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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她必須隱藏,隱藏所有會被他人察覺的情緒。
毓婉忽然親熱的伸手將紅羽胳膊挽住,紅羽還想掙扎,毓婉已經貼在她的耳側:「你不想去見允唐麼?」
一句話,紅羽原本較力的胳膊頓時鬆了下來,毓婉警惕的掃了一眼背後的杜允威,迅速將紅羽領上樓帶進入自己房間,還有最後幾個小時,她必須快些找到將杜允唐送出杜家的辦法。
房門推開,碩大的歐式床上杜允唐正陷在其中,依舊昏昏沉沉不曾醒來,身上是剛剛換過的乾淨衣服,身上包紮過傷口的紗布又隱隱約約滲出烏黑的血來。
以杜瑞達受傷後體力其實本不至於將杜允唐傷成如此嚴重的地步,無奈之前杜允唐幾日操勞太多,少進飲食,體力已經嚴重透支,再加上被杜瑞達一陣重刑,也就難免會有病重之狀了。
紅羽見到重傷的杜允唐也分外震驚,她從杜允威那裡只聽說是挨了打,並沒有想過會這樣嚴重,乍見到允唐全身上下都是傷,腳步頓時踉蹌起來,慌忙走上前去,再小心翼翼唯恐驚醒他,輕輕坐在床邊,毓婉回手將房內燈又開了幾盞,在燈盞亮起的一剎那,正看見有滴淚珠順著紅羽面頰落下,墜入被上,水痕淹沒在被上稍縱即逝,恰好被毓婉捉個正著。
也許,一切還有改變的機會,毓婉眯起眼想。
毓婉悄悄走過來,紅羽察覺身後有人靠近立刻將搭在允唐身上的手縮了回來,毓婉驟然按住她的手,語氣異常平靜:「你只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我只對你說些想說的話。」
紅羽恢復尋常態度,態度異常傲慢:「如果你是想勸我幫你放了允唐,就不必了,杜允威早已經將一切都已經部署妥當,今晚這杜家連一隻鳥都飛不出去。」
經過連日的折騰,毓婉也沒那麼多心力與她爭辯,她只是貼著紅羽坐下,淡淡的嘆口氣:「我知道你因為你姐姐的事恨我,可是,有些事並非你聽說的那樣。我與杜允唐成婚是逼不得已,他心中始終未忘青萍,我心中也有他人……」
「如果你想用這種方式來勸服我,依舊無用。我能看出他對姐姐的依戀越來越少,他的心早就不在我身上了。原本,我以為他會將對姐姐的感情轉移到我的身上,後來證實這是個錯誤的猜想,聽說我懷孕時他的表情我一輩子都忘不掉,那不是欣喜,而是煩躁。所以,你不必費口舌了,即便你心中沒他,他心中卻有了你。」紅羽的回答依舊是冷冰冰的,只是手又搭回到杜允唐的手背,並沒有再收回。
燈光下杜允唐仍是閉著雙眼,似人事不知,他不會知道身邊有兩個女人在殷切等待他的清醒。毓婉望住杜允唐,心中湧起一股不知名的疼痛,日子久了,即便沒有刻骨銘心的愛,也不知不覺滲透了親人般的感情,這一頓打,明明打在他的身上,她卻也會難過。不管如何,毓婉不能讓自己的孩子未等出世就失去父親,哪怕為轉移杜允唐犧牲多少代價,她也再所不辭,「我知道,你恨的人是我,不如我們做次交易吧。」
紅羽驀然抬頭,臉上露出冷笑:「如今你還有什麼值得交易的?」
「當然有。杜允唐妻子的頭銜,杜允唐本人,甚至是孩子將來繼承的獨家財產,至少都是我可以用來交易的籌碼。」毓婉雙眼很明亮,使得紅羽剎那有些錯神,毓婉所說的那些權利和名銜確實是她和青萍最渴望的東西,青萍為此丟了性命,她為此甚至被迫在蔡園被金屋藏嬌兩年之久。
