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頁

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他朝我笑,朝所有人笑,和正常人一樣,根本看不出來他是個心防很重,耳朵又失聰的人。

    也許,環境感染了他,同樣,他也感染了我。

    吃完飯他摟著我的腰出門,我實在撐的難受,懶得邁步子,就對他說「慢點。」

    「你像多長時間沒吃過飯一樣玩命,我們家虧待你了嗎?」說歸說,他還是放慢了腳步。

    我傻笑,第一次想對他傻笑,「這裡好吃嘛。」

    他厭惡我的傻笑,撇了撇嘴,滿不在乎的說「爛泥扶不上牆,這有什麼好吃的!」

    我繼續笑著往前走,見我沒反應,他又嘟囔了一句:「愛吃就讓范阿姨學著做,不過事先說好,你們中午做,我不愛吃!」

    我假裝沒聽見,四處張望旁邊的小店,尋到一家賣花的花店,發現裡面剛剛好有惠蘭,十塊錢一把,便宜的厲害。我挑了一把回頭望著他,凌棠遠皺眉:「看我幹什麼?」

    「我母親在我小的時候就喜歡買惠蘭,很便宜,但有家的味道。」我看著他說。

    凌棠遠突然口氣冷淡:「北京惠蘭和你們那邊不一樣,別買了。」

    我輕輕撫摸著黃色的小花瓣:「差不多就行,哪能找到一樣的呢?反正是個替代品。」

    他的臉色有些難看,但還是掏錢付帳,而後獨自離開花店,我拿了花跟在後面,不知道他又為什麼鬧脾氣。

    大概是以為我的話裡有話,暗中影she了方靜。

    我苦笑,他還真是心思細膩,這都能聯繫到一起。

    回到家范阿姨看見我懷裡抱著的惠蘭也是眼前一亮,找個花瓶美滋滋的插上,一邊修剪枝葉一邊還說:「你這個習慣和你母親一樣,就是喜歡個花阿糙阿的。」

    我好奇,「范阿姨,你怎麼知道我母親喜歡花糙?」

    她似乎知道自己說漏了嘴,趕緊支吾過去:「你母親打電話說的,讓我多給你準備點花糙,我隨口答應就忘記了,我想她也是喜歡吧,不都說女兒像媽嘛。」

    凌棠遠一直默默注視我,目光很奇怪,似乎想起什麼,我想跟他解釋剛剛我不是他想的那個意思,結果他根本不給我說話的機會,懶洋洋的一句:「累了,睡覺。」就把事情擋了過去。

    從那天開始,凌棠遠變得異常忙碌,時而見不到面,時而不回來住,我挺著大肚子抱著玩具熊在房間裡來回的走,在所有能看見外面的窗子前佇立,就是看不見他車子在花園前出現。

    我已經越來越依賴他,幾日不見還會想念。有時候我把自己的行為怪罪為冬天的的惆悵,有時候我把自己的行為理解為孕婦產前抑鬱症。

    這究竟是什麼,沒人能給我一個正確答案。

    某天,他終於回來了,也帶來一條奇怪的消息,我母親消失了,丟下正準備再次動手術的曄曄消失的無影無蹤。

    誰都找不到她。 腳下是我摔碎的碗,黑色大理石上零星散落陶瓷碎片。除了站在桌前發愣,我幾乎做不任何事,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在我印象里,母親從來沒有離開過我們。我和曄曄無論是上學,還是出門找同學玩耍,只要回過身,就會發現母親靠在油漆斑駁的木門旁對我們微笑。我們知道,她在等我們回家,而且會永永遠遠的等下去,今天,我第一次才發現,原來她也會離開,也會消失,在我們忘記回頭的時候,突然的,一聲不吭的沒了蹤影。

    凌棠遠不讓我搭飛機回家去看看情況,我只能默默坐在沙發上流淚,無聲抗議他的獨斷專行,我想,他一定是怕肚子裡的孩子會出事,如果我不是正在孕育凌家財富的母體,隨便我飛到天涯海角他都不會阻攔。

