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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實際上,已經不必逼問了,她不想說,我們又何必去在老人面前掀開過往傷疤呢?我扶住老人的輪椅,一步步與她一同邁入那個風雨飄搖的1923年。 ☆、風雨飄搖上
1923年,上海
1923年是個多事之年,年初先是京漢鐵路罷工,1200公里的鐵路線全面癱瘓,三日後直系軍閥吳佩孚武力鎮壓,京漢鐵路釀成「二七慘案」,隨後孫總理在廣州重新只需成大元帥府,直面北方軍閥,京城又發生軍警鬧餉時間,馮玉祥率兵包圍了國務院,沒出五月,臨城又發生了火車劫案,仿佛整個大中國都在逐步走向動盪。
毓婉的肚子越來越大了,眼看即將臨盆,人也懶惰起來。杜允唐忙於重建紗廠,又談下了幾件合作,杜家實業雖不如以前卻也在社會動盪的夾fèng里逐漸恢復元氣中。
大哥允威見杜允唐如此辛苦,便催促母親翠琳跟父親說些好話讓他接手幾樣生意,只是礙於妻子是黎家人,杜瑞達對黎家已有成見,杜凌氏又控制二房極嚴,總不能真正得以施展,心中憋著氣等待機會。
機會還未等來,先來了一位杜家的不速之客,她的身上牽動了太多的相關利益,致使其一出現,整個杜家陷入劍拔弩張的緊張狀態中。
杜若歡,二十四歲,毓婉從杜家人口中從未知曉這個女兒的存在。靜靜打量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女孩子,靦腆帶有一絲膽怯,微微漲紅的面龐似乎對融進杜家上下有些惶恐。
這樣的事,毓婉只在一些老人口中聽說過。
無非就是當年的翠琳生育一子後又在杜凌氏身後追生一女,杜凌氏不想二房多添左膀右臂為求自保買通了為其接生的產婆將孩子帶出去掐死,不料產婆準備捂死孩子時,發覺其甜美可愛不忍下手,就將其送到鄉下沒有子女的人撫養。如今恰逢戰亂,鄉下的養父母因勞成疾前後離世,這個已經改名換姓的女孩子幾經周轉又找回了杜家。
身上的印記,杜凌氏為了買通產婆的金釵,還有肖似翠琳的樣貌都可對此陳年往事佐證,原本以為可以憑藉手段將此事平息的杜凌氏第一次反被自己所作所為噬咬,杜瑞達暴怒,將自己關在書房裡砸爛了所有家具。
這就是他追求的革新家庭,一個處處透露著腐朽氣息,一個處處還存留封建餘味的家庭,這樣只能在過去老式家庭里出現的妻妾迫害如今活生生擺在眼前,所慶幸的是,那個被換走的嬰孩還能存活,而不是被扼殺在襁褓里。
他不會藉此休掉杜凌氏,但她再想憑藉原配身份掌控任何事已經是不可能了。人前維持相敬如賓已經是杜瑞達對杜凌氏最難堪的懲戒,從此大房有可能因此一落不振,而因此被連累的杜允唐和毓婉卻有苦說不出。
「你先吃些點心吧,明日叫師傅上門來,我帶你做幾身衣裳。」毓婉對杜若歡有一見如故的親切感,這樣容易羞澀的女孩子雖然沒見過世面,卻本著一顆感恩的心,她並不因為翠琳是她母親而格外憎恨大媽所生的杜允唐和毓婉,她待每個人都是客客氣氣的,聽到毓婉的話,她才敢拿起一塊點心抿在嘴裡,而後羞澀的笑:「二嫂,你不吃麼?」
對她來說,這一家都是親人,可對她真正的親生兄嫂來說,對面坐的人也許就是生死仇敵。
毓婉搖搖頭,小心翼翼撫摸了隆起的肚子,近來肚子裡的孩子總在提醒她要好好活下去,雖然母親走了,但孩子帶給她眼前所有的希望,為此,她還在努力尋找杜允唐身上的優點,尋找可以將這場婚姻走下去的理由。