「我現在寫離婚書給你,還有願意放棄杜家財產的證明,你帶著我的離婚書就可以為肚子裡的孩子拿到更多的財產,杜允唐從今以後也只屬於你一人。這樣還不夠麼?」這番話對紅羽是否有用,毓婉不敢貿然猜測,但從她對杜允唐的牽絆不舍來看,必然是曾經用過極深的感情的,希望可以用這些能夠打動她。
紅羽沒有回答,手仍是牽著杜允唐的,整個人又向杜允唐靠了靠,毓婉和他們二人中間分開了距離。說不在意是假,見紅羽與杜允唐手牽手坐在一處,毓婉的鼻尖還是有些發酸,扭過頭去不想看這曖昧的一幕。
「這對我來說並無意義。」紅羽一字一句回答,「是否是允唐正妻,我腹中孩子能否分得杜家財產,這些我都不介意……」
「那你也不介意杜允唐的生死麼?」毓婉突然提高了聲調猛站起身反問紅羽,她鮮有這樣失態,怒火爆發震驚了紅羽,她稍稍一愣,毓婉快步走上前將杜允唐的脖子狠狠掐住:「好,既然咱們兩人都不在乎這個男人生死,不如一起將他掐死了乾淨。」
紅羽本能反應去抓毓婉的胳膊,毓婉毫不放鬆依舊狠狠勒住杜允唐的脖子,很快,杜允唐的臉色漲紅髮紫,憋得醒了過來來,他拼盡全身力氣將毓婉拽過來,胳膊正咯在毓婉的肚子上,毓婉疼得全身一顫,手上的力道仍是不肯放鬆,她咬牙切齒的對著杜允唐歇斯底里的喊叫:「你為什麼不死,為什麼不被父親當場打死?還留得一口氣做什麼?還要連累我們母子嗎?」說罷,她像瘋了一般針對杜允唐身上的傷口捶打,口中更是癲狂的胡言亂語:「沒有你,我何苦淪落到這樣的地步,我本可以平安幸福的活著,你真死了,我和孩子就是被你遺留世上插在別人心頭的眼中釘,我們將來都沒有命活著,你一個死很容易,為什麼要牽連我們?」
杜允唐胸口有兩處被杜瑞達打至骨裂,每被毓婉捶打一下都疼痛至骨髓,因肺部還有些舊傷,被毓婉氣急無法喘息,喉嚨發腥一口鮮血順著嘴角噴出,他一把擒住毓婉的手,目光充滿絕望:「你瘋了麼,寧願我去死?」
毓婉盯住杜允唐的臉,鄭重的點點頭:「你一次又一次傷害我,我為什麼不能想你死?你如果死了,我或許還能有幾天能夠活命的機會。我本來可以跟周霆琛一起離開上海幸福的生活,為什麼你要逼我嫁給你?為什麼?」毓婉提起那段舊情憤怒之極,氣得渾身亂顫:「你從不考慮別人感受,你冷落我,你羞辱我,我都忍耐了,如今你一個人還要牽累多少人才肯放手?你死了,一了百了!」
杜允唐一動不動看著毓婉,他聽著她的控訴卻一句話都無法反駁。如果當初不是他任性胡為,也許毓婉會和周霆琛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甚至有可能周霆琛退出青龍堂帶毓婉去隱居,在某個不知名的地方生育屬於他們的孩子,一家三口其樂融融的生活,她不用再受這樣煎熬身心的生活折磨。
眼前的毓婉整個人已經憔悴不堪,慘白浮腫的臉已經全然沒有當年乍見時的身穿鵝黃旗袍的羞澀和清秀,碩大的肚子挺在面前,過於纖瘦的身子仿佛已經等不到生育分娩那刻就會坍塌,她崩潰時的言語如同刀子狠狠刻在杜允唐心中,就連他自己也為曾經那樣無恥的舉動而羞愧,他的表情不再陰冷,極其平靜的凝望著眼前剛剛做了自己兩年的妻子:「如果我死了,你能活下去嗎?」
毓婉望住他,頓住,忽然粲然一笑:「我一定會努力活下去,不會為你掉一滴眼淚。」
紅羽終於再按耐不住,一把將毓婉重重推開,撲在杜允唐身上:「他已經受了重傷,你何苦還要這樣刺激他?」
