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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毓婉抿唇沒有答話,從懷裡掏出事先準備好的中華國寶銀行的伍佰元票悄悄遞給那名軍官:「軍爺,您為我們杜家的紗布操心了。」
軍官撩眼看了看,探出手將銀票接了去,語氣仍是愛答不理的:「你們知法犯法,明知道現在運送貨品出關是要上稅的,還頂風作案,這不是為難督軍麼,督軍可見白與你們相識了。」
「是,是我們的錯,我叫經理將貨品拉回去好好處理。」毓婉賠笑,拉了經理轉身要走,身後突然響起:「唉?誰讓你們走了?繳稅!」
毓婉猛地回身,那軍官已將五百鈔票收入自己口袋,揚頭不耐煩的說:「去,那邊繳稅,五萬元。」
經理見此人欺人太甚再壓抑不住,陡然想衝上前去與他理論,毓婉皺眉拉住經理的胳膊,「今日太晚了,不曾準備那麼多,不如先將我們放回去,明日給您送過來?」
「沒帶錢?那你也別回去了,在這裡陪軍爺聊會兒天,沒準軍爺一高興就放了你們呢!」若是尋常,這些軍官根本不敢拿杜家女子開玩笑,只是今日杜家落魄,眼見沈之沛也頗有踐踏之意,下屬軍官自然也不將杜家放在眼中。
眼看少奶奶被羞辱,那經理更是覺得愧疚:「二少奶奶,對不住,我連累你了。」
毓婉對此還算平靜:「先不說這些,你總共拉來多少布?」
「5000碼喬其紗,3000碼全棉布。」經理小心翼翼的報了數,額頭上的汗滴滴答答在毓婉面前墜下,這些庫存基本上就是紗廠一個月的產出。
毓婉語氣平淡,不動聲色的說:「好,那就將貨留在這裡抵繳罰款,咱們立刻離開。」
「可是……」經理上前追問:「這也值不少錢。」
「總好過讓他們藉機查封遠達紗廠好。」毓婉鎮定的回答。
毓婉和經理剛剛走出門,忽然立在碼頭前端的崗台吹響刺耳的哨聲,剎那間有輛汽車發瘋似的踩足油門衝進來,徑直馳向收稅的房子,毓婉呆住,被身後的經理拉了胳膊,整個人閃過汽車再回頭,車窗里扔出幾枚閃了光的鐵器,那鐵器燃燒帶了濃重的硝璜味道,主僕兩人聞到氣味連忙爬起身向外奔來,猛地身後一響,熱辣辣的火焰穿透了毓婉的脊背,整個人如同被砸碎的房屋也從肺腑崩裂開來跌落在地,背後房子窗戶上的玻璃渣四散飛濺,只不過脆響的綻裂聲被淹沒在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顯得那麼微不足道。
警笛陣陣長鳴,碼頭上的士兵開始火速集合向發生爆炸的地方湧來,毓婉的腿仿佛被刀子割斷了筋脈,根本站不起來。再回頭,那名經理已消失在火海不見了蹤影。
汽車裡扔炸彈的人似有不甘,還在伺機將手中的炸彈扔遍碼頭,隨著車子一此次調轉車頭,很快碼頭上迅速燃燒起火焰,陣陣轟鳴著的爆炸使得毓婉根本無法逃出。
車子裡的人達成目的,險些被趕上來的士兵包圍,司機倉促倒車,眼看即將壓上車輪後艱難爬行的毓婉,剎那間有名士兵抬手槍口瞄準了司機,啪一聲槍響車子歪倒一邊,車裡的人恰好看見毓婉趴在地上痛苦的表情。
車內有人重新爬過去,重新接過司機的位置轟然開動,將那名開槍的士兵撞飛後,嘎吱一聲停在毓婉面前,車門一開,伸出一隻有力手臂將毓婉撈上車,毓婉還來不及喊痛,人已跌落熟悉的懷抱。
