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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黎紹峰不將杜允威的話放在心上:「好啊,那你現在就當著我的面摔死他,也算我謝謝你們杜家的大恩大德了!」他緊緊捂住受傷的手腕,被杜允威用力敲擊過的手腕皮開肉綻正滴滴答答向下淌血,血滴落在他的鞋面,黑紅相間的詭艷。

    若歡從大哥手中搶過孩子,她淚流滿面質問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你真捨得將我們的孩子摔死?」

    黎紹峰似鐵石心腸的冷人,目光直直注視若歡:「你怎麼這般笨,難道你看不出來我從未喜歡過這個孩子?我討厭他,也討厭你,更討厭杜家的一切!」

    他的聲音冰冷,字字凍結人心,若歡愣住不動,原本抱了孩子的手也緩緩垂了下來。她怔怔看眼前自己愛的男人似陌生人:「那你為什麼要娶我?」

    毓婉近乎窒息的說道:「不要說!」

    黎紹峰昂頭,索性狂笑咬牙:「我與杜允唐從小情投意合,我愛的人是他,不是你,我想借你重創杜家臉面,我要讓杜允唐為愛上別人付出代價!」

    黎紹峰拾起半斷的左手穿過欄杆狠狠掐住若歡衣領,將她帶到自己面前,毓婉再不能忍,從杜允威手中搶過木棒指住黎紹峰的鼻尖:「放開她!」

    黎紹峰將手指按在若歡喉嚨上,對毓婉顫抖動作鄙夷:「你想打死我?那就來吧,我知道杜允唐已經愛上你,所以我寧可他死也要拆散你們,我去將軍府告密就是要你們永遠都不可能在一起,哪怕他不屬於我黎紹峰,也絕不可能屬於你佟毓婉!」

    毓婉再不能任由他胡說刺激若歡,將木棍砸向他未斷左手,身懷有孕的她要提防木棍傷及若歡,又要防止牽動腹中骨肉,這一棍敲下去並不如杜允威心狠,卻足以讓黎紹峰的手從若歡頸子上吃痛落下。

    被丈夫掐了脖頸的若歡仍痴痴凝望了黎紹峰,她仿佛才瞭然頓悟:「所以,你從來沒有愛過我?」

    毓婉見若歡仍在痴傻逼問,氣喘吁吁拽住她向後退:「不要聽他的,他已迷了心竅,說話算不得數的,你不要相信,更不用去聽!」

    若歡隨毓婉踉蹌後退,杜允威帶傭人衝出門去將黎紹峰圍住。杜允威一腳將他踹倒在地,十幾人揮舞了手中傢伙劈頭蓋臉打下去,黎紹峰任憑眾人如何毆打也不肯呻吟半聲,蜷縮了身子半死了般一動不動。

    若歡呆呆抬起頭望向毓婉:「二嫂,你也知道是嗎?所以從一開始你和二哥就不讓我與他結婚,是因為你們早知他愛的人不是我?」

    毓婉無奈點頭:「是。」

    得到答案的若歡甩開毓婉的手臂,瘋狂衝過大門,全身狠狠撲在黎紹峰身上。動作在頃刻間,雨點般的棒擊竟有十數下打在她的身上,杜允威瘋一樣想要拎起若歡,偏她狠狠抱住黎紹峰,兩人共同夾緊孩子重疊在胸口處,她回身悽厲大叫:「不要再打了,不要再打了!」

    傭人們也有些傻愣,手中棍棒咣噹噹掉落在地。若歡淚眼朦朧,緊緊抱了黎紹峰許久才將被打得丟了半條命的他鬆開。此刻,他滿臉是血,嘴唇眼眶泛了青紫,身上的西裝更是髒破不堪,承業被擠在他的胸前拼命啼哭,他甚至沒有力氣去抱抱這個流有自己血脈的孩子。

    若歡用自己袖子為黎紹峰仔細擦拭了臉,邊擦拭邊粲然笑了:「二十歲那年認識你,以為你不嫌棄我的出身肯對我好,今天,雖然知道你並不愛我,偏我痴傻不覺得後悔,這孩子你還未曾見過吧,他叫承業,我想他子承父業,即便黎家沒有了,你去到天涯海角,他仍會陪你。」

