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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51 作者: 瞬間傾城
    白讓凌人家從北面飛過來,如果再惹怒了,怕是會要我們賠償飛機票錢。

    「你弟弟住院了?」她又接著問。

    我知道一定是劉湘琴跟她提及的,也不隱瞞「是,先天性心臟病,需要大手術。」

    她的筷子停住,瞥了一眼身邊的人,身邊跟著來的女人悄聲趴在她耳朵上說了什麼,她突然笑了:「我也覺得像。」

    我覺得她們行為古怪,又不敢多問,只是不停的幫忙盛飯,以及回答所有她們感興趣的問題。

    吃完中飯,幾個人還在原處坐著。母親不知該怎麼辦,只能把碗筷收拾了,也陪著一同坐下。

    我怕她們提及損失費,趕緊說:「今天上午的事不願我的,事先我已經提過了。」

    凌阿姨聽著,嘴角依然帶著冷颼颼的笑。

    劉湘琴不忍見我難過,也陪著說:「那丫頭父母真是軟蛋,自己做事不敢自己當,把事情推別人腦袋上算什麼!」

    凌阿姨突然板起臉:「你們家的情況我也了解了,我們家的情況你也知道。想要進凌家門就直說,不要拐彎找別人做擋箭牌。

    我站起身:「凌阿姨,我沒那個意思。「

    「有沒有那個意思大家都清楚,你我心照不宣,沒什麼好說的。你要是真有這個想法,我就給你開個條件,你弟弟治療費我們出,只要你願意嫁過來。」

    我打斷她:「我沒那個意思,所以這事情也不是阿姨說的那樣就能解決……」

    她同樣高了一個聲調打斷我:「條件給你了,你自己看看有意思沒有。」

    我還想辯解,桌子下面,母親一把抓住我的腿,我驟然停住嘴,低頭看眼母親。

    她恍惚的目光如同曄曄一般閃動著渴望。

    同樣的,同樣的……

    我乖乖坐下,敗下陣來。

    凌家女人笑的很得意,「如果你同意,我們去銀行取些現金,算是定金,其他的到時候再給。」

    靜默無語的屋子突然變得很陌生,總覺得不再是我熟知的那個家了,我沒回答她。

    母親接話:「我們鎮上沒有銀行……「

    「那就讓你女兒陪我們去趟縣城,順便看看你兒子的病。」她說。

    母親望我,我仍是低頭不語。

    見我沒反應,對面的人已經站起身,劉湘琴見左右都難以安撫,也只能跟著站起來。

    我仍是低著頭,說:「我弟弟還要讀書,學費也需要他人提供。」

    「那點錢對凌家來說不算什麼。」她冷笑,對我開始提出條件很滿意。

    「我還要讀書,讀完之前,我不想結婚。」我接著說。

    「可以先住過去,讀完以後再結婚。」她已經開始不耐。

    「我的學費……」我還想說。

    「你的學費,你母親的贍養費,只要你做的好,都不是問題。」一語總結,所有人都安下心來,除了我。

    我眼眶有些熱,因為,褲子上母親的手還沒拿開。

    「好,我和你們去縣城!」我小聲說。

    說罷,母親的手才顫抖著放下。 下午我和她們去取錢,母親隨行,她想先拿一部分錢去付曄曄的病床費。對於她的跟隨,凌家人的態度始終是鄙視的,我攙扶著母親,跟在她們三個人背後,劉湘琴則走在我的身邊。

    她趁大家不注意的時候小聲提醒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搖搖頭,沒說話。

    我也想反悔,可剛剛母親渴望的目光攔住我心中全部話語。

    還說什麼呢……如果我不願意交易,曄曄的病肯定沒得救。更何況數來數去,我也沒有不樂意的理由。

    凌家不嫌我瘦小身材,不嫌棄我容貌一般,不嫌棄我們家貧瘠難扶,已經是莫大的寬容了。

    他們家有錢,可以治療曄曄的心臟病,可以供我們姐弟倆讀書,還可以為母親頤養天年。說白了,我便是讀完研,找到一個穩定工作,又能有多大機會能賺到這麼多錢,做這麼多事?