又有許多士兵圍攏上來,周霆琛將毓婉推向一邊坐好,用手按住她的脖子,一隻手掌控著方向盤,猛力向人群衝去,橫衝直撞的汽車仿佛是他手中操控的玩具進退自如,將圍上來的士兵撞得七零八落。很快再沒人敢正面迎擊,他腳踩油門轟的開出去,不顧車尾被士兵們用槍打了幾發險些穿透鋼板,他用手掌捂在毓婉的腦後,分離從硝煙中穿過,一路飛馳方才駛出碼頭。
毓婉腦子裡一片混亂,根本想不起自己到底來碼頭要做什麼,該做什麼。混亂的生死場面,讓她又一次險些將自己的性命丟掉。而這種危險偏又來自周霆琛。
她臉色慘白,躬了身子伏在雙膝上,只等車子七轉八轉到了寂靜的地方,又被周霆琛拎了胳膊拽出換了一輛車子,這輛車子接上周霆琛和毓婉後平穩的開出上海城,向寂靜的遠郊駛去,從容得任憑再善於分辨的人也無法確定車內的人與碼頭上的慘案有絲毫關係,毓婉幾乎以為那是自己做過的一場夢,一場現實中不可能發生的夢境。
只是胳膊上被炸彈炸傷的傷口還在流著血提醒她剛剛發生的一切是真實的,沒有虛假的,那血滴滴答答順著手臂流下點染整個旗袍下擺,宛如一朵綻放的梅樹,也惹了周霆琛的視線。
周霆琛定定看著自己失去半年的愛人,她似乎又瘦了些許。看來杜家的媳婦並不好做,是不是杜允唐那個混蛋沒有珍惜她?可還有一分是因擔憂他才消瘦的?
滿腹的話都憋在心裡無法說出,周霆琛緘默著撕開自己內里的襯衫拉過毓婉胳膊,白膩的肌膚有條駭人的猙獰血色傷疤,他雙手用力將血狠狠擠出,毓婉疼痛不禁倒吸口冷氣,他啞聲道:「忍著點。」毓婉便不再做聲了。
將她手上的血擦乾淨,又撕了一條將傷口裹住,他咬緊牙,仿佛此刻才敢去想方才驚恐的一幕,語氣不覺加重:「你去哪兒做什麼?」
毓婉將胳膊拉回,手無意識的拽了拽他綁好的布條,低聲說:「紗廠的布被扣了,通知我去繳稅。」
周霆琛起先並不知道碼頭被沈之沛設立稽稅司一事,在毓婉成親當日他槍傷復發,被大頭和小胖秘密護回周公館,當時他已高燒不退,勉強維持腔子裡一口氣沒有咽下,帶著眾人當日又硬撐著與荷槍實彈的日本人談判,談到崩裂出被數十把槍頂住太陽穴也毫無懼色,只想一心求死。
也許,在他看來,即便是死,也好過眼睜睜目送毓婉成婚。
談判崩裂,周霆琛硬是被大頭和小胖打昏拖了出來。周鳴昌見昏迷不醒的兒子做事忘卻生死不由擔憂焦慮,不得不砸重金與黎紹峰喝了合頭酒,再憑藉黎家的顏面與日本人討回了碼頭的使用權。
醒來後的周霆琛得知父親欲與日本人合作後遽然離去,再不肯踏入周公館半步。而也恰在此時,碼頭變成沈之沛的斂財工具,昔日青龍堂追隨周霆琛的手下多被羈押或施行,逼他們放棄碼頭。這些鐵骨漢子為了遵守對堂主的承諾寧失性命也不肯任由他踐踏青龍堂威嚴,紛紛死於非命。
他喬裝去炸碼頭,也是為了這些兄弟。寧可將自己一手打下的碼頭親自毀掉也不肯給他輩榨取,只是沒想到又險些傷了毓婉。
周霆琛本想將毓婉摟入懷中,可看到她清冷的神色又硬生生抑制住自己的動作,故作無謂的問:「這樣的事,為什麼他不來?」
毓婉輕輕一笑:「他有他的去處。」
這樣的回答讓周霆琛有些錯覺,錯覺毓婉的新婚並不快樂,毓婉的笑容太容易讓人判斷錯誤,他不敢確定是否這些又是自己胡思亂想的結果。
周霆琛沒有回答,只是從懷裡掏出支煙,再尋打火機時煙掉落在毓婉的旗袍上,他蹩眉出神,毓婉將那支煙拾起遞過去,他才回過神,將煙接了點燃,狠狠吸上一口,「遠達紗廠是你在經營?」
「嗯。」她低低的應了。
