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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沈之沛的意外死亡並沒有給黎家帶來多少驚惶,黎美玲甚至在聽說代理將軍是許浩南時,心中由衷佩服起妹妹式的英雄的好眼光來,只要黎雪梅始終代表黎家常駐在將軍府,既便是誰做了將軍寶座又能如何?

    他完全可以憑藉妹妹是將軍夫人的身份翹腳在杜家坐穩女主人的為止。

    被黎美玲反駁啞口無言的杜允威喪了氣,眼前這女人越發眉目醜惡起來,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了,偏這樣兇狠的念頭只敢藏在心底,杜允威暗暗發誓,待黎家落敗了他會先收拾黎美玲,讓她也嘗嘗言語被辱的滋味。偏黎美玲對心懷恨意的杜允威並不在意,掩不住冷笑繼續挑釁:「如今日本人是我們黎家幫你聯繫的,將軍府的聯繫是我們黎家幫你維持的,當真要跟黎家斷絕干係?行,先得把我們黎家給予杜家的好處都給我吐出來,別打量誰是傻子!」

    翠琳胸中怒火狂少,被放肆媳婦氣得渾身亂顫:「這也是你吵鬧的地方?你眼睛裡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

    黎美齡將翠琳的手指推開,回頭瞥了窩囊的杜允威:「先問問他還有沒有我這個妻子吧,沒有他,您這母親這兩個字還不知從哪裡叫呢!」

    黎美玲唯利是圖的嘴臉讓杜允威母子心懷憎恨,奈何她說的全部都是實情,沒有了杜瑞達的守成,沒有了杜允唐的籌劃,杜家僅剩存留的便是依靠黎家這段姻親所帶來的巨大利益了,失去了黎家庇護,杜家甚至連日本人催促還款都擺不平。

    黎美玲扭了身子走過翠琳面前,看上去擺出賢良媳婦的態度,實則露出冷漠笑容。「母親,如今是允威在外忙碌做主,這杜家內宅的女主人也應該是我才對,畢竟有許多事需要協助丈夫,如沒有實權無法服眾,當家鑰匙,還是交給我保管吧!」

    翠琳被黎美玲推坐回沙發上,眨眼間被她探出修長丹蔻的手指奪去了腰間鑰匙,翠琳在杜家生活三十年,侍奉雙重公婆離世,供養老爺夫人,萬不容易到了自己說了算的日子,怎麼甘願將自己尚未捂熱的鑰匙交給黎美玲,這幾串鑰匙不僅代表了杜家女主人的身份地位,更操縱著杜家明日命運,一旦黎美齡拿到鑰匙,黎家必定會分走杜家財產,甚至有可能在她和杜允威無暇照顧時淪為黎家附屬。翠琳縱然憎恨凌寶珠跋扈獨行,但心中始終記得她說過的一句話,身為杜家的太太最重要事,便是守住整個杜家的鑰匙。

    這個鑰匙,她不能交。

    翠琳驟然站起身從黎美齡手中將鑰匙搶過:「混帳,什麼時候輪到你來摸我的鑰匙?」

    黎美齡見翠琳態度又比先前堅決,狠狠提醒道:「母親,如果你此時還戒防我,我有怎麼能去黎家把錢弄回來來幫助獨家擴大生產?」

    被時局所困的杜允威心頭還是有些活絡了,他知道黎美齡目的並不單純,但控制不住自己私慾膨脹的他只希望通過黎美齡借到這筆巨款來保住杜家產業甚至發揚光大,於是在按耐不住走到母親面前,將手掌攤開:「母親,你現在將鑰匙交給美齡,我與美齡自然會奉養您,您可以在度假頤養天年。」

    翠琳恨兒子糊塗:「難道你不懂得美齡拿到杜家鑰匙後還有其他目的嗎?為什麼此刻寧願幫這個賤人?」

    黎美玲見翠琳仍不捨得將鑰匙交出,索性豁出去臉面伸手去奪,翠琳見她如此忤逆,更是死死拿住鑰匙不肯放開,「混帳,你居然膽敢多奪婆婆的鑰匙,目中還有沒有長輩!」

    杜允威生氣母親不肯支持自己,也欺身過來鉗制住翠琳手腕:「我知道母親在想什麼,無非就是多年做人妾室,這幾串鑰匙能證明你的含辛茹苦不肯舍了我們,但你也要想想這些東西母親還能帶到來世嗎?」