    所以我想通了,犧牲這個詞太沉重,我沒那麼偉大。這是一場利益對等的交易,甚至可以說,在這場交易中凌家是吃大虧了,而我們幾乎連損失都沒有。

    愛是至奢華的一件事,我溫飽還沒平衡,沒空想它。

    定金我收了一萬,簽了合同留下身份證號,合同大體意思是,我自願去凌家,凌家願意五天後提供曄曄所有手術費用。

    母親拿了錢自然感恩涕零,踏上去醫院的公交車時,目光流連在我身上閃過一絲不舍。

    手心手背都是肉,只不過此時曄曄更能讓她疼些。

    「五天後我會讓人送錢過來,你什麼時候去北京?」凌阿姨凌厲的面容因為母親的不舍稍有緩解。

    大概她也是做母親的,我母親最後一眼的諸多含義,她心中明了。

    「我要等弟弟手術以後去北京。」這事沒有商量的餘地。

    她點點頭:「行,一言為定。」很快,她們坐上車,離開了縣城,留下夢境一般的回憶給我。我緩慢的走去醫院,坐在曄曄病床旁茫然很久。

    也說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麼,更說不清接下來該幹什麼,反而是母親始終在一旁低聲抽泣,拉著我的手不放鬆。母親第一直覺一定是偏向身體最弱的那個孩子,我不怪她,換成是我躺在病床上,她也會選擇放棄曄曄。當然,是有人肯娶曄曄當老婆。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笑了,母親愣愣的看著我,手攥的更緊。她一定以為我是瘋掉了,一定是傷心欲絕才會做出這樣的古怪行動。

    其實,我是放鬆了。

    治病的醫藥費無憂,猶如勒在身上的繩索鬆了一道,我和曄曄的學費也解決掉,則像似被綁著的胳膊徹底解放,至於需要交換的去凌家結婚,根本算不上什麼。

    換個地方睡覺,換個地方生存,每天除了上課,待在家裡的時間也就那麼幾個小時,誰能要求我太多?

    越想越簡單,越想越輕鬆,前前後後的事情也變得好笑起來。

    心底的笑怎麼都止不住,為了不打擾曄曄休息,我只能打開房門靠在醫院窗台上笑。

    笑著笑著,嘴角,眼角一下子放了下。

    不知何時,刺眼的烈日變成了陰雨連綿,雨滴砸在碧綠的樹葉上,催它左右搖擺。

    而我的眼淚,砸在窗台上,紋絲不動。

    五天後,凌家很守信用。不僅送來錢,來人還監督我們將曄曄送入手術室。

    我坐在手術室外握著母親的手,空調下,我和她手心裡都是濕濡濡的汗,粘住我們的言語。

    八個小時的手術,曄曄的病情比我們想像的還要重。所以我慶幸,幸好有了凌家橫插一槓,否則,曄曄的病恐怕只能拖下去,直到死亡。

    醫生進進出出,護士忙忙碌碌,我和母親只能靠在醫院的牆上等待最後的結果。

    手術還是有25%的失敗概率,我們逃不過。如果曄曄挺不下手術台,我就真的白賣這麼多錢了。

    手術室門口懸掛的那盞手術燈滅的時候,心立刻提到嗓子眼,直到帶著口罩的醫生走出門,我才放開母親的手,選擇直接去問,「醫生,我弟弟的病……」

    「手術很成功,幸虧手術及時,再晚兩天就不知道手術能不能成功了。」醫生透過口罩發出的聲音聽上去悶悶的,卻給我們帶來全部希望,我抑制不住內心激動,不住的向他鞠躬,母親也流著眼淚謝他,醫生客氣兩句,轉身離去。