「這些日子,你過的還好麼?」寂靜中的兩個人,彼此看著對方,毓婉的臉色慘白,雙唇也沒了血色,不再靈動欣然的雙眼幽幽看著周霆琛,使得他險些忘記自己為何會如此荒謬的問,以及這麼問究竟是想知道什麼。
她說,她過得好?本就該如此,新婚燕爾,耳鬢廝磨,世人無不曉得蜜月的妙處,只怕杜允唐惜她如掌心裡最珍貴的寶貝。
她說,她過得不好?那又能如何,此刻她已被灌上夫家的姓氏,她的幸福也只有她的丈夫能夠給予,根本輪不到他來介懷。
毓婉怔了良久,忽然垂下頭,不敢讓周霆琛看見自己臉上的落寞,只笑著說:「還不錯。」
這個回答反讓周霆琛有些氣結,他設想的回答沒有這樣中庸的定論,他甚至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對這句話的反應,只能靜靜的看著她,最終笨拙的將她用力拉入懷中,責備道:「你總是這般嘴硬。」
作者有話要說:小琛子出場……
某城捂臉糾結一件事……是讓小琛子當毓婉第一個男人,還是小肚子……
分別來源於某城兩個惡趣味,一個是隱忍型船,一個是強暴型船……
糾結啊。
☆、狹路相逢中
毓婉出門時,素兮並沒有跟隨,原本還想幫襯著矇混過老爺太太,可兩個小時過去了,仍不見小姐回來,焦急的她尋了杜家外面常跑的傭人,先去碼頭照看一下,順便再去蔡園給杜允唐送個信。
又過了一個時辰,送信的跑回來,說是碼頭被人炸了遍地死屍,整個城都被督軍強行宵禁了。如此轟動的事,杜瑞達也自然被驚動了,聽得毓婉冒險去了碼頭,立刻命人立刻背車準備前往碼頭探個究竟。
杜凌氏對毓婉擅自行動深懷不滿,聽得老爺要闖宵禁更是多加阻攔,幸好杜允唐一路打點總算從蔡園回到了家,聽得碼頭出事毓婉並未歸來,他當下沉了臉,帶了下人趕至碼頭。
去往碼頭的路上,早已被派下了重兵攔截搜查,看見可疑車輛立即拘捕。杜允唐擰著眉,由下人散發了銀票去打點那些討要錢財的軍爺們,心中焦急煩躁說不出的感受。他警告自己,這不是對毓婉的擔心,這只是不想知道那個笨女人已經傻傻送死了,更不想因為這件事與沈之沛交惡。
到了碼頭,滿目瘡痍的現場老遠就能聞見濃重的硝璜氣味,四處還有沒來得及撲滅的火焰,還有一些不能救治的士兵哭喊著慘叫,杜允唐的心陡然提起,毫不猶豫低身闖過崗哨拉起的界線向前走去,全副武裝的士兵見狀立刻撲上去將他按住。
杜允唐本能反手將身邊的士兵用力擒下,隨後幾個腰間配了短槍的士兵直接將槍頂在他的頭上,所有動作就在剎那,身後杜家的老管家嚇得趕忙衝上去:「軍爺!軍爺,這是我們家少爺!」
「督軍說了,任何人不能進入現場。」那士兵繃著臉,「否則殺無赦!」
杜允唐凌厲的目光回頭橫掃:「我有親人在裡面。」
「那也不行!」回答冰冷強硬不許置疑。
對於這樣的回答,杜允唐幾乎惱火到極點,太陽穴冰冷的槍限制了他太多動作,他抬眼掃了掃一片狼藉的碼頭,並沒有看見毓婉的蹤影,只得佯裝漸漸退後,向威脅自己的士兵頜首示意,就在士兵準備緩緩放下手中短槍時,他忽然揮手一拳,將那士兵打倒,其他幾人見狀又撲了上來將他按住。
這下是萬萬不能再放開了。幸好黎紹峰的車駕也匆匆趕來,見眾人圍著杜允唐,當即下車上前拉住幾人動作:「混帳!杜二少爺也是你們欄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