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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她與這位先生也算見過三兩次面的。雖不熟知卻知曉他背後身份。能在此處見面還多虧他在風聲鶴唳糙木皆兵時的膽量與信任,或許,他的信任並不是針對她,而是針對她背後父親和允唐兩個男人。

    毓婉示意他坐下,自己也撫了微微隆起的肚子坐下。

    她向來人說明本意,他低頭沉吟許久才抬頭正色回答:「杜二少奶奶,我們無法幫你去救一個幫派頭子,你也知道,周鳴昌曾經做過許多危害百姓的事,我們去營救他不符合組織規定。」

    毓婉神色平靜得出乎意料:「我不需要貴黨為周鳴昌做什麼,只是想求助你們幫我一己之力。畢竟此事也會關係到貴黨生存之現狀。此次行動,快則一日,最慢三日,我們聯手完全可以憑藉此次機會製造輿論敦促和談,我希望能夠看在我家公公對貴黨支持的情分上,能將事情圓滿解決。」

    再次沉吟,又是許久。佟毓婉當然知道此事決定對他們來說太過艱難。眼下上海灘上空陰霾籠罩,隨時會有抓捕殺戮,任何一次不小心的行動皆有可能導致全體成員覆滅。

    南京政府一再出爾反爾,地方大權又落在許浩南手中,共產黨人在夾fèng中謀求自由與平等,處境艱難。

    毓婉艱難開口:「先生如果實在為難,我佟毓婉也不強求,倘若真無力與我相助,您權當不曾聽過此番求助。」毓婉暗暗咬牙站起身,徑直走向門口。

    腳步即將邁出車間大門,身後人將眼鏡摘下輕輕擱置在桌上,帶了萬分決心鄭重回答:「杜二少奶奶,為能解決當前困境,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毓婉趕到沙遜公館時,他正在與友人閒暇鬥牌。充滿異域風情的會客室金碧輝煌,波斯長毛地毯上活色生香趴伏許多身披沙麗的印度美女,或腰肢扭動以拴了金鈴手環的纖纖玉手為沙遜捶腿,或探起半個只著寸縷的身子與他餵食車厘子,再或趴伏在其腳下做金絲貓樣纏膩。妖冶的情狀迷亂了牌友的眼,不覺紛紛苦笑:「沙遜先生,再這樣下去,我們可當真無心再戰了。」

    毓婉駐足在沙遜身旁許久沒有開口,沙遜眯眼掃視她的面容,端起水晶杯輕抿一口:「今夜我有要事,這些美女都歸了你們,任君品嘗!」

    話音落下,原本道貌岸然的富商們紛紛起身撲向自己最中意的美人,打橫抱起衝過一、雕花木門去了另一房神仙天地,富麗堂皇的會客廳中迅速走得乾淨,只剩下毓婉和沙遜兩人曖昧對視。

    毓婉心中忐忑,卻仍佯裝鎮定。

    「為什麼救他?」沙遜端了酒杯駐足窗前,窗外繁花似錦多是選自印度的花卉,異地移栽居然又能煥發勃勃生機活了下來,可當真是他此時境遇的另一番寫照。

    「他是周霆琛的父親。」毓婉選擇毫不隱瞞和盤托出:「我不能對這件事坐視不理。」

    沙遜目光直視毓婉:「據我所知周老先生曾傷害過你,這樣的人我會幫助。你懂得我的意思?」

    毓婉的目光也定定望向窗外,入夏後,她很易出汗,額頭涔涔濡濕了鬢髮:「但是周霆琛一次次救過我的性命,我將自己一生還給他都不夠。」

    她的話令沙遜側目。心中敬佩之餘沙遜命傭人為毓婉倒杯酒放在掌心:「那我就更不會幫助他,我不想見到你們在一起。我喜歡的女人,只要不能留在我的身邊,我就不希望她留在任何人的身邊。」

    眼下局勢錯綜複雜,偏偏沙遜的獨占欲又使得事情雪上加霜,她明白他到底需要什麼,他不是周霆琛和杜允唐,不會容許她選擇任何男人。所以在事情明了之前必須儘快決斷,倘若再徘徊猶豫,將會徹底失去沙遜這個最有力的盟友。

