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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杜允唐並不理睬好友的幫忙,黑臉繼續向內走去,黎紹峰低頭思考一下,立刻跟進:「允唐,你怎麼會來這兒,先回去吧,這裡太危險。」

    杜允唐到處尋找毓婉的屍體,沒有回答黎紹峰,一旁的下人連忙說:「我們家二少奶奶可能在裡面……」杜允唐聽見這樣不吉利的話,臉色微微一變,下人立即噤聲不敢再說下去。

    黎紹峰留意杜允唐的神色,只覺得有許多關切,心中已有斷定,說:「我去跟他們說一聲幫忙尋找。」

    杜允唐的神色極為勉強:「不需要,我自己來。」說罷帶著下人徑直向稽稅司走去。

    沿路到處是燒焦的斷手斷腳,稽稅司的倉庫已經被炸彈炸成搖搖欲墜的鐵架子,管家在一旁發現一具被炸掉腿的的屍體,因為死時是趴伏著,被搜救的士兵翻過來臉上來,憑藉應急燈隱約可辨相貌,管家連忙喊過杜允唐:「二少爺,這是咱們的人!」

    杜允唐奔過去看,見到熟悉的面孔心中更是混亂,他在遠達紗廠經理周邊轉了一圈並不見毓婉的屍體,再看看稽稅司所在的倉庫被煙火熏過的顏色,眉頭擰的更緊,二話不說低頭直接向內闖去,黎紹峰見狀立刻上前拉住他的胳膊:「你瘋了,這裡隨時會塌掉的!」

    杜允唐嘴角微微一動,並沒解釋,仍是繼續先前動作。

    黎紹峰對杜允唐肯捨命進去廢墟搜尋佟毓婉有些意外,臉上閃過難以言喻飛複雜表情,也許很多事並沒有向他既定的計劃走下去,他千算萬算總還是算丟了人心易變這一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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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毓婉不敢坦然接受周霆琛的擁抱,雖然那縷溫暖她無比貪戀,可是她知道越是貪戀越不該據為己有。

    毓婉還記得小時候在北平,全家人客居在舅舅的敦儒貝勒府,自己常眼巴巴看兩位格格表姐擺弄鬃猴,那小小人物穿了五顏六色的戲服,手持兵器站在銅盤上,以木棒敲擊銅盤,那些小人就會立即揮舞了兵器跳動起來,仿佛真唱了一出全武行,佟家自己也有很多有趣的玩意卻抵不過這種地方把戲的稀罕。毓婉幾次懇求母親去和表姐們要來玩,母親以玩物喪志為由拒絕了她。於是鬃人便成了毓婉夢中最渴望的東西。

    這種渴望直到她從素兮手上拿到買回的鬃人,到手的小人色彩艷麗,服飾精美,卻怎麼看都不如夢裡表姐們的。也許這些渴望恰是得不到才珍貴,真的得到了,反而不如魂牽夢縈惦念里的稀罕。

    毓婉動手推開了周霆琛的懷抱,心中強忍著亂,「周少爺,多謝你幫忙搭救,不知,能否送我回去?」

    周霆琛的愛對她來說,固然是夢中不可求的珍貴,可心底總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既已為人婦,不能做出有辱夫家名譽的事,當初既然能拒絕自由愛情的誘惑,如今更不該又藉此忘了本分。她本以為衝破牢籠枷鎖很容易,其實婚前已是那般艱難,婚後更是無法棄一切於不顧。

    周霆琛沉重放下手臂,熾熱的目光盯住她不敢直視自己的眼睛:「我只想問你一句,你過得好還是不好?」

    毓婉將心一橫,挺直脊背對視他:「我很好,我的丈夫愛我,尊重我,所以我更要對得起他。」

    這樣的謊話說得兩個人都是一愣,周霆琛過了很久才低聲笑了:「真那麼愛你,還會讓你深更半夜跑出來?」顯然,他根本不信。

    毓婉確實無法圓謊,手指緊緊抓住車子的門把手,咬住嘴唇:「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這些事還是不用提了。」

