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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我沒勇氣,我不敢想一輩子。

    他緊緊抱住我,我還是不說話。

    我們不適合,走下去會很辛苦。我曾想過如果凌家真需要生個孩子來解脫,我會把孩子留給他們離開,未來的生活很簡單,只要我給邁出這步就可以。

    可是,我腳始終抬不起來。

    最後,我還是沒答應他。

    他一夜都抱著我,我的頸窩有些cháo濕。

    第二天早上范阿姨嚇了一跳,在沒有接到凌棠遠回來消息的情況下,青天白日的,他居然從客房出來,是挺嚇人的。

    他對范阿姨說:「我來北京開會。」

    公文包和隨身的司機助理都沒帶來。

    他對范阿姨說:「沒定到凱賓斯基。」

    沒聽說最近北京五星級酒店全部客滿。

    他對范阿姨說:「住兩天我就回去。」

    結果住了一個半月還沒有要走的跡象。

    倒是我有些倒霉,起初還是不想吃飯,每天只是隨便對付一口,結果被凌棠遠發現,我不吃他就用盡了招數逼著吃。起先是用威脅,後來是用發脾氣,大概他發瘋最大的陣仗我都見過了,他發脾氣那點小花樣還真不能產生恐嚇的作用。見我不害怕,他無奈的又換方法,開始哄騙,許諾各種空頭支票,如果還不行,只能用殺手鐧撒嬌。

    撒嬌的時候他的臉會紅,哄騙的時候他會不好意思,威脅的時候他會愧疚,看得出來,他正在改變。

    雖然絕大多數時間他還會對我口出惡言,但他已經開始竭力學著克制自己。

    只是不知道,是為了我,還是為了我肚子裡的孩子。

    不能怪我小人,事實證明,後來的故事遠遠超出我的想像,他和他,甚至還有她都不會輕易放過剩下的六個月,只要孩子沒出生之前,我就是這場交易最後的籌碼。

    又過了兩個月,母親來電話,說給我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凌棠遠有事先回了凌翱,走之前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不要見任何人,我預感有什麼事情要發生,可有不知道那事情究竟是什麼,母親來電話後,我才知道,好消息是凌棠遠不久前為母親重修了老屋子,壞消息是曄曄的病有了反覆。

    重修老房子的時間是我剛剛懷孕的時候,母親小心翼翼的說,凌家也是有良心的,我笑笑,沒有回答。

    曄曄的事是在回去不久,上課時候忽然暈倒,學校連忙派兩名輔導員送到醫院檢查,說是對新換的瓣膜有排異反應,需要重新開刀手術,再次換取。被逼無奈的母親只能給瞿林飛打的電話,沒過三天,手上便收到三筆匯款。

    分別是瞿林飛,凌棠遠,還有一個陌生人。

    我起初猜是孟嶼暮,他如何知道我弟弟病情復發的消息我不清楚,但這筆人情我終究要還。雖然凌棠遠說過不許出門,但我還是給孟嶼暮打個電話道謝,萬沒想到,他說匯款的人不是他。

    他沒必要說謊,更何況對我,他想來也不曾說謊。

    那麼,匯款的人又是誰呢?

    我們家生活一直貧窘,多數時間都在艱難度日,我實在想不起還有哪位有錢的親戚能幫上這樣大的忙,搜颳了一切可能挨個打過電話去問,卻發現誰都不是。

    這是一個謎團,它就像一個定時炸彈放在我身邊,甚至讓我有些輾轉反覆。我習慣了用交換來緩解家裡的窘境,卻從沒有過平白接受他人資助過,所以,白拿的錢有些燙手,讓我寢食難安,我想找到那個人,哪怕說聲謝謝也好……

    終於,孟嶼暮幫我找到了她。

    周日,天氣不錯,怕過兩天下雪不方便出門,我和范阿姨挑個時間出去商場買寶寶用品,貨柜上琳琅滿目的商品價格不菲,卻沒有老家百衲衣穿著舒服,挑了幾套秋冬的衣服,又買了一條抱被,眼角餘光就看見孟嶼暮站在玻璃櫥窗外朝我使眼色。我會意,慢慢挪步走到門口,他也佯裝驚訝的樣子:「墨墨,你怎麼在這兒?」