    若歡的話讓黎紹峰勉強睜開腫脹難以看清的眼睛,定定望住眼前淚流滿面的妻子。若歡將孩子放在他的胸口:「帶孩子走吧,去找個沒人認識你的地方,找份足以養活孩子的工作,好好體面的活下去。告訴孩子他的父親並不是個懦弱無能的人。」

    黎紹峰心中動容,偏嘴不應心的冷笑:「怎麼,連養活黎家的孩子,杜家都覺得是累贅了嗎?當年黎家鼎盛不衰時,你們哪一個不是給我卑躬屈膝,包括你!」他的手指向杜允威:「你從黎家拿走多少好處?你們杜家能在日本人手裡逃生,都是我在憐憫你們!今天也輪到你們嘲諷我了……」

    若歡並未否認他對杜家的指責,只將孩子臉上眼淚也仔細擦乾淨後,遽然站起身向杜家公館絕決走去。

    杜允威見妹妹閃開了身子,將手中棍棒扔在黎紹峰身邊:「給我滾!孩子還給你們黎家,從今天開始,杜家與黎家一刀兩斷!」

    黎紹峰斷了半隻手臂,左臂也有傷,強用腋下夾起孩子,承業在他懷中被吊過來頭脹難受,哭聲越來越大,一時被眼淚嗆了嗓子劇烈咳嗽起來。

    毓婉見孩子哭得傷心實在不忍,撲過去拉住黎紹峰:「你把孩子給我!」

    黎紹峰使盡全身力氣將承業掄過來:「憑什麼?這是我的孩子,他母親都不肯要他了,你一個外人又憑什麼與我吼叫?」

    毓婉語塞,任由他吊了孩子一瘸一拐迎向月光走去,孩子哭聲漸漸小了,她心中焦急卻也無可奈何,突然間,黎紹峰仰面大笑,眼淚順了眼角滾落:「老子有兒子了!老子不是一無所有,最起碼還有個兒子!」

    說著說著,雀兒奔出杜家公館來悽厲喊人:「二少奶奶,快去看看,小姐她……」

    毓婉心頭一墜忙與雀兒奔上樓去,若歡房間早被傭人砸開,她人躺在床上手腕垂在被褥間,脈搏被剪刀深深剖開,不留一線生機的傷口又深又大根本無法救治。毓婉抱起若歡撕心裂肺喊叫:「快去找大夫!」

    儘管知是無用,卻仍不願放棄若歡如花生命。毓婉將手絹堵在傷口處,涓涓流出的血很快染滿整條絹帕,紅羽奔跑上樓幫忙,見到此景也是驚愕,簡單檢查後很快斷定若歡再無就還可能。

    毓婉恍恍惚惚踉踉蹌蹌奔下樓去任憑傭人如何阻止也擋不住她的動作,她憤然衝到尚未離開的黎紹峰面前瘋狂抽打他的耳光,一下一下震到雙臂發麻:「你若不愛她就不該娶她!你為什麼要告訴她真相?為什麼不能騙她一輩子!你根本不懂得什麼是愛,你不配說這個字!」

    黎紹峰聽得若歡自殺消息也痴傻呆住,任憑懷中孩子呱呱啼哭也不知去哄,毓婉的耳光震得他全身晃蕩,眼看歪歪斜斜就癱倒在地上爬不起身的黎紹峰,在泥土裡打了滾靠雙肘向杜家公館爬去,整個人身上鮮血泥水混作一塊,如同人彘滾動,杜允威腳一次次踏在黎紹峰爬行的身上,重踏使得黎紹峰口中鮮血噴涌而出,再踏,他仍雙肘支撐向前爬去。

    毓婉將跌在一旁大哭的承業抱起,人悲慟,眼中偏乾涸無淚。黎紹峰在杜允威腳下最終失去了全身力氣,整個人趴在杜家大門外,一動不動了。

    杜允威放聲下令:「關門,不讓這個禽獸進來!」

    暴雨傾盆,電閃雷鳴劃破夜空,黎紹峰始終停在遠處一動不動,任憑雨水沖刷身體也沒有起身離開。

    大雨整夜似在為若歡送行,惋惜她錯愛的一生。承業尚不知自己同時失去父母,在毓婉懷中睡得酣甜,翠琳被黎紹峰掐喉窒息再舒緩過來卻傷了氣脈,死挺挺躺在床上只剩不多氣息,知道若歡自殺消息,淚順了眼角悔恨流淌。她此生也歷經太多磨難,失而復得的女兒如今再次失去,才懂得追悔莫及。

