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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畢竟,杜允唐的絕望眼神還停留在毓婉腦中無法忘卻,他怎麼能知道,她說這些話事,心也在發抖。

    「我寧願你恨我,也好過丟了性命。」回憶起杜允唐那夜說過的話,「我此生只後悔兩件事,一件是未能在周霆琛之前認識你。另一件便是,如果能知得妻如此,我必然不會招惹青萍與紅羽。」毓婉臉上淡淡的露出一絲笑容。

    毓婉疲憊的將自己身子慢慢放倒在杜凌氏身邊,撫摸隆起的腹部,孩子在裡面拼命的打滾,似乎在抗議一連這麼久從未有一日清閒休息的時刻。

    是的,她太累了,累得根本連去計算杜允唐存活的機率究竟有多大的力氣也沒有,她能做的,能想的只有這些,至於其他,聽天由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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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半明時,杜凌氏的房門被人從外大力踹開,門撞擊在牆壁發出咣當聲響,震得毓婉心頭一跳,氣急敗壞的動作足以讓她知道杜允唐確實順利逃脫了。毓婉笨重的扭動身子還沒來得及起身,已經被杜允威一把薅住頭髮,用力拽下床來,毓婉的腰腹正硌在肚子上,又是一陣刺痛,連日來的折騰再加上杜允威的暴力,當真有些吃不消了,她一把按住自己的肚子:「不要干什嗎?」

    杜允威惱羞成怒的結果是無法抵抗的,他目露凶光,將毓婉的頭髮向後拽去,毓婉被迫抬起頭迎上他猙獰的臉:「果然允唐夠厲害,能讓你們兩個女人為他賣命!」

    毓婉用雙臂撐起身子,伸出手往回抓自己的頭髮:「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別打量我看不出你的苦肉計,你想弄傷杜允唐博取同情是吧?只有紅羽這個笨女人才會上當!不過她現在已經為此付出代價了!」杜允威恨不能一掌抽掉毓婉眼中的鎮定,這個女人的可怕之處在於超乎她年齡的冷靜,明明在商場經歷多年的他仍不能做到對杜允唐的出逃行徑淡然處之,她卻可以。

    不是她與紅羽串通,又怎麼會表現得對一切了如指掌的態度?

    「你們把紅羽怎麼樣了?」毓婉似乎對杜允威帶來的消息不為所動,她垂低眼眸冷笑:「莫非我一箭雙鵰借你們的手將她腹中的孩子除掉了?」故作輕鬆的語氣是為了掩飾自己心中的恐懼,毓婉不敢相信紅羽真的流產了,杜允威應該不會這麼窮凶極惡……

    「她不肯說出是怎麼將杜允唐掉包的,自然要受到一些應有的懲罰,這次你可以滿意了,再沒有人可以跟你肚子裡的孩子搶財產了。」杜允威邪佞的笑容讓毓婉確信他已經將紅羽肚子裡的孩子墮掉,她雙眼一閉,牙關咬住,再說不出一句話來。

    這樣一來,怕是允唐更要恨死她了。

    過了良久,毓婉勉強自己露出笑臉假裝並不在乎:「難道不是幫你省了一道麻煩?即使她的孩子不死於這次意外,也總是保不住的,還不如早去早投胎。也替他的伯父多得一分杜家財產,或許還能得些感謝。」

    杜允威沒想到毓婉會預想自己接下來的謀算,掩蓋不住自己心事的他憤然將毓婉頭髮再次拽起:「放屁,我並不願傷害她,沒有人比我現在更心痛!你這個蛇蠍心腸的女人永遠不會懂!」

    毓婉被杜允威的言辭驚了一下,但剎那明白過來,她將杜允威的驚慌和心痛看在眼底,顧不上自己的疼痛:「莫非,你也喜歡青萍?」

    真真是個讓人尷尬和難堪的猜想。如果此猜想是真,那麼周霆琛,杜允唐甚至黎邵峰都被杜允威一人瞞了過去,可見杜允威藏心之深。如果此猜想不真,他又何必辛辛苦苦尋來紅羽為青萍做替身?莫不是也在圓自己一個未了的夢?