    他來回踱步,憤然的踢開擋住道路的椅子,甚至還顫抖著手指點燃一支煙,狠狠吸了一口,抬頭看見我無神的雙眼,又狠狠按滅在菸灰缸里。

    他說,「你弟弟現在很好,已經有人幫他辦理住院事宜。他還不知道你母親失蹤了。」

    我對他的解釋不想理睬。雖然曄曄現在不知道母親的事,但我知道他一定很快就會發現,因為母親不曾離開過我們,只要離開,孩子們都會切身感受到來自母親身體的溫暖驟然流逝,曄曄已經出現排斥反應,如果再被刺激,後果不堪設想。

    我說:「讓我去照顧曄曄,他現在需要我,我必須頂替母親的位置。」

    他看都不看我,陰鬱著臉說:「不准,不准離開。」

    我滑下沙發拽住他的胳膊哀求:「求你了,放我走,我要去照顧他。」

    凌棠遠指著我的鼻子說:「再說一次離開,我就真放你走,永遠都不要回來。」

    凌棠遠從未這樣猙獰過,說到最後時秀俊的面龐竟然有點扭曲,他煩躁的舉動都說明他在掩飾什麼,我竟然脫口而出:「你說,你們把我母親弄哪裡去了?」

    「是他們!不是……」他說到一半隨即閉嘴。

    我渾身戰慄,仿佛發現了真相邊緣,聲音驟然尖銳:「他們是誰?孟嶼暮還是凌伯笠?」

    他慢慢蹲下身子,與我平齊視線,捧住我的臉認真鄭重的保證:「寧墨墨,現在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我也是一知半解,你等幾天,幾天後我給你答案。」

    幾天,我苦笑,幾天後我母親是否還能活著,曄曄是否還能安然動手術,這都是問題,他怎麼能讓我安心的讀過這幾天?

    他輕柔的撫摸我的額頭,嘴唇覆上那裡,企圖給我安定,可我一把推開他,歇斯底里的大叫:「幾天?我憑什麼要給你幾天?我的母親和弟弟都危在旦夕,我卻無能為力。為什麼,難道因為我被你們買來,我們全家都要為你們凌家搭上命?我們家何其無辜?我母親和弟弟何其無辜?」

    他眯眼看著我的失態,就像看著一個瘋子在手舞足蹈:「你無辜?你們家用了錢就要有用了錢的自覺,你自願邁進來,沒機會後退。我再說一次,你好好待著,如果我心情好,沒準還能給你講個故事,否則……」

    我絕望了。我們又回到從前,愛也罷,恨也罷,都變得不再重要,我們之間糾結了太多的秘密和問題,就算我們能拋棄所有都無法平穩度過下半輩子。他不肯說,我不肯信,到頭來誰都無法說服誰。

    「范阿姨,好好看著她,如果孩子有問題,你們倆都別想好過!」臨走時他留下的話聽上去殘酷無情,唯獨最後在關門時深深望了我一眼。

    那一眼,似乎有諸多不舍,那一眼,似乎有話要對我說,最終,他還是狠下心關上門,我頹然的坐在地上,無力再爬起。在這麼深誤會下,他仍然選擇緘默不語,這秘密不是太大,就是對他的傷害更深。

    我寧願相信是後者,這樣能讓我少恨他一些。

    范阿姨帶我去休息,她坐在床上拉著我的手說:「你想知道什麼,看看我能不能幫你。」

    我抬起頭,第一次這樣認真看她,以往,她在我心中不過是中年婦人的模樣,相對於劉阿姨,她似乎不受凌家重視,無論是瞿林飛出行,還是凌棠遠辦事,身邊永遠跟隨的是劉阿姨,她則始終是在廚房忙碌著,在書房收拾著,以及在臥室打掃著。如果不是今天她主動過來跟我說話,我甚至常常會忽視她的存在。

    「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我母親去了哪裡。」我迫不及待的問,不管對方是敵是友,先把心中最大的疑問打聽清楚。

    「事情我也只知道一些零零散散的,你母親的事……我不好說。」她有些為難,搓搓手。

    「凌家三個兒女的故事你想必知道了,但有一樣你可能不知道,棠遠的父親凌伯衡是養子。」

    范阿姨似乎陷入回憶,眼角無法掩飾的歲月痕跡帶她走回過去,而她親口所說的事令我震驚不已,像響雷一樣轟炸在頭頂。

    這麼說,凌棠遠的繼承是名不正言不順的?