    周霆琛也收回了關切的目光,從毓婉那裡得到的疏離冷淡已經足夠了,他被窒悶的車內氣氛憋得心中煩亂,用力將車窗搖下。

    夜風冰冷吹拂在臉上,讓人鎮定許多,側了半個身子的他又重新融回夜色,將所有碰見毓婉後的無措生生壓回去,他已經失去了她,就該與她無關,可他根本騙不了自己,乍見到她的那份衝動,那份喜悅還是無法壓抑,他將手指上已經滅掉的煙扔出車窗外,心已經被夜色涼透了,停頓良久才命令司機:「回城,去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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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半夜碼頭上開始淅瀝瀝下起小雨,杜允唐在倉庫里沒發現毓婉的屍體,也就沒有再留碼頭的必要,他恍惚著起身向崗亭外走去,黎紹峰見杜允唐神色不對,決意派自己的車子跟隨著護送杜允唐回家。

    杜允唐下車,杜家的下人已經撐傘下來迎接,他閃過遞上傘的下人徑直在雨里走去,另有一名下人上前為黎紹峰打傘,黎紹峰擺手不語,手接過傘上前遮在杜允唐頭頂,杜允唐沒有停頓,仿佛不知道頭頂已經沒了雨。

    兩人一左一右向台階走去,身後有汽車轟鳴聲又響起,杜允唐站在台階上在傘下回頭,有輛車子已經戛然停在杜家大門外,停敦幾秒鐘,車門打開,染滿血的旗袍先露了出來,隨後毓婉探出頭下車,小雨迫使她不得不伸出手臂遮擋住臉,胳臂上褐色乾涸的血跡和綁了傷口的布條又露了出來。

    黎紹峰低頭嘀咕一句:「是周家的車子。「聲音小,但足夠杜允唐聽見。

    毓婉也看見了台階上的杜允唐,素日衣著翩翩的他今天失了風度,淺米色的西裝仿佛在骯髒不堪的地面滾過,褶皺上滿是灰塵,頭髮垂下半遮住的雙眼也有些異樣的赤紅,只是臉色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她想了想,先低頭與黎紹峰打招呼:「黎少爺。」

    黎紹峰頜首:「二少奶奶,你去哪裡了,允唐可是擔心壞了。他還去碼頭……」

    話未說完,車子的另一側下了周霆琛,他對杜允唐點了點頭示意,並未理睬黎紹峰,回頭對毓婉說:「你到家了,我先走了。」

    杜允唐的臉色剎那陰沉,見毓婉從周霆琛身邊而過時,周霆琛不舍的視線毫不避諱的落在毓婉身上,嘴角不由的緊緊抿住。

    毓婉見情景有些尷尬,沒有回答周霆琛的告辭,點點頭閃開身放周霆琛過去,周霆琛低頭準備上車,黎紹峰忽然想通什麼,問了一句:「霆琛,你可是從碼頭救了二少奶奶的?」

    ☆、狹路相逢下

    黎紹峰的話成功引得在場所有人怔住,將整個事件前因後果思想一遍不難發現其中蹊蹺,周霆琛對沈之沛和日本人仇恨已經眾所皆知,他能將毓婉送回更是證明他曾經出現在碼頭,可想,即便此事不是他親手而為,也至少是指使屬下所作。

    毓婉回頭看著周霆琛依舊從容不迫的模樣,為避免遭到懷疑,毓婉搶先一步替他回答了黎紹峰:「我們是半路遇上的,王經理遇難了,我又受了傷,找不到車子回來只能在街上隨便攔了一輛……」

    「剛巧就攔住了周少爺的車子?」杜允唐眉頭擰在一起,壓低了心底的憤怒,毓婉立刻覺得自己的謊話有些未盡思量,有些越描越黑的意味。

    周霆琛在一旁掏出煙點燃,肅顏回答:「聽說沈督軍在碼頭設置稽稅司被人尋釁炸毀,我去碼頭查看損失,未及碼頭先遇見二少奶奶,便先送她回來了。」

    他的回答合情合理,輕鬆將自己置身事外又能吻合毓婉的辯解,黎紹峰見他仍舊從容不迫的點菸,勉強一笑了之:「那也算是巧了,大家沒事就是最好。」

    周霆琛見黎紹峰和杜允唐再沒什麼疑義,「既然沒事,周某先行一步。」他回身,直接上了車子,汽車發動的轟鳴聲在寂靜的夜色里傳出很遠,直到車子即將駛離眾人視線,黎紹峰忽然叫了聲:「二少奶奶。「