此刻,她對杜家每個人好,只是為了給孩子積福,希望孩子能夠在平靜的生活里長大,至少不要出現有人趁她分娩時謀害孩子的事來。
美齡從樓梯上走下,嗤的笑了一聲:「二妹,你二嫂最近沒心情吃不下東西,你自己都吃了吧,還有,那衣服我陪你做,你總不記得我說過,這樣的事一定要親嫂子來做,麻煩不得別人的。」
自從憑藉杜若歡出現成功翻身後,杜允威和美齡的氣焰似乎囂張起來,他們從杜允唐手中接管了幾家生意,又拿到了虎視許久的杜家管理權,幾乎不再把大房看在眼裡。而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也只發生在一個月之內而已。
毓婉心中好笑,只是由丫鬟扶著撐起身子:「那就有勞大嫂了。」
或許,這眼前一團亂麻的事,本就不該是她該參與的,她能做到的就是平平安安誕下腹中骨肉。
婆婆杜凌氏不止一次撫著肚子提醒毓婉,只有生下一個男孩才能將此時眼前的頹局挽回。毓婉不是不想幫杜凌氏翻身,而是不想將孩子身上背負這樣沉重的期望,她只回答杜凌氏:無論是男是女,能分到怎樣的寵愛,我都不會介意。當然,也換回了杜凌氏又一次歇斯底里。
顯然,杜凌氏比毓婉更知曉事情永遠不可能能順從人意,即便你退出一萬步,敵手仍覺不夠,例如得寸進尺的允威夫婦。
毓婉低頭從美齡身邊走過,美齡忽而笑道:「我聽說,蔡園那邊也有了身孕,還不小了,有五六個月了呢。」
聽得這樣消息毓婉腦子嗡的一聲,她回過頭直直盯著美齡,美齡連忙拍了胸口做出驚異的表情:「你不知道?我以為你知道的。聽說,允唐並不打算認這個孩子呢,要我說,孩子總歸是他的,此刻嘴硬怕是給你看的。你看父親,若歡走了這麼多年,回來了也是稀罕的,允唐只是說說而已。」
「多謝大嫂,這些事本就是允唐在處理,我不想多問。」毓婉心中隱隱泛起煩躁,在她決定認命後,風波似乎全然不能放過她,她扶住肚子吃力錯身走過美齡,肚子裡的孩子似乎能感應到她此刻正心神不定,拼命踢了肚子。
「問還是要問的,不然總有自己吃苦的時候。」美齡頭也不回奉勸毓婉,「,現在將紅羽的孩子送走了,來日再回來跟你肚子裡的孩子搶財產,你和大媽,想哭都來不及,更何況,那也是損了陰德要報應在孩子身上的。」
毓婉腳步沒有停歇,將美齡的話刻意忽視,疲累的爬上樓,整個人因為走的太累了,氣喘吁吁進入臥室,抱著肚子靠在窗戶旁,強逼著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關注在即將綻放的夏花上。
毓婉不想讓肚子裡的孩子有一刻不開心,雖然,她現在很不開心,所以只能強迫自己想一些開心的事,又是一年夏日即將來到,肚子裡的孩子,該取個什麼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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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好了衣裳,黎美齡帶穿了絡紗旗袍的小姑若歡去暢音閣聽戲,杜若歡從未見過這樣的場面戰戰兢兢抓著黎美齡的胳膊,待汽車停在暢音閣門口,美齡才拖了她走上樓去,因與老闆相熟,無需走正門入內,從旁門走上包廂正看見弟弟和三妹在陪沈之沛看戲,美齡見到沈之沛,連忙笑著走過去:「沒想到,今日還能碰上沈督軍。」
沈之沛看也沒看黎美齡一眼,只是面無表情點點頭:「原來是杜家少奶奶,不妨一起坐?」