    此時,我心裡唯一的想法就是,行,這次交易,值了。

    曄曄恢復的很快。

    沒到五月,已經可以下地走動。大約是他年紀小的原因,當然,也有凌家給錢給的富裕,我們用的全是好藥的關係。

    每天他就端著書本補習落下的課,每晚都要勸幾次,才肯趟下睡覺。眼看他痊癒的日子日漸臨近,一天像三天那麼過,恨不能多陪他幾天。

    母親讓我求求凌家,等曄曄高考以後再走,她也給我添些新婚用的東西,我倒是沒用她去置辦,但還是想打個電話求求她們,能讓我看曄曄入考場。

    我按照凌家給我留下的電話號碼打過去,說明了弟弟的病情,電話里凌阿姨的態度很冷淡,聽我詢問可不可以晚點過去,她冷冷的回答:「晚點也行,你最好把家都安頓妥再來北京,別過來兩天又回去,我們家折騰不起。」

    我低聲下氣的又問:「我還希望凌阿姨能在結婚前把我弟弟的學費先給他留下。」

    「你覺得你有權力跟我討價還價嗎?」她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琢磨不透,很不悅。

    「沒有。」我只是在闡述事實,她卻得到了滿足:「知道就好。」

    見她滿意了,我又陪笑了一次,「凌阿姨,那,是不是能把我弟弟的學費先留下?」

    話筒那頭,對方停住聲音,我心跳陡然加快。

    負氣逞口舌之快,不是我以往的性格,今天說不出為什麼,總覺得如果就一直低下去,會被她踩到腳下,如果說了,也許會爭取來更大福利。

    「果然你弟弟手術成功,你腰板就直了。」她突然笑出來,我反而不敢再堅持:「凌阿姨,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你離開家那天,我會把錢給你弟弟。」她再次強調了錢字。

    我詫異的握住聽筒,有點不敢相信她的輕易妥協。

    凌阿姨也知道我的想法,冷笑道:「別得意,如果不是你太像那個人了,根本不值這麼多。

    我不知道該不該問自己到底像誰,更不知道如果不像,是不是就不用結婚了。路在我面前已經畫好,只能說走或者不走。至於怎麼走,為什麼走,以及走完以後會有怎樣的結果,都由不得我。

    「是,您說的對,我根本不值得這麼多,我等弟弟高考結束,一定去北京,謝謝您。」我態度誠懇。

    痛打落水狗的行為,有錢人做不出來。所以我發現,放低自己,是個好辦法。

    果然,凌棠遠的母親沒興趣聽我卑微自嘲,當即掛斷電話。

    我苦笑,也放下電話。準備等待曄曄上考場那天的到來。

    母親終究還是為我置辦了兩套結婚用的被子,緞子被面,內里是新彈的棉花,蓋在身上又軟,又暖。

    六月時節,她蹲在做棉胎的鋪子門口監工,飛揚的白絮沾上了她花白的鬢髮,沒人能分清,哪縷是棉絮,哪縷是白髮。

    我曾多次勸她,不要做被子,一來,我走的時候不會帶,二來,凌家也不屑用,可她執意要做,大約為的是彌補自己心中對我的虧欠。

    曄曄進入考場那天,身體已經恢復一多半,我們提前聯繫了高考辦,縣上按照曄曄的特殊病情為他單獨開闢的特別考場,考場裡只有三位老師、一位醫護工作者和他一名考生。

    考試三天,我坐在考場外三天。從日東升起,到日西斜落,從曄曄笑呵呵走進考場,到曄曄笑呵呵走出考場。

    時間並不難熬,只是有些感觸。

    我進考場那年,母親坐在這裡等我,今天曄曄進考場,換成我坐在同樣的地方,等他。

    母親老了,曄曄還小,此次我若離去,恐怕一年兩年都回不來一趟,不知道未來的日子,他們會怎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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