    毓婉回過神,立刻收回跟隨在周霆琛身影的視線,佯裝無意的退到杜允唐身後,此刻,夜色將杜允唐的臉罩得漆黑,她瞧不清楚。黎紹峰喊過那一句似是提醒,也沒再開口。三個人就這樣默默站在窒悶的夏日空氣里,各懷心事。

    大門打開,翠琳姨太太走出發覺允唐夫婦回來,立即上前嗔怪:「只聽著丫鬟說回來了,怎麼也不進去?」

    杜允唐的臉在隱藏在黑暗中沒有回答,毓婉心頭髮沉,總覺得他正強忍著怒火不想在人前發泄出來,她向翠琳點頭示意:「姨娘,我們正準備進去。」

    「快進來吧,哎呦,還有黎少爺,一起進來吧。」

    黎紹峰在背後一直打量杜允唐和佟毓婉並不貼合的身體仿佛有些日漸靠近的趨勢,,,他有些惶恐,有些絕望,甚至想要親手毀滅這隱隱可見的貼合。

    杜允唐終想起了他,沉沉的聲音吩咐道:「多謝你幫忙,時候不早,先回吧。」

    這樣冰冷的驅逐在兩人交往的十幾年裡從不曾有過,杜允唐今日實在不想打起精神應付任何人的安撫和探望,當然包括昔日好友黎紹峰在內。

    黎紹峰的臉在門廳燈光下顯得毫無血色,整個人好一陣子才笑出來:「可是呢,二少奶奶回來了,我也就放心了,我先告辭一步。」

    毓婉總覺得黎紹峰話里浸了太多含意,只是那含意讓人有些冰冷入骨的感受。不管怎麼說,他到底是陪杜允唐尋找自己歸來的,所以毓婉向他施禮道謝:「多謝黎少爺幫忙,以後我會和允唐一同上門拜謝的。」

    黎紹峰嘴角微微垂下,露出悽然笑容:「也不必了,誰讓我與允唐……終究是二十年的朋友呢,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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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凌氏對毓婉的擅自行動自然是惱火,礙著老爺在場只能用嚴厲的言語斥責了幾句,美齡在一旁更是披了長衣強睜昏睡的眼睛為杜凌氏有一搭沒一搭的捶背,杜允威對允唐夫婦倆害得眾人深夜不能入睡的行為並不與置評,只是隨口問問損失了多少貨品後,不停咂嘴給父親聽,說什麼可惜又損失了一筆不小的數目之類的惋惜話。

    杜瑞達見毓婉手臂上有傷,命容媽媽帶毓婉換洗衣裳再給她上些藥,再命外面的下人等天亮了叫醫生過來做些處理,一家子丫鬟僕人圍著毓婉忙碌鬧到後半夜才停下來,杜瑞達看看杜允唐污損的西裝,又看看毓婉手臂上的傷口,只能先由他們回房休息,待明日再清點損失安撫王經理遺孀。

    毓婉隨素兮上樓,杜允唐也尾隨在後,素兮在樓梯拐角發覺杜允唐有進入毓婉房間的意頭不由得驚異,結婚大半年來杜允唐始終與毓婉是做掛名夫妻,素兮一早也已知道,如今見他匆匆跟上來反而有些驚慌失措,還是毓婉瞥見杜允唐跟上來命令素兮道:「你先下去吧,有事我會叫你。」

    素兮一步一回望離了去,仿佛杜允唐是尋上門的仇家來找毓婉報復的,杜允唐見狀滿臉不悅走進毓婉房間,但見偌大新房仍有些新婚喜慶的布置在,唯獨鋪了玫紅色床品的歐式大床上只有一隻枕頭和一方絲錦的薄被看上去極其刺目。

    杜允唐佇立在門口,抱住雙臂睨著毓婉的動作,已經換洗包紮完畢的她無意識的坐在床上,幽幽嘆口氣:「如果你想和我吵架,請進來,將門關上,別吵醒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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