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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毓婉眼珠動了動,隨即又黯了下去。

    那氏將翡翠屏風摸了摸,「於是上面賜了一道御旨,將緬甸國送來的翡翠屏風賜為嫁妝,此事干係到家族顏面,便是想逃也不能逃了。」

    「母親的意思是怕我逃?」毓婉抬起頭,眼底已沒了先前的靈氣。

    那氏停頓許久,才嘆口氣:「我的意思是,這是我能給你的最後保靠。」

    嫁妝隊伍已出發得差不多了,翡翠屏風這箱子還在毓婉房內停留,素兮送那氏出門,毓婉忽然站起身將屏風從箱子裡搬出來,四周找了一圈,將畫板與調色板放入其中,她吃力的將翡翠屏風搬入衣服箱子。

    望著箱子裡的翡翠屏風,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掉了包。可心底總有一道聲音在對自己說,從明天開始,她需小心提防,把保靠留在自己身邊才是最重要的,放到杜家,也許會輕易毀於一旦。

    那氏歸來時並沒注意太多,那箱子隨著毓婉其他的嫁妝送往杜家,毓婉甚至有一種報復後的快感,猜想杜允唐和杜凌氏見到畫板這份厚重的嫁妝後會有怎樣的表情。

    也許,他們也會開始提防了她吧。

    ☆、花嫁盟約下

    臘月初四,大婚。

    昨日送到杜家的嫁妝送了大半夜,才算將八十八抬嫁妝送完,領喜錢的人一直鬧到凌晨才歇了會兒,天剛蒙蒙亮,佟苑內外的僕人丫鬟們又亂作一團。

    鋪天蓋地的紅色綢緞懸掛在佟苑門口,各色彩燈映襯了雪景將沉沉閨房布置得喜氣洋洋。素兮和佟福一早就換了大紅的喜慶衣裳帶著丫鬟僕人給太太老爺道喜,佟鴻仕覺得可算心裡石頭落了地,不免樂得開懷,每人賞了十塊銀元做喜錢。

    原本毓婉準備帶兩個體己丫鬟去杜家當陪房,不知為何臨時被那氏換了素兮和另一個年長的丫鬟一同陪嫁,毓婉聽得母親逢時換人,知她是怕自己在杜家受委屈,只是微微一笑並沒提出異議。

    一早新人需梳妝打扮,將原本梳好的髮辮打散了,整整齊齊由姑翁父母子女十全的兩位婦人給毓婉梳了婦人髮髻插上髮釵,素兮在一旁幫忙戴了首飾,一對兒紅寶石的耳璫,一對紅寶石的手鐲,金色的項圈墜了紅色的瓔珞,梳好頭又帶了嵌了紅寶石的鳳冠。

    又將紅色的褂裙穿好,外罩了金色絲線滿繡的緙絲喜服,配全套霞帔。隨後由那氏為毓婉蒙上蓋頭,繡了永結同心並蒂蓮的紅緞子蓋頭蒙住臉,隱隱落下的fèng隙里,那氏看見了當年的自己。

    此刻的毓婉,一臉木然,似乎沒有惱恨,也沒有欣喜,平靜的如同一次尋常出遠門散心,仿佛出門轉個圈就能回來了。

    蓋上蓋頭的毓婉由喜娘攙扶著邁步走出閨房,杜家的迎親儀仗在門外已經等了許久,這也是做規矩的一種,等得越久,新人越受重視。

    佟苑外鞭炮噼離啪啦震耳欲聾,鼓樂手也是嘰里呱啦不停的吹,紅氈子一直從佟苑外鋪至毓婉閨房,毓婉小心翼翼的跟隨喜娘的動作抬腳,落地,一步步謹慎行走。

    那氏和佟鴻仕隨了毓婉的步子一同出門,待毓婉抬腳邁過佟苑的大門,踏上金絲線繡的花轎上,整個人彎腰坐進去,再由喜娘躬身入內為其更鞋,並將娘家的鞋子送還。

    素兮接過小姐鞋子遞給那氏,那氏抑不住淚,回頭擦拭。

    娘家鞋臨行換去,從此一別是他人婦。

    換完鞋子,毓婉將腳收回轎內,聽得負責喊儀令的司儀高喊:「起轎!」

    黑黑的轎子晃悠了一下,毓婉連忙扶住轎子,感覺轎身在佟苑門口慢慢的迴轉。她慣是坐汽車的,轎子許多年都不曾坐過了,轎子裡又有些悶熱,很快整個人被驚得熱得汗溻濕了衣衫。