    照沙遜話中意圖,只要她不選擇任何人就可以達到他的要求,於是毓婉舉手發誓:「沙遜先生放心,事情結束後,我會去北方找個偏僻城市生活。」

    「你能做到嗎?」沙遜先生犀利目光落在毓婉面容上,仔細辨認她話語的真實性:「或許,這又是你另一個緩兵之計?」

    「我對你所能做到的保證就是:我絕對不會和周霆琛在一起,更不會留在上海。」

    看似言辭鑿鑿,她卻當真鑽了他言語漏洞,沙遜看了她一眼便不再問:「好,那你把你的想法告訴我。」 落心有情

    毓婉安排好一切已近午夜。所有事在心中憂慮一遍,還算妥帖。能否救出周鳴昌不再重要,她更願將此次舉動作為對周霆琛的償還,償還她此生不能償還的情分。

    回到杜家公館,她心中負累難當,想抱抱承業逗孩子緩和自己心中焦灼。還躺在若歡懷中酣然入睡的承業不停嘟囔了小嘴,若歡邊為他蓋被,邊對毓婉露出幸福笑意:「這孩子還算懂事,不怎麼累人,他們都說少見這樣不苦惱的孩子。」她仔細端量疲累的毓婉:「二嫂看起來很累,是不是還在擔心二哥他……」

    「允唐已有消息了。」毓婉將自己連日來的苦累隱藏在背後:「日本人控制沿路兩線港口,他坐的船不能停泊只得取道去了東北,一切還算順利,他剛剛落腳就託了人給我們發來電報。」

    「天,那要是東北打起仗來,二哥他……」若歡的擔心恰恰也是毓婉最為擔心的,可她佯裝一切盡在自己掌控之中:「他是個男人,應該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何況距離如此遠,就算我們真怕了也幫不上什麼。」

    「那我們也要去東北嗎,還是在上海等二哥回來?」若歡惶惶,毓婉將懷中的承業緊緊抱住,壓抑住心底同樣忐忑難安的念頭回答:「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或許沒有幾天他又能回來了。」

    門被推開,雀兒全身緊張奔進來,先是猶豫望了眼若歡,隨後悄悄走過來趴伏在毓婉耳邊嘀咕,毓婉聽得與若歡勉強笑笑:「又是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你先帶承業好好休息,我還有事要去處理。」

    不等若歡說話,毓婉行色匆匆隨雀兒趕至樓下。

    誰會想在緊要關節再生諸多變故,倘若真為此刻發生的一切壞了明朝行動,她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挽回了。毓婉焦急神色嚇得雀兒噤聲,一雙手顫抖的攙扶毓婉一路奔向杜家大門口,得到消息的杜允威和翠琳也一同趕到,三人同時站成一排,望向杜家欄杆外的陰鬱面龐。

    黎紹峰全身散發令人作嘔的酒氣,似夢囈,似酒醉,當著杜家人面大喊:「幹什麼,你們看我做什麼?」

    失魂落魄的他面容消瘦,整個人歪歪斜斜貼在銅欄杆上,身上一套淺色西裝被揉搓得失去原來面貌,雙腳鞋子沾滿黃泥,似不遠萬里才趕來杜家。不知為何陰鬱的臉上又多了一刀疤痕,從眉間直至頸下扭曲抽結在一起,這條傷疤使得兩邊臉頰無法做出同樣表情,朗笑竟似比慟哭還可怕。

    醉眼朦朧的他踮腳向內眺望,似在尋找什麼人的身影,杜允威唯恐他無理取鬧會帶禍自家先失了耐性喝令周圍傭人:「你們都是死人?還不趕緊將他請出去!上杜家來做什麼,滾回你的黎家去!」

    黎紹峰任由傭人如何推搡,始終手把了銅欄杆無論如何不肯放手,傭人門強扒了幾次也無法讓他鬆開。

    毓婉上前一步站在黎紹峰面前,言語緩和了問道:「你到底想幹什麼?」

    「杜二少奶奶,難為你還能記得我?」黎紹峰目光觸碰到毓婉時剎那明亮,似乍見到相熟故人的驚喜,可惜這種態度本不該屬於他,他明明該對毓婉恨之入骨,刻意做出來喜悅來倒讓人不知心底事的毛骨悚然,毓婉眉頭蹙緊:「你來杜家做什麼?」

