄的胳膊,她已經失去說話的力量,卻還能有力氣抓住我。

    「不管有什麼疑問,我會盡力回答你,你能不能先喊一聲母親?」孟嶼暮悲慟的問。

    他的傷心欲絕影響了我,眼眶裡的眼淚噼哩叭啦的往下掉,但還是喊不出來。

    我不能接受突然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母親,當然也不能在這麼荒唐的情況下稱呼其他人為母親,我的母親在病房裡照顧我的弟弟,我的母親和弟弟都曾經是我最重要的人,我眼睛裡飄動的都是母親在我出門前,在彈棉花攤子上捋棉花的樣子。

    我的母親,是世間最偉大的母親,絕對不是眼前這名婦人。

    「我……」我喊不出來!

    「你怎麼這樣狠心,就算是個普通人躺在這兒,你也不能這麼殘忍,別說她還是你的母親!」

    孟嶼暮冷冷咆哮。

    我還是說不出話來,眼淚像斷線的珠子往下掉,染在被子上,暈出了冰冷的圈。

    不知道為什麼,就是喊不出來,我捂住嘴,哽咽著,混亂著。

    「求求你,就一聲,她辛辛苦苦支撐到現在就是想聽聽你的聲音,你滿足她好嗎?」孟嶼暮的聲音軟了下來,無奈的懇求。

    我咬牙,勉強張開嘴,原本已經沉沉暮暮的她眼睛裡突然迸發出火亮的期冀,仿佛等待我稱呼她一聲媽已經等待很久,脖子連帶身子都慢慢拱起來。

    「我……」

    我最終還是沒能喊出那個字。

    她驟然跌回到失望里,再沒有力氣恢復,慢慢的閉上眼睛,而後就是呼吸機一下一下的張合聲音迴蕩在病房裡。

    原本緊握住我胳膊的手臂也頹然順著垂下去,再沒力氣抬起。

    醫生和護士再次湧入,繁忙的搶救又遮住我的視線。

    我被孟嶼暮拉了出來,房門在眼前關閉的瞬間,房間裡所有的一切全部消失,心仿佛被抽空了般難受,我才能說出那個字:

    「媽……」順著牆角跪倒在地。

    呼天搶地終究挽留不住生命的流逝,我再後悔也只能趴在門外慟哭。

    親情需要時間來積累增加,突然間送到面前的母親和兄長我還是無法適應,最無法適應的還有我輩送走的詭異的理由。

    孟嶼暮紅著眼睛坐在沙發上點了一支煙,狠狠的吸上一口,煙霧嗆了嗓子,他開始猛勁的咳嗽,咳著咳著,眼淚流了下來,他伸手抹了一把眼角,才說:「你剛生下來,護士就說你夭折了,連屍體也沒讓母親看,就轉身匆匆處理掉。母親不管見了誰都會說她明明聽見你的哭聲的,可不知為什麼連面都沒見就離開了她。沒有人肯相信她的話,因為那家醫院的院長是二叔的同學,不可能會出現意外。所以日夜思念下她的身體每況愈下,我腦子裡能記住的就是她在那段時間始終反覆念叨你的名字,叫著婷婷……婷婷……」他緩慢的學著她的聲音,一聲聲故意抻長的尾音在空曠的屋子裡顯得分外蒼涼。

    我麻木的跪著,不能起身,也不願看他,腦子裡所有的東西都拼接成白花花的一片,聽進去的話全部從耳朵飄出去,根本留不下,也無法說明意思。

    突然間出現的母親,突然間出現的身世,一些看起來那麼荒誕,可偏又真實的出現在我眼前,我根本無力抗拒。

    「大概是母親病重時候表現的太過反常了,外公為凌家聲譽安排她去了精神病院,一住就是二十三年。」孟嶼暮忍不住搖頭苦笑,眼淚卻一直靜靜流淌,手用力抹了兩下才笑出聲來:「正常人住在精神病院裡都會失常,更何況是剛剛失去女兒的母親。整整二十三年,就算沒精神病也會想出精神病的。」

    「我一直以為母親是因為你無緣無故的夭折導致抑鬱而終的,我在凌家從小受盡白眼也只當是因為母親過世,失去靠山才不得不看盡人情薄涼,沒想到最疼愛我的外公是親手送母親進精神病院的罪魁,平日諸多照顧的叔叔則是送走我親生妹妹的禍首。」他狠狠掐滅菸頭,抬起雙眼凝望著我。

    孟嶼暮眼底的悲涼讓人很傷感,他不容許我質疑他話語裡的真實,更不容許我不相信自己的真實身份。我慢慢爬起來,走到他面前,跪在他身邊:「我剛剛不是有意的,我……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我還沒辦法接受你說的,我……」

    他抱起我,把我凌亂的頭髮抿在一旁,沉沉的嘆口氣「這不怪你,是凌棠遠她們母子的錯,你被蒙蔽了。」

    我震驚,不敢相信他說的話,可他又開始用平穩的聲音說:「當年送走你是范阿姨,她把你丟在我們母親下鄉的那個地方,等你長大了,她也曾去找過你,可是瞿林飛先下手一步,她怕將來凌棠遠在繼承遺產時名不正言不順,所以拼命要找到你,只有你和凌棠遠結婚生子才能保證她兒子繼承的無憂,所以你被挑選出來,成為棋盤上的棋子。很多事情我也是剛剛知道,那天我們碰見的那個老太太,她是在精神病院照顧我母親的人,她了解很多事,也解釋了很多事。

    其實,你從一開始踏入凌家就是陰謀。」

    孟嶼暮的表情並不像說謊,這次說的話又比前幾次次又多了兩分可信度,畢竟他母親剛剛病逝,喪禮還待籌辦中,相信他沒這個心力去說謊。

    可是我不相信凌棠遠在利用我,雖然我知道瞿林飛有過這樣的想法,但我不相信凌棠遠也是同樣殘忍。他昨天的表現根本就不是單純的利用我來保全繼承遺產的,他的表現分明是……

    見我還在猶豫,孟嶼暮淡淡冷笑:「你以為他會愛你嗎?他愛的是他自己。在你沒出現之前,我和他同時喜歡方靜,但他眼睜睜看著方靜離開都不會挽留,原因是,他知道方靜留在凌伯笠身邊對他來說更有用,就像你留在他身邊一樣。他是冷血的,從一開始就仇恨他的母親,以前還曾經借用我來擺脫他母親對他的束縛,包括現在,他也有很多事隱瞞他的母親……」

    孟嶼暮的話直指我和凌棠心中的秘密,我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他似乎知道凌棠遠耳朵沒有失聰的事,似乎也知道凌棠遠和母親之間的隔閡。對了,他剛剛說過,當年是范阿姨送我去的南方,這麼說……他所有的信息全部來自於她,他知道的遠遠比我們想像的要多。

    我面色慘白,眼前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模糊起來,所有的人都不是本來面目,每個都開始陌生。我不甘心,還想問清楚:「我想問你幾個問題,你能回答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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