    杜允威冷笑不答,一把將毓婉拎到面前,一字一句頓道:「你想逼我說出真相?好,我現在告訴你,我,一個字,都不會告訴你,你死了心吧。」

    其實,杜允威越是表現得滿不在乎,毓婉越能猜透他內里心事,大約又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守望故事。

    毓婉,突然覺得自己真的太累了,杜家,這樣一個外界艷羨的富豪之家,新時代家庭的典範,仍隱藏這麼多連真實面目都不敢袒露的人,他們小心翼翼掩蓋內心,用陰暗去揣測萬事,再在尋沒有人在身邊的時候翻出來,一件一件的唾罵報復,他們的心裡沒有時間沖淡仇恨這種說法,永遠摯信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信條,被他們報復的人,也許都不會記得到底是何時種下了這樣深的仇恨。

    在這個處處陰暗算計的地方,能活命至此,已經耗盡毓婉全部的力氣,她很想離開這裡,可這裡還有她必須留下的理由。

    翠琳不知何時從門外走入,她在杜允威身後站出來,一身酒紅色的立領旗袍,富貴奢華的駝絨披肩,杜凌氏在時,她從不敢做這樣的打扮,毓婉已經不能從頤指氣使的臉龐上看出當年的畏畏縮縮,清晨時分,天空外已經開始展開放亮的薄霧,她一臉陰沉的站在窗口,推開兒子的身子:「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只是要將她交給我。」

    翠琳口中的她是指杜凌氏。

    毓婉心中有些不妙的感覺,注視這個在杜凌氏面前慣於唯唯諾諾的女人,她手中端了一隻青花瓷碗,陰冷著微笑走到杜凌氏面前:「大姐,來,我給你餵早飯。」

    毓婉見她態度奇特立即撲過去想抓住翠琳的胳膊,她本來還在杜允威的大力鉗制下,這一個動作險些踉蹌跌倒,勉強自己站穩了卻再攔不住翠琳的動作。

    翠琳已經端著碗靠近人事不知的杜凌氏,她用勺子舀了舀碗裡的吃食,隨著一股熱氣鑽鼻的餿味立刻彌散開來,毓婉忙碌一整天不曾吃飯,聞到這股味道胃裡仿佛被酸水滾過,當即側了身子嘔起來。

    翠琳抬起頭冷冷的瞪了毓婉一眼,毓婉傻傻的看著她將東西舀起抵到杜凌氏嘴邊,還用著從前溫柔的語氣:「姐姐,咱們好歹的姐妹一場,別說我沒在窗前服侍過你。」

    毓婉連撲過去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被杜允威抓著頭髮憤怒的叫喊:「二姨娘,你這樣太卑鄙無恥了!」

    翠琳聽見毓婉的話緩緩回過頭,她的手指顫抖,勺子和碗壁碰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響,聲音震醒了她,低下頭對毓婉陰森一笑:「我卑鄙?她憑藉正房身份作威作福欺壓我三十年,甚至連我父母病故也不許去探望,我卑鄙?她將我剛出生的女兒險些弄死,致使我們母女二十幾年不能相認,我卑鄙?她不准我貼近老爺半步甚至連與老爺同房都需要向稟告,生完若歡後每天給我的藥里下絕育藥,致使我不能再孕,我卑鄙?」說到此處,翠琳怨懟的眼睛驟然睜開,她似被仇恨灌滿了心,瘋狂的舀起餿食往杜凌氏嘴中送去。

    杜凌氏因為瀕死,牙關緊閉根本張不開,翠琳無論如何也無法將餿食塞進去,憤怒的她顧不上杜凌氏滿頭滿臉都被弄上酸臭腐敗的食物,伸手將杜凌氏嘴巴掰開,用調羹將牙齒別住,一整碗的東西倒下去,杜凌氏嘴巴灌滿,餿食順著臉頰耳邊漫出來,而流進的一部分正憋住了杜凌氏氣道,整個人胸口開始劇烈起伏,整張臉憋得青紫。

