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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儘管翠琳明知道毓婉從未另眼對待過她及她的子女,但毓婉肚子裡的骨肉讓人憎恨,恨屋及烏,與杜凌氏有關的一切都必須被覆滅。

    素兮得到消息衝出來,見牆越砌越高已過半人,瘋子一樣衝到翠琳面前,「姨太太,為什麼要關我家小姐?」

    翠琳將從杜凌氏身上摸來的掌家鑰匙冷笑:「她不是佟家小姐,她是杜家媳婦,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我做婆婆的讓她生就生,讓她死,她必須死!還有你,也得死!」上來一群傭人,不顧素兮掙扎,將她按倒在地。

    滾滾雷聲似悲鳴人心醜陋,震得人耳朵發麻,雨噼啪砸下,沖刷眼前令人悲憤一幕,素兮再回頭,抬毓婉進入雜物的傭人們也翻牆出來了,抹一把乍涼的雨水,木訥望著翠琳等待下一個命令,她擁有內宅最高掌控鑰匙,她才是新的杜家女主人。

    素兮竭力想討好翠琳放過毓婉,根本不能奏效,眼見翠琳有心將小姐死死的困在裡面。素兮反而鎮定了,身上濕透的衣服貼在身上,她的腦中只有一件事,即便毓婉當真死在裡面,她也不能活了。

    雨沖刷著砌牆工匠們的動作,雨水澆在眾人身上不得不拼命擦去眼前雨水才能繼續堆砌,有傭人向傘下的翠琳好心報告:「只怕是下雨砌牆是要倒的,再不能砌了。」

    不聽勸告的翠琳冷冷哼了聲:「我倒是要看看,是牆先倒還是她先死!繼續砌!」

    工匠不得停工命令,無可奈何再次動手,隨著手動速度加快,牆一層層疊高,素兮明白,此刻懇求最為廉價,與其跪倒哀討小姐活命,不如犧牲自己去救小姐。

    驀然間,一聲炸雷突如其來,嚇得翠琳身後傭人紛紛仰頭觀看,素兮衝過眾人束縛順那些工匠留出的空隙爬上去,她身上的碎花的襖在混合雨水的泥牆上格外顯眼,翠琳發現時她已經抽身爬上砌了一半的磚牆,工匠們見這丫鬟不要命了,驚嚇往下拉扯素兮身子,素兮不顧全身沾滿雨水和泥水仍拼了命也要爬進去救小姐。

    翠琳攔住想要拽下素兮的傭人動作,恨恨命身邊丫鬟傳消息給工匠們,「既然她想死,就放她進去,我成全你義僕的名聲給佟毓婉陪葬吧!」

    雨傾盆而落,工匠們無法抵擋雨水砸在眼中的辛苦又停息了動作,素兮被雨水瘋狂的蹬在牆上爬進去,身上的衣服被雨水灌透似千斤重物背負在身,根本無法跨過牆頭。對於從未有過攀爬舉動的她來說,牆有丈高,腳尖搭在牆頭使盡全身力氣才能勾住。不理會翠琳在下面的叫囂,再翻過身去,看地面眩暈的她逼近雙眼跳下去。

    咔嚓聲響,她摔倒在地,滿手滿臉的泥顧不得擦,一瘸一拐走進雜物房,推開門。此刻在內疼痛難忍的毓婉聽得有人進來,唯恐是翠琳改變主意要取自己性命,本能抓起身邊棒粗的枯枝抽過去,素兮閃躲不及被打了個趔趄。

    被疼痛磨昏腦的毓婉將近在咫尺的面孔看清,見是素兮,心中一松,眼淚險些落下。素兮抹了一把臉上混合了雨水的黑泥,對毓婉露出笑臉:「小姐,我自己翻牆進來的,我來侍候你,如果要死,就讓咱們倆死在一處。」

    窗外的牆越砌越高,室內毓婉腹痛也瀕臨難以忍受的程度,熱熱的水順著腿流淌,再細瞧有血夾雜其中,半身長裙濕漉漉裹住身體,也被染滿鮮紅。

    毓婉一個人掙扎躺在床上,素兮雖是未婚也知道眼下正是性命攸關時刻,但這個破爛不堪的房子內根本沒有可以用來接生的工具。

    腹部一次次抽緊劇痛迫使毓婉隨手拿過枯枝撅斷後用牙狠狠咬住,整個身子在不停的顫抖,她說不出話來,只將素兮的手臂緊緊拉住,不敢鬆開半分。她不能死,孩子還不曾見過外面景色,她不能如此自私代孩子一同放棄。