    杜允威急躁不安的在大廳里徘徊。就在一刻鐘前,他剛接到告密電話得知毓婉明日即將採取的行動。

    沒想到,明日一早這個女人會用杜家所有財產交換周鳴昌那個老匹夫,他投入沙遜洋行的錢居然也神不知鬼不覺被佟毓婉提了出來,明日一早只要罷工大cháo開啟波瀾,她將會趁機進入將軍府將錢送給許浩南。一旦交易成功,杜家人將會一無所有。

    杜允威當然不甘心。他自負杜家實業張公子,此生絕不可能為個老匹夫捨棄全身家當,就算是佟毓婉欠了周霆琛一條命,那也該由她自己去還,憑什麼要拖累杜家全家一起同她等死!

    萬沒想到,這個女人居然為了骯髒舊情會瘋狂到如此地步。杜允威目光陰森狠狠咬了牙。沒錯,他不會任由事態發展,他為杜家實業費盡心血,絕不可能任由一個女人將它拱手他人。

    「弟妹,你還有什麼話要與我說嗎?」杜允威含了深意質問毓婉。

    「沒有。」毓婉依舊哄著身邊的承業,似突然想起什麼又開口:「明天一早我去幫若歡張羅喪失。」

    「哦,那就麻煩你了。」杜允威隱忍咬牙將事情演得完滿。「我居然忘了感謝弟妹能將事情解決圓滿。」

    毓婉察覺杜允威話中有話,不想再被他看穿自己明日打算沒有回答,抱起承業順樓梯走上去,不曾發現杜允威在自己身後仇恨目光。

    毓婉決定一早出發前往將軍府,為避過杜允威猜疑還特地將承業包了襁褓抱在懷中,由雀兒陪同上車前往相熟製衣店為若歡準備大殯裝殮。

    晨霧瀰漫,涼風捲起旗袍一角入骨冰冷,她抱緊承業駐足杜家公館門口悵然回頭,長長影子投在地上不舍離去似眷戀在此生活的六年時光。恍惚間,又見自己第一次邁入杜家大門時的繁華鼎盛。

    人生漫長,不過彈指一瞬,卻經歷了那般多的離別,那般多的生死,那般多的興衰。歲月飛刀頻催人老,即便她想再變回從前青澀稚嫩的佟毓婉,也是不能了。

    毓婉暗暗按好隨身攜帶的手袋,內里有些隨身可用的銀錢以及將杜家財產兌換的全部匯票,珍貴擺件為避出逃嫌疑並不曾一同隨身帶出,待從將軍府出來她將一無所有,說不惋惜是假,只是由不得她去想到底是否值得。

    這件事她必須要做,即便為此丟掉性命也再所不惜。

    毓婉將身上暗黑色絲絨旗袍整理完畢,攏緊披肩將承業重新抱入懷中,冷冷收回視線準備彎腰上車。

    背後有人輕飄飄拍她。

    毓婉大驚回頭,見黎美齡斜倚靠在車門邊,濃妝艷抹挑了眉腳:「怎麼,想偷偷一個人溜走,把我們當做包袱甩掉?」

    被指明行徑的毓婉頗為驚愕。她自認行事隱蔽無人知道內情,為何黎美齡會未卜先知開口猜疑自己?

    箭已在弦不得不發,她今天無論如何也要帶錢去見許浩南救出周鳴昌,為賭生死,毓婉索性決定與黎美齡拼了,若柳夢璃膽敢阻攔,她只能……手指按下包里另一樣物品,硬邦邦的形狀已凸顯出來,正是一把小巧精緻的手槍。

    這是沙遜給她自保用的手槍,也意味著若她不能遵守諾言,勢必要用他給的手槍來結束自己性命,沒有其他選擇。

    黎美齡仿佛毓婉全身戒備未曾察覺。輕佻瞥了她鬢角的白色珠花嘖嘖:「若歡死了,我弟弟失蹤了,你這場戲唱的可真好聽,如今又戴白花,是想做樣子給死人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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