話音剛剛落下,身後已有人送來座椅和茶盞,黎美齡謙遜了兩句訕訕坐下,雪梅和黎紹峰站起身與大姐施禮:「大姐,你怎麼來了?」
黎美齡拉著身邊的杜若歡:「這就是我說的那位允威的妹妹。」
杜家連日來鬧得天翻地覆,身為姻親的黎家自然也不少聽得消息,美齡如此介紹,黎紹峰立即站起身:「原來是親家小姐。」說罷,朝杜若歡點頭,今日的他並沒有穿西服,只是尋常長衫,蒼青色的料子襯得面如晚月,眉目英挺,杜若歡從未見過這樣儒雅的男子,惶惶的掃了一眼黎紹峰有些心慌,而後被黎美齡拽了衣袖又連連似雞琢米跟著點頭,雪梅本是滿心的愁事,見她這樣刻板反而笑了:「倒是挺乖巧的。」
沈之沛抬頭遠遠瞥了杜若歡一眼,若有所思。黎雪梅見沈之沛目光定格,當即心頭髮沉,站起身將手中削好皮的水果分成小塊遞給沈之沛:「之沛,用些這個。」
黎美齡見狀也有些明白事態不妙,立即拉著杜若歡回了座。剛剛坐下,台上已鑼鼓鳴響,咿呀呀出了唱戲的角兒。
在鄉下從未有如此大的戲樓,如果想聽戲,需得走上幾里路才能趕次廟會聽次淮劇,台上正演著她聽不太懂的京腔,台下落座的每個人似乎又各自有些難以琢磨的意思,杜若歡不知自己該如何做才是周全,只得低了頭盯著腳邊的地毯織花出神。
黎紹峰探過身,柔聲問:「聽不懂?」沈若歡絞動了手帕點點頭,黎紹峰便越過她對黎美齡說:「大姐,改日我在家裡做次淮劇堂會,若是你得空,便帶她來。」
美齡擺手:「我可是沒空,近來幫著你姐夫忙生意上的事,哪裡有時間j□j呢?」
黎紹峰聽得這樣含笑回頭對杜若歡說:「那我給你下帖子,你自己來。」
這樣盛年男子的氣息正拂在臉頰,杜若歡臉色剎那緋紅,她連頭也不敢抬:「若是大嫂不去,我也不能去的。」
這樣的對話讓黎紹峰哭笑不得,只得又對黎美齡說:「這樣的乖順,來日杜家上下可不都成了你的。」
雪梅坐在沈之沛身邊,聽得大哥這樣說,再偷眼看單純的杜家小姐正咬著嘴唇瞥了大哥一眼,心中頓時感覺有些異樣,她回過頭,台上一段行雲流水正唱完,票友戲迷紛紛站起身來鼓掌叫好,沈之沛緩慢的抬手拍了兩拍,忽然一笑:「這場戲唱的好,可謂一箭三雕阿。」
☆、風雨飄搖中
這一年的夏天來得極快,窒悶的空氣仿若一下子由敞開的窗子撲進來,整個人忽然被點燃的火爐,騰的熱起來。路上行人越來越少,常常是行動片刻就出了一身的汗,反覆不停的擦洗,反覆不停的出汗,如同這一年的大事小事總是不停。
杜允唐應酬完畢回到家,微醺的他遠遠看見毓婉恬靜的坐在窗子下畫畫,靜靜的站住,就這樣看著,夏日的微風拂過毓婉有些豐腴的臉頰,似畫中的少女使人寧靜。
毓婉許久不曾握過畫筆畫畫了,色彩總是無法拿捏,端著油彩筆在畫板前停了好久也沒落下,她不知道下一步是該上色,還是繼續修改底稿。
他就這樣站在她的身後,將她的所有怔怔瞧在眼裡,以為她還在想那個人,眉頭緊皺,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度:「在想什麼?」
杜允唐移步走進來,將帽子放到一邊,毓婉從畫椅上站起看不出什麼情緒波動,接過杜允唐的帽子:「也沒什麼,很久沒畫,手都生了,本來很有興致,提起筆又不知道該畫些什麼。」
杜允唐總覺得毓婉在刻意隱藏自己的情緒,拉了她的手腕:「到底怎麼了?」放好帽子的毓婉面無表情的轉回身:「聽說,她懷孕了?」
杜允唐當即皺眉,不知又是哪個嚼舌根子的,「不要聽旁人瞎說,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