    求生的痛苦遠比被人關在雜物房裡求死更為難忍,毓婉咬住樹枝嘴角過於用力,滲出血來。

    半個時辰過去了,陣痛慢慢減弱,四周窗門灌入呼呼風響,大雨帶來的濕冷溫度讓毓婉顫抖,她蜷縮了身子保持體溫等待下一輪的疼痛,素兮使出渾身力氣將房內枯枝掰斷放入爐子裡去燒,希望室內能溫暖些讓毓婉度過難熬的時間,可火鐮日久生鏽,嘎吱吱不能點燃樹枝,素兮越急手越發顫,越急越不能點燃,心中急迫終於爆發,阿的一聲哭出來,將火鐮掉落在地。

    毓婉聽見素兮哭聲吐開樹枝,虛弱的按住肚子站起身,一步一晃走到素兮身邊將火鐮撿起,她也不曾對付過如此簡陋的點火工具,連撞了兩次仍是無法點燃,素兮搶過來又試,一邊撞一邊嚎啕大哭:「太太,你救救小姐吧,救救小姐!」

    毓婉失去血色的嘴唇緩緩扯動,人已無力靠在門框上滑落似將昏迷,素兮急了,再用力撞,藍色火騰一下將火絨點燃,爐子內塞進的舊衣物也被火苗迅速舔舐成灰,枯枝在炙熱的爐火中逐漸開始燃燒。

    素兮回頭,抱住毓婉:「小姐,醒醒,火點燃了。」毓婉面前睜開眼,見爐子上方開始冒煙,極慢點頭,虛弱的語音幾乎無法耳聞:「素兮,你現在聽我吩咐,先將爐子燒熱,多放一些耐燃的東西,多儲備些糙灰留下。」

    素兮仰頭,見毓婉滿頭是汗,汗珠順眼角進入眼中,又似淚水滑落,她連忙點頭,隨後,毓婉咬住牙又從自己手臂上褪下兩隻鑽石手鐲:「一會兒,把糙灰留下後,你趁夜裡他們都不砌了想方設法爬出去,用這對手鐲幫我找個大夫來。」

    「可是……我根本走不出院子就會被發現。」素兮絕望的望住毓婉,毓婉吃力的點頭,指了指她們身後的牆,「不是還有跟大街相隔的這道牆嗎?你從這裡出去,就不會驚動院子裡的人。」

    素兮根本不敢相信自己會翻過那道牆,面對虛弱無力的毓婉她不能打破小姐唯一的希望,這牆她無論如何也要翻過去,為了小姐,也為了太太。

    疼痛再次來襲,毓婉雙眼花白,整個人瑟瑟發抖,險些疼昏厥過去。素兮還想幫毓婉減輕疼痛,卻被她推向火爐旁,啞了嗓子低喊:「快,快去燒火。」

    臨近仲夏,屋子裡不消一會兒就充斥滾滾熱浪,素兮並不懂毓婉為什麼命令自己燒火取糙木灰,更怕毓婉抵不住炙熱昏厥。她拼命撅斷枯枝往爐子裡送,火苗瞬間將樹枝舔了進去,爐子下方很快積攢下一層層紅燙燙的糙木灰。

    糙木灰積攢多了,素兮不顧燒燙皮膚的溫度用手和樹枝將糙木灰攏出堆在一旁,再續上枯枝去燒,一個時辰後枯枝沒有了,素兮在屋子四處尋找物品可以放入其中去燒,各色紙張,破舊衣物,甚至連同用來鋪蓋遮擋花棚的糙席悉數撅斷送入爐中。

    天色已近黑濃,窗外雨聲漸小,似乎牆體砌成完全聽不見聲響,素兮將最後一塊糙席碎片送入爐子後壓低聲音貼在毓婉耳邊:「小姐,我現在去了,你一定等著我,素兮就是死,也一定會把醫生請來的。」