    「孟先生你好,我和范阿姨過來買東西。」我含笑朝他點頭。礙於凌棠遠的易怒脾氣,一場普通的會面還要做得如同間諜交換情報般謹慎。

    「中午還沒吃飯吧,我請你吃飯。」他笑盈盈的說。

    我猶豫的回頭,范阿姨有點為難,表情有些不情願,所以我只要也不情願的說:「孟先生也不是外人,但……」

    「出了事,我跟棠遠賠禮去,你現在需要兩個人的營養,中午怎麼能不吃飯呢。」他的臉上帶著不容置疑的笑,我再瞥范阿姨,她也只能無奈的同意。

    和孟嶼暮吃飯很正常,點餐,吃飯,說話,因為旁邊多了一個人,一切都變得小心翼翼,席間他也不曾說過什麼,就是默默的吃飯,默默的照顧我,直到我吃好,站起身準備離開,他才去收銀台結帳。

    突然,一位穿得很寒酸的老太太撲過來,我以為她要威脅到寶寶,拼了命的避開身子,結果,她卻拽住孟嶼暮的手,喊聲帶著哭腔說:「我終於找到你了。」

    現場除了驚訝的孟嶼暮,我,和范阿姨外,其他人全部將視線移到這裡,各自揣測。

    「你媽,你媽她不行了。」她悲泣的說。

    盡人皆知,孟嶼暮的母親已經過世多年,這也是為什麼他能分到凌翱8%財產的原因。孟嶼暮母親當年被上山下鄉放到南方,在當地待了七年,孟嶼暮外公自身難保,只能眼睜睜看著兒女四散漂零,各自受苦受累,所幸凌棠遠父親當時在孟嶼暮母親下鄉的附近郊縣勞動改造,經常騎自行車跑過去照顧妹妹,這樣孟嶼暮的母親才能順利頓完七年。七十年代末北京市回城通知下達,凌家托人先弄回了孟嶼暮的母親,不料,一家團圓之際卻發現孟嶼暮母親那時已經懷抱嬰兒,孟嶼暮外公讓她交代,無論如何她竟說不出孩子的父親是誰,於是孟嶼暮外公當庭勃然大怒,將她拒之門外,沒有工作無處安身的她只能抱著孩子嫁人,那個男人就是孟嶼暮的養父,至今仍然在世,由孟嶼暮供養。

    聽說,孟嶼暮原本還有個妹妹,無奈生下來沒多久就夭折了,連臉蛋長什麼樣子都不曾看見就被胡亂埋了,也正是這個原因,孟嶼暮的母親身體日漸沉疴,臥床三年後病逝,病逝時才三十一歲。

    這消息來自口耳相聞,無論是凌棠遠和瞿林飛都不曾對我說過半個字。小道消息到我這兒,通常也就斷了去路。這段故事埋在心中已久,不知怎的,今天猛地想起,竟然有些說不出的詭異。

    孟嶼暮的特殊權利似乎遠遠不止是來自於外公對他母親的愧疚,似乎這裡還隱含了什麼秘密,再細想想這個故事……難道,他的父親是……

    孟嶼暮雖然臉上略有些不悅,但仍保持風度:「這位阿姨,您認錯人了。」說罷示意我先行一步,我遲疑了腳步,想來他也不願意讓我看見什麼,便低頭先走。結果那老太太依然哭聲哀慟:「你媽不行了,你都不去看一眼嗎?」

    緊鎖眉頭的孟嶼暮回頭瞥了她一眼:「家母早年過世了,所以請您自重。」

    話說至此,已經堵死那個人的發揮,原本以為她會訕訕離開,不料她又說:「她沒死,當年她被你們家送到精神病院了。」

    我和孟嶼暮幾乎同時停住腳步,我發現他的眼睛裡已經開始浮現怒氣,果然,他回過頭叫保安:「我不想看見她,她妨礙我們!」

    「你媽生養你們兩個,臨死連個面都看不見,我真替她不值阿,兒子是公司的大老闆,母親住精神病院,也不怕被雷劈死!那個老太太被保安攔住,連哭帶罵的折騰,越是這樣,保安越用力」