    毓婉目睹眼前一切,已經驚呆了。嗓子已經喊啞,此刻根本什麼都叫不出來,全身的血脈一下子全部漲回腦部,耳邊不停的嗡嗡作響,眼睜睜看著杜凌氏垂死掙扎又無能為力。

    究竟是怎樣的仇恨才能將人變成魔鬼,翠琳一直在忍耐杜凌氏,她將心底壓抑的憤怒都悄悄累積起來,在杜凌氏面前不敢爆發,在杜瑞達面前默默忍受,如今兩人形成的那股壓抑已經消失了,她才能一股迸發,成了瘋魔。

    杜凌氏喘息了許久,雙手放在身側反覆緊握,終於不再動彈。全身無力的毓婉跪倒在地,抱住手腳癱成一團,眼淚在此刻已經乾涸流不出了,她甚至以為自己一定還在夢裡,不然怎麼會親眼目睹這麼殘忍的事。

    翠琳還坐在杜凌氏身邊,她酒紅的旗袍上也沾滿了酸臭的食物,漸漸出現褐色血一般的污跡。只是杜凌氏的死並沒有舒緩她心中的憤怒,仍惡狠狠的盯著杜凌氏滿頭滿臉的齷齪發出冷笑:「老爺在病重時還叫你的名字,他還想讓你擔起家業。今天我把這條路給他弄死了,看還有什麼可以讓他惦念的!從今以後,他只有我。」

    杜允威厭惡的看了一眼杜凌氏,不耐煩的質問母親:「如今還想這些,你先想想如何對付日本人吧,今天過來要人怎麼辦?我們去哪裡變個杜允唐交給他們?」

    翠琳對自己兒子總是恨鐵不成鋼的,明明早於杜允唐承擔家業,卻總是不能在關鍵時刻展露才能,她撇嘴,瞪了杜凌氏一眼:「就說你不如允唐,你當真是個木頭腦袋!他們夫妻倆既然已經把事情承攬下了,你繼續做就是。日本人生氣,無非就是咱們不肯做他們的生意,現在你立即招工開工,多許些薪水怎麼都能找到不要命的工人,將眼前的陣仗應付過去,你怕什麼?」

    翠琳當年也算是私塾家的女兒,雖然不如杜凌氏見慣世面,卻也有些靈巧的投機取巧的心思,杜允威被母親點撥立刻精神如常:「就這樣辦,這樣咱們還能多得日本人庇佑。」他立刻站起身想要出去安排,忽然餘光瞥見癱坐在一旁的毓婉,冷冷的踹上一腳:「她怎麼辦?」

    翠琳已經被仇恨蒙蔽的目光掃了翻身捂住肚子的毓婉一眼,「我會給她找一個自生自滅的好地方。」

    作者有話要說:寫到這一段的時候,某城很唏噓,杜凌氏窩窩囊囊的死正印證了她生前無比的強硬和蠻橫,也許這也是一種因果報應。

    某城寫一些跟歷史有關的文總喜歡加入因果報應和宿命輪迴的觀點,因為某城信命運,總有人說也許我們今日所作善事來生會結成一段姻緣,也許我們前世所做惡行今生會受其苦,某城相信的則是今生事,今生結,所有善惡今生都會有終了。

    再次感謝各位看官大人,鞠躬,退下……

    ☆、如墮冰窖下

    杜家花園盡頭有兩間雜物房,專盛放一些舊日不用的花園陳設,玉石桌凳,假山碎石,甬路方磚,以及各色糙木枯枝等雜物。

    在杜家花園建造之初曾經派人在此看守修建雜物,因此其中還多了一些生活用具,奈何年久不用已經失效。

    毓婉被關在雜物房時,下身已經破水,腹中間歇抽痛似有物體要衝破身體而出,她沒有叫,因為她分明清楚聽見翠琳在門外歇斯底里的咆哮:「將這裡砌死!我要讓你們全都死!」

    翠琳姨娘徹底瘋了,曾經給她帶來屈辱的杜凌氏溘然離世,眼下唯獨毓婉還能任憑她發泄心中憤怒,她命工匠們將雜物房用磚砌死,將其圍在高高杜家院牆內,形成方方正正的死井,房內人能踏出房門,卻又不能再有自由。

    她不想看毓婉輕易死掉,又不想讓毓婉輕鬆存活,更不願親自動手殺掉毓婉,所以她要用這種生不如死的方式困死這個可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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