    「允唐在嗎?我向見見他。」為情所困的黎紹峰,神情哀哀,滿心都是思念心上人卻不得見的痛苦。

    「是你,報信給許將軍要抓他,允唐不得不逃走。」毓婉毫不留情的咬牙回答。如果沒有黎紹峰的告密,杜允唐或許還可多留在上海幾日,在此危難時刻與她相互扶持,幫她完成畢生心愿。如今,她們一個天南一個海北。此生能不能再見尚且不知。

    黎紹峰仿佛被人戳中了心底事,瘋一般手舞足蹈,嘴裡發出歇斯底里的怪叫:「不是我,我沒有!我不想出賣他,是他跟我說從來沒有愛過我!是他從來都不肯愛我!」黎紹峰悽厲叫聲在寂靜的杜家花園傳出很遠,杜允威聽得這段情事神色還算淡定,翠琳聽罷簡直覺得荒唐大口啐道:「你也不覺得害臊嗎?你們不過幾年同窗好友,偏做出個下流想法來!簡直傷風敗俗,敗壞門風!」

    黎紹峰受不得翠琳言語刺激,猛撲身上來,隔了大門銅鑄的欄杆fèng隙伸出手狠狠抓住翠琳的脖子,翠琳再想掙脫髮覺黎紹峰狠狠扣住她的喉嚨,想跑除非被掐斷。杜允威見母親受難當下大力往外拽了母親身體,翠琳嗚嗚直叫不讓他拉扯,傭人們也上來掰黎紹峰鉗制的手指,可無論如何也掰不開黎紹峰的決絕,只見他雙手合在一起,十根手指共同用力狠狠摳入翠琳的皮肉,頸項本就是最脆弱所在,他只用上五分力氣,翠琳已翻白窒息,手腳不住抽搐,他扭曲的咆哮:「你憑什麼瞧不起我,憑什麼?」

    杜允威操起手臂粗的棍棒向黎紹峰擋在大門欄杆上的手腕狠狠打去,咔嚓,右手筋骨盡斷,痛苦難當的紹峰赤紅了雙眼,拼命忍了鑽心疼痛也要拽翠琳一同下地獄。他用力將左手狠狠攥緊:「我就是愛他怎樣,他與我耳鬢廝磨整整四年,我甚至願意與青萍一同服侍他,為什麼你們要嘲笑我,為什麼要給他娶妻!」

    毓婉已知不妙。這些話倘若被若歡聽到必然傷心欲絕,她正準備吩咐雀兒去攔住若歡,若歡不知何時已抱了承業站在不遠處,震驚的若歡雙手勒緊孩子,承業耐不住疼痛大聲啼哭,她從未想過黎紹峰對自己冷漠是因為這些,之前她誤以為黎紹峰對與青萍相貌肖似的紅羽有心,甚至多半還仰慕過能力卓群的毓婉,卻萬萬不曾想到自己的情敵居然是二哥。

    毓婉拼命攔住若歡不讓她再聽黎紹峰瘋言瘋語,她喝令傭人立刻將小姐送上樓,若歡拼命掙脫開毓婉的鉗制向前又走了幾步,顫顫開口:「我只問你,你到底愛誰?」

    黎紹峰此時似乎也清醒許多,見若歡懷中還抱了孩子,乍然明白那正是自己的骨肉,心頭一熱,可礙於性子收不回自己之前說過的話。月光直she在他泛青面容上隱隱可見邋遢胡茬,喉嚨滾了幾下才狠下心說:「我不想與你說話,我只要她的性命!」

    杜允威再不能忍耐,生生又一下砸下去,正敲在黎紹峰斷裂的手腕上,黎紹峰再吃痛不住被迫放手,跌落在地的翠琳半晌緩不過起來。黎紹峰劇痛難當,扶住折斷的手腕歇斯底里的咆哮:「你們杜家沒有一個好人,我黎紹峰與你們定勢不兩立!」

    杜允威聽得黎紹峰的瘋話好不可笑,他一手拎過若歡懷中的襁褓質問:「我們杜家沒好人?你這兒子又是誰給你養這麼大?單憑你對杜家的所作所為,我們就是掐死他也活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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