    一番搶白噎得翠琳暴怒,揚左手抽打在兒子胸口:「你知不知道我不交這鑰匙是為你好!你這個不孝子,居然連你親生母親也敢脅迫!」

    杜允威怕翠琳再說出令黎美玲難堪的話語,索性不再讓母親開口,有力臂彎勒了翠琳脖子寬大手掌正捂住嘴,翠琳不依掙扎,杜允威狠狠將母親鼻口捂緊,用力之大險些讓翠琳就此停止呼吸,她瘋狂地捶打兒子的手,似含淚質問。

    迎了母親淚光,杜允威略有心軟手緩緩放開,翠琳想也不想跳起來就罵:「就算我死了,將鑰匙給任何人也不會交給黎家的狐狸精,你害了我們杜家老少,如今又要謀杜家財產,做夢,我絕對不會讓你得逞!」

    黎美齡聽得翠琳一番話,將懷中手絹掏出掩住嘴:「我嫁入杜家也有十幾年了,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母親這樣提防我戒備我,我不敢說什麼,只是以後再想要黎家支持杜家,也是不能了。」說罷,黎美齡將沙發上的手袋拿起撂下話來:「我先回黎家住上幾天,杜允威,你最好想好了再來找我!」

    翠琳望著她妖嬈背影忍不住唾罵:「就是因為娶了你這麼個蛇蠍心腸的女人,允威才敢忤逆不孝,若不是你,我們杜家怎麼會變成如此!」

    黎美齡聽得翠琳栽贓自己,回身揚手一個耳光抽在翠琳臉上:「別怪我沒與你說清楚,杜家產業是杜允唐抵押的,杜家實業是杜允威敗落的,除了姓杜的,誰敢到外面去惹一攤子爛事回來?先看看你自己是如何對待大碼的,如今我肯留你在杜家頤養天年已經仁至義盡,別讓我說出難聽的話來讓大家好看!」

    翠琳被黎美齡巴掌打的臉龐漲紅,噎了脖子按住胸口險些昏厥過去,杜允威見母親受辱壓印許久的怒火終於爆發,狠狠一腳朝黎美齡踢了過去:「滾,我們杜家用不著黎家錢,你給我滾!」

    「杜允威,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鬼心思,你就是想把我罵走接紅羽那個小妖精回來是吧?好,我成全你們一對jian夫yín婦!從小你就撿杜允唐不用的教習老師,後來又接收杜允唐玩爛的杜家產業,眼下你連他的妾室也想染指,杜允威你簡直是男人的恥辱!」

    「好,雞肉你什麼都知道了,我也不與你隱瞞了,我不但留下紅羽更會明媒正娶迎她回杜家!你願意留下我讓她為你倒杯茶尊你為長,你不願意留下,我明天就八抬大轎把紅羽抬回來,取代你大少奶奶的位置!」杜允威罵紅了眼睛再不留餘地,他受黎家挾持多年,如今又見黎美玲對母親不敬,索性也不再惦記黎家的幫助,他寧願變賣杜家全部家產也不願再受黎家的氣。

    黎美玲聽得丈夫絕情言語大怒,歇斯底里的咆哮:「你敢娶那個妖精,我就要你們好看!我們黎家就要弄垮你們,讓你們杜家上下死無葬身之地!」

    撲到杜允威身上撕咬拉扯的黎美齡被翠琳用力拉開,瘋一樣的她旗袍被翠琳扯開了兩顆紐扣敞了懷。杜允威身上西裝雖還算整齊,但臉上也多了幾道鮮紅血痕,熱辣辣的疼,他摸到黏糊糊的血跡,二話不說揚手抽在黎美齡臉上,黎美齡咬住他的胳膊,兩人很快又廝打在一起,翠琳還想上前去拉,偏杜允威頭也不回揮手掃去,翠琳被兒子撞倒在地,頭恰磕在沙發一角,再去摸血已流了滿面,不由的撕心裂肺大叫:「住手,都給我住手!」