    毓婉咬咬牙,扶住自己肚子,以單臂撐起半個身子,掙扎著目送素兮從門口出去。她疼痛難忍,視線也有所模糊。,但她知道自己還有很重要的事不曾做完。毓婉靠在牆上喘息良久,硬生生憋口氣扶牆爬起來,踉踉蹌蹌步子走向爐子,鐵鑄的路子熱浪熏人,一經靠近頓覺得天旋地轉,險些摔過去。

    腹中絞痛令毓婉來不及再思考其他,她用手指去攏糙木灰,糙木灰中間或有幾個未滅火星炙燙了手指,她全然不知燙的疼痛了,用手指扒出糙灰後再用裙擺兜住,歪歪斜斜走回床上,將所有糙木灰揚撒在糙席間。

    一個動作又牽動了腹中劇痛,她半跪在床邊渾身顫抖,下身再沒有水流出,她掀開內里襯裙已經染滿涓涓流出鮮血,腹中乾熱灼燒,疼痛加劇,如果再不生,怕是要來不及了。

    毓婉咬住要堅持再次折回爐子,又取了許多爐灰揚在床上,完成後整個人重重躺在糙灰上,覺得後背都被冷汗浸濕,又壓在糙灰上沾了滿臉灰燼。

    眼前的房頂虛晃得厲害,根本看不清楚,她伸出手狠狠擰自己的胳膊,青紫一片,疼痛如同蚊叮。毓婉警告自己,千萬不能昏死過去,素兮不一定會翻出牆去,更不一定能找到醫生。必要時刻她還需自己自救,雖然毓婉心中明白此時此刻誰都不可能來幫自己,但眼皮沉重無法勉強睜開,全身力氣如同被人抽掉,擰胳膊的手指再想擰,已沒了力氣。

    如果這個時候她能就此死去,也許是此生最好的交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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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手記:

    與佟老太太不期而遇的男人相貌俊朗,性格看上去略有內斂。他蹲下的一瞬,佟老太太頓時絕望,儘管她掩飾的很好,但目光出賣了她。

    眼前肖似記憶中那個人的身影,並不屬於那個人。

    他只是他,一位叫做周容恆的而立男子,他對佟老太太做自我介紹時,濃眉上揚,目光隨意掃過我,那縷目光寒徹心魄,我低下頭不敢去看。

    不知為何,他的模樣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偏又是姓周的,莫非,他是佟老太太口中那個他的後代子孫?

    佟老太太聽說他姓周,整個人再次激動起來,她扶住他的胳膊睜大眼睛,以為那個人還沒死,長了嘴,隨後一句話還是斷了她幾十年的奢望。

    祖父已經過世了。周容恆不是一個慈善家,他沒有顧念佟老太太的身體狀況開口坦白,我憤怒與他爭辯,既然已經將我們邀請來,何必出言傷害老人家?他輕飄飄一句話,卻不知我們究竟耗費多少心力財力成全這次世紀相會,這樣的人或非冷血,絕對無情。

    佟老太太攔住我的聲嘶力竭,在她心中還想知道那個人什麼時間離去的,因在她心中還有一份愧疚無法解開。周容恆對佟老太太的追問再次坦白,他乾脆利落的說出祖父過世在1977年。

    佟老太太身子一震,兩行渾濁的淚終還是滴落下來,她苦笑:怎麼一個個都在那年走了,偏留下我一個人苟活了二十三年。

    據我所知,佟老太太的丈夫杜允唐,也是在那一年過世。

    就這樣,整個世界皆背離了她,所有愛過的人皆遺棄了她,她一個人孤單單活在世上伶仃獨活,用歷經滄桑的雙眼去尋找那些屬於記憶的鮮活影子。

    可惜,一切都在她不知覺時消失,再也尋不見了。

    被死神拋棄的滋味並不美好,若能同時與他們去了,或許三人還能其他地方再一次相遇。

    可惜,她終晚了他們二十三年。

    世間最難追趕的距離,是時間。 ☆、相濡以沫上

    素兮端了兩隻手鐲根本無法翻過杜家大院的高牆,更何況剛剛下過傾盆大雨,水浸透磚體分外濕滑,穿了布鞋的腳剛剛蹬上牆壁就會刺啦一聲滑下去,雙手磨出一排血淋淋傷痕。連試幾次都是如此,她擰了眉,呼呼喘了粗氣在牆前打量許久,從熱氣騰騰的房間出來再被雨水淋濕,嘴唇凍得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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