面對紅羽的指責毓婉冷了臉,從一旁站起身來:「我從沒愛過他,他也從沒愛過我,我又何必為他心疼?反正已經是重傷了,明日被日本人抓去也是個死,終究都是要死的,刺激與不刺激又能如何?我只是把我真心的話說出來,至於他,想必也不會為了一個仇人的憎恨難過的。」
紅羽站起身,憤憤的拉住毓婉的胳膊:「他和你到底是兩年夫妻,你肚子裡的孩子又是他的骨肉,就算沒有愛情好歹也有感情,你的心當真這麼狠毒?」
毓婉面無表情的對上紅羽質問的目光,一字一句說給杜允唐聽:「不要跟我提這個孩子,若不是這孩子也有我自己一半骨肉,我早就墮掉了,如果你想問我心中滋味,那你也跟你不愛的人生個孩子就清楚了。」
杜允唐聽見毓婉絕情的言語開始不住的笑,一點點由淺到深,直直笑咳嗽起來,嘴角一點一點漸漸染了紅色,紅羽擔憂的坐回床邊將杜允唐身子拉起,不住的為他拍撫,到底還是有咳出一大灘血來才能平了喘息。
「我確實沒愛過你。可惜,不能現在就死了來遂你的願。不過你且等到明日,明天當真有人來抓我,死期就在眼前,你的恨也就可以隨著消了。」杜允唐注視毓婉面部細微變化,他還是無法相信前日還同自己晝夜熬心救出父親的女人怎麼會突然變化得如此之快,在杜允唐的注視下,毓婉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笑容,整個臉龐都是陰冷的:「不用猜想了,杜家一日不倒,我至少還能實現自己的夢想,如今杜家倒了,我的青春和感情都埋葬此處,恨一字已經說得太輕了。」
杜允唐終於被毓婉的目光和笑容弄領悟了,他點點頭,緩緩露出笑容:「這樣也好,祝福你來日還能與周霆琛團聚。」
☆、如墮冰窖中
毓婉為給杜允唐和紅羽多留些機會親近,在杜凌氏的房間裡坐了整整一晚。
在寂靜的黑夜裡,她的丈夫正在與另一個懷著他骨血的女人訴說著感情,也許,還感慨一些和從前愛戀不能見光的遺憾。
毓婉為杜凌氏掖好被子,入秋的天氣日漸冰冷,她的手腳很涼放在杜凌氏同樣冰冷的手心內,用僅剩的溫度彼此取暖。
天未亮時,杜公館三樓已經喧鬧一片,吵吵鬧鬧聽得出是杜允唐病情加重已經人事不知了,大約是怕杜允唐果真死了將死無對證,杜允威破例派人將杜允唐送去醫院,紅羽不離不棄一路跟隨也上了出杜家的車子,毓婉站在窗前目送他們離去,抓緊心頭的事一下子鬆開,她慘白的臉上也浮起微笑。
毓婉轉過身餵杜凌氏又喝了一些涼掉的藥,一盞昏暗的小燈照著杜凌氏蠟黃的面容,想來也維持不了多久的性命,這藥是涼是熱,是甘是苦,對她來說已經不再重要了。
這一場,總算是賭贏了。
憑藉紅羽對杜允威行事的諸多了解,她必然知道該怎樣才能將杜允唐救出,也許這次病重就醫就是希望的開端,而將希望寄託給敵人身上,是將自身置死地而後生的最佳辦法。
紅羽能救出杜允唐,那麼皆大歡喜,若不能救出,一切滿盤皆輸。
毓婉賭的是人性。
「母親,希望你能保佑允唐順利脫險,我能做到的,只有這些了。」毓婉趴在杜凌氏耳邊小聲祈盼,只是杜凌氏再不能給她回答了。
女人多是心善,最喜歡以母性疼愛愛人。毓婉折磨杜允唐越慘,紅羽出手相救的可能性越大,毓婉這次只是利用紅羽對杜允唐的感情救了他,不過動用這樣的非常手段,她與杜允唐再見也許就是陌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