    門外傭人跑進來,見大少爺和大少奶奶扭打一團,忐忑不敢上前稟告,翠琳捂了頭狠狠提高几個聲調:「說吧,還有什麼事!」

    傭人畏懼的看了眼黎美齡吞吞吐吐講話說明:「黎家派人來跟大少奶奶說一聲,大少奶奶的妹子歿了。」

    黎美齡不顧自己被杜允威扯住的頭髮停下手,簡直不敢置信自己耳朵:「我哪個妹子?」

    傭人畏手畏腳的不敢直視黎美齡赤紅的雙眼:「是大少奶奶的三妹子,許將軍已派了巡警去黎家搜查,又查出了通革命黨的證據,說是原來將軍夫人也就是杜少奶奶的三妹子是南方革命黨,專埋伏在沈將軍身邊刺殺了將軍,只怕黎家也脫不掉通革命黨的嫌疑,所以還在抄家!」

    黎美齡只覺得自己眼前昏花一片,耳朵蜂鳴在聽不見聲響,身子向後重重仰了去。杜允威一把接住她下墜的身子,也是惶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

    就在此時,有一個傭人氣喘吁吁跑進來大叫:「大少爺……」

    杜允威不耐煩的看看來人咆哮:「還有什麼事,一起說!」

    「杜二少奶奶,不,佟毓婉回來了,她說,她現在要入股杜家實業!」

    翠琳聞聽,牙咯咯一咬,人也厥了過去。

    毓婉來杜家的路上聽聞了雪梅的噩耗。忙命了死機將車子繞行到將軍府停在僻靜不為人見的小巷子裡,遠遠眺望將軍府大門。

    將軍府大門緩緩敞開,一口黑色棺槨正抬了黎雪梅出來。坐在車中的毓婉猛的一震,手推開車門沖了出去。

    她們曾是同日出嫁的閨中姐妹,那一場空前盛事,兩頂花轎的錯身而過的景象還在毓婉眼前,其中一人卻先行離去了。

    命運如此殘忍,明明雪梅不過新嫁幾年,竟經歷生死劫難。

    因許將軍命令要將刺殺將軍的兇手在鬧市遊行以儆效尤,所以,寬大的將軍府門前道路旁站滿了圍觀眺望的百姓,黎雪梅結婚那日,他們的歡呼伴隨著鼓樂一同將喜事渲染的喜樂無邊,今日,黎雪梅的離去只剩下竊竊私語的誹議和鄙夷。她在沈之沛被刺殺後還能留在將軍府的水性楊花行徑早被上海民眾詬病,街頭巷尾到處傳她與新任將軍許浩南的香艷情事。她的離開非但沒有激起多少人對這個無辜女子的憐憫與同情,倒是讓更多的人得到了女人行為不端必遭惡報的結論。

    毓婉推開前方阻擋的人們,棺槨恰在此時從她眼前而過,一口簡陋到不能再簡陋的棺槨就這樣承裝了一個女人的一生,如同那日結婚時花轎被士兵抬行,黑色棺槨旁也是搞些武裝的軍人踏踏步伐莊嚴前行。

    依稀間,毓婉仿佛又重回結婚那日,對面金紅彩線繡成的轎子簾也掀開了些,改了紅妝的雪梅也正睜大雙眼望向自己。毓婉心中還沉浸在辜負周霆琛的悲慟中,雪梅因對她愧疚不敢直視,慌亂的回了禮。兩轎錯身而過時只向毓婉道了輕輕的一句:「對不起。」

    雪梅愧疚的神情毓婉還記在心底,活生生的雪梅卻變成了沿街游荇屍體,音容宛在,人已魂歸。毓婉嗚咽,狠狠咬住自己的手臂,眼淚簇簇落下。

    「周霆琛察覺毓婉瑟瑟發抖,他伸手拍拍她的肩頭:「世事就是如此,我們不可能留住任何事和任何人,總會有人先離我們而去。」

    「我和黎雪梅,鄧流芳曾是三個最要好的朋友,一個嫁給我父親變得唯利是圖,一個嫁給名震一方的將軍命運坎坷魂歸天外,一個連自己為什麼活下去也不清楚。」

    「你不是她們,所以結局必然不會相同。」周霆琛望向陰森恐怖的將軍府,他對貪財跋扈的沈之沛沒有任何好感,但眼前這個繼任者更令人心存憂慮,他知道全國上下正在征戰,為了奪回所謂的民主主義廝殺自己的骨血同胞,他不過是一介江湖糙芥死不足惜,但他不想讓毓婉也遭受同樣磨難,不明不白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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