    「棠遠父親年輕時很英俊,高大威猛,走在街上很引人注目。有人說他有點像三浦友和,我覺得不像,他要更斯文一些,干靜清慡很有女人緣。」時隔三十來年,范阿姨說起凌棠遠的父親依然繪聲繪色,仿佛當年她曾暗戀過他,嘴角甚至還帶著微笑:「他三十歲時一直沒有結婚,大家都覺得他是因為下鄉耽誤了大好的年華,所以才沒有找女朋友。可看看又不像,他似乎在等什麼人。後來,三十五歲的時候和棠遠的母親瞿林飛生了棠遠。」

    我不解:「不是說棠遠的爺爺不喜歡瞿阿姨?」

    「老爺子當然不喜歡。瞿林飛當年就是一個農村丫頭,之所以能認識棠遠父親也是因為曾在一個村子裡勞動過,雖然凌家落魄了,但這樣的女人凌老爺子還是堅決不認的,更何況棠遠的父親並不喜歡瞿林飛,他喜歡的似乎另有其人。」

    看來,他們凌家父子的行為還真相像,都喜歡找替代品,瞿林飛是替代品,我也是替代品,我知道自己是方靜的替代,可瞿林飛知道自己究竟替代誰嗎?

    突然范阿姨似乎想起什麼,咬牙切齒起來:「如果當年凌老爺子知道這個女人心狠手辣,把她們娘倆攆走,你現在也不會遭這麼多罪。」

    我大驚,心中更是有些悲戚,人世間的恩怨起伏一環扣著一環,當年的因,現在的果,誰又能怨恨得了誰。我恨不了任何人,只能怨自己無力保護母親和弟弟。

    「我親眼看見她拔掉棠遠父親的氧氣管,棠遠父親車禍後一直昏迷不醒,為了讓棠遠進入凌家,她居然做出這麼狠毒的事。」她憤然的說。

    「這不對,怎麼可能呢,為什麼兒子進入凌家,父親就要死?」我不敢相信。

    「據說這裡還有個秘密,她是怕……」她突然放低了聲音,我也認真聽著,就在此時電話鈴聲猛地響起打斷她的話,我茫然的看向她,她原本外露的表情全部被電話鈴聲嚇回去,又恢復成恭謹木納的女人,她緩慢的走到電話旁拿起話筒:「喂,您好……是,是,我是……好的,瞿姐,隨時可以。」

    我心頓時涼了半截:「她說什麼?」

    「她說她馬上就到,讓你保重身體。」她嘆口氣,收拾一下準備離開。

    我連忙跨過去,拉住她的手,懇求道:「范阿姨,你再說點,在說點,你讓我死也死的明白。」

    她則縮著身子搖頭後退:「不行,我不能說了,再說我就沒辦法留下來了。」

    我再哀求她也只是不住擺手,鐵了心不再透露半個字,我絕望的跪在床上哭泣,看著她驚慌失措跑下樓的背影無奈,雖然她所說的的秘密和眼前我母親的事情無關,卻是整個故事發生的背景,我很想確切的知道自己究竟身處怎樣的環境,可她給我希望又親手打破。

    我開始絕望。

    用不了多久,那個親手拔掉丈夫氧氣管的女人就會過來,我不知道她要對我做什麼,所以只能默默的等待,等待最後痛苦的到來。

    我想竭力表現出鎮定,可就在見到瞿林飛那刻,所有值錢設想的防線全部潰敗。到底,我不過才二十三歲,把全部生活經歷加在一起也頂不過她輕易的動動手指,輕易間就化解所有的故作堅強,準備好的問話也都扭成一句:「我母親到底哪去了?」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