    孟嶼暮仿佛沒聽到她的叫罵,只是低聲對我說:「我送你走。」說完牽著我的手往外離開。

    我怔怔的被拉走,范阿姨收拾了殘局,拿了東西跟在後面,保安見我們離開,才禮貌的請老太太離開,她不走,還叫喊著:「沒良心,你媽快死了!被人害死了,你都不管阿!「

    我驚嚇的回頭,她面目猙獰的模樣始終留在我心底。

    難道,這也是凌家的一場陰謀?

    凌家兒女三人,長子凌棠遠的父親凌伯衡死於車禍,先是昏迷不醒,最後呼吸系統衰竭而死。

    二子凌伯笠,現在是凌翱集團的董事會主席,持有凌翱18%的股份,娶妻兩任,至今未育。

    小女兒凌莫熙,85年病逝。

    除了二子凌伯笠外,兩位凌家繼承人全部過世,長孫凌棠遠少年時期錯誤注she藥物導致雙耳失聰,公司成立時並沒有凌莫熙的股份,所以外孫孟嶼暮還不被承認,如果我肚子裡真的是個男孩兒,恐怕真是千頃地里一棵獨苗,不僅金貴,而且危險了。

    我瞥了一眼孟嶼暮,雖然腳下步子不停,但他已經陷入深思狀態,雙眉緊緊擰在一起,似乎再回憶什麼。

    如果凌莫熙真的沒死……

    凌家就會又出現一位繼承人。

    每一位繼承人的出現就意味著別人的失去,無論是瞿林飛和凌伯笠應該都不會讓她有機會出現?

    我心一抖,似乎碰見了什麼噁心的物件,胃裡翻江倒海的想吐。

    我和范阿姨坐上車,孟嶼暮命令司機去凌棠遠的別墅,他用力關上車門,站直身子用無聲的唇語對我默說,保重。

    隨即,遽然轉身離開,似乎又回到剛剛那個老太太吵鬧過的餐廳。

    我撫著心臟處望過去,只見他的腳步急切,似乎很不能一個箭步衝上去。85年時,他幾歲?莫非他對母親的病逝也沒有印象?

    這還能假得了麼?他究竟在懷疑什麼?

    范阿姨在我身邊猶豫了片刻才說:「寧小姐,回去以後聽話,我不會和瞿姐匯報的。」我詫異的望著她,她已經別開頭看向窗外,幽幽的說:「你媽媽給我打電話了,她求我好好照顧你。」

    媽媽。 又是某一夜,凌棠遠再次悄悄回到我的房間,躡手躡腳的走進來,慢慢坐在床邊,像個孩子般趴在我的肚子上喃喃說了什麼。我自從懷孕以後總是渴睡,明明聽見他的呢喃,卻始終無法睜開眼睛瞧瞧他到底要幹什麼。好在說完他就摟過我,霸道的用胡茬蹭蹭我的臉,然後和我一起沉沉睡去。

    從凌翱總部到北京需要三四個小時的車程,所以我總覺得不可思議,到底是什麼支撐他經常趕夜路來北京,又是什麼吸引他可以不顧勞累來回奔波。半夜起床時,他那麼真實的躺在我身邊,熱暖的體溫環繞著我,說不出的安全,我默默的伸出手掌撫摸他的臉頰,靜靜感覺再真實不過的他,當然,也是平靜無波的他。

    能遇見他,我不知道自己是該慶幸,還是難過。也許沒有機緣巧合,我們永遠不會相遇相守,更別說睡在同張床上。可我也知道,即便將來我真的留下了,他也未必會愛上我,也許永遠都不會把我當作他的愛人,永遠不會。奢侈的愛情總是絢爛奪目的,我只能仰望,卻不敢輕易肖想,像個貧窮的孩子渴望最昂貴的巧克力糖果,只能吸吮著手指,來解饞。

    心有點酸,眼淚盈滿了眼眶,悄悄抽了抽鼻子爬下床,去衛生間洗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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