    身後的鞭炮還在震耳齊鳴,毓婉幾乎被鳳冠壓得喘不上來氣,按照老例她此時是要哭的,哭即將離別娘家,哭自己前途未卜,不知為何毓婉硬想了想,卻哭不出來。

    是的,現在不能哭。她甚至可以想像以後的日子要哭的時候多著呢。杜允唐怎麼會甘心娶她,杜家那些凌厲的太太妯娌怎麼會放棄把剛過門的她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大好機會,太多不可預計的未來讓她無暇哭泣。

    思想到此,毓婉突然有了勇氣,與其懦弱悲泣,不如直面走下去,杜允唐不屑與她做夫妻,她就當換個地方重新過日子,杜家人頤指氣使,她全做耳邊風無視放任。日子總是能過的,端看身處其中的人,如何看待。只要人不是死,還有什麼熬不下去的?

    轎夫們沒聽到新娘的哭聲,也是面面相覷,故意將肩膀上的轎子顛簸起來,提醒新娘要哭,喜娘也在窗簾旁小聲提醒:「大小姐,該撒金豆了。」

    滿人將哭嫁稱之為撒金豆,臨別要撒一把金豆富裕娘家。毓婉鄭重說:「我不哭,即使有一天我哭了,也不會讓人聽見。」

    喜娘聞言不由嘆氣,早聽說佟家大小姐倔強,如今看來果然不假,她揮了揮手絹讓轎夫趕緊抬了新娘走,別讓他人看出笑話。鼓樂手見狀立即奏響歡快的喜樂,轎夫們也放棄了顛簸轎子,跟著鼓樂手低眉順眼的走。

    佟家婚事如此大事鋪張的原因還有另一個,同日,督軍沈之沛迎娶黎雪梅的婚禮也在舉行。兩家新娘是舊日手帕之交,又是昔朝同窗之誼,自然為了取個喜慶路線走了個交叉,所有喜慶隊伍走到外灘交匯熱鬧一下,再各自分開趕往喜事會場。

    毓婉對此安排並無太大感觸,既然她與雪梅兩個人都是嫁得不甘願,那麼即使同日辦了喜宴又有什麼值得感慨萬千的?就好比乞丐明明知道來日都是受苦的,今日得到一點餿食又怎麼能笑得儘是粲然?

    花轎出了佟家,該奔往事先定下的地點外灘,拐過街角上了大路,忽然前面喜樂鼓手停了下來,連同毓婉的花轎也停住腳步,佟福壓尾,見狀立即快步跑上前,街道兩邊圍觀的人群開始有些輕微的騷亂。

    蒙了蓋頭的毓婉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但心頭還是突突一跳,手上的茜紅喜帕立刻攥緊了。

    聽得前面有人惶恐的退避,毓婉伸直了身子,仔細辨別轎子外的聲響。

    花轎前方不知何時已經被數十黑衣人人團團圍住,鼓樂手和喜娘驚恐的看這些人不知所措,他們穿得非常正式得體,但面目兇惡,看上去極像幫派里的人物,他們對自己此舉並不解釋,只是將想要逃走的路人拎回隊伍里扔下,再從懷裡掏出槍,靜靜的頂住隊伍里所有的人。

    就在人們牙齒發出咯咯聲響擔憂性命時,有位高大魁梧的男子從前方小汽車緩步走下,認識他的佟福,見到他冰冷的面孔不禁倒吸口冷氣:莫非,今日他還想搶親不成?

    那男子緩緩走到花轎門口,想掀開花轎的帘子,喜娘見狀連忙上前擋住他放肆的目光:「這位大爺,新娘子是不能外人看的。」

    遭到喜娘出言拒絕,他抬起頭,冰冷的目光從喜娘身上掃過,像把鋒利的匕首划過她的肌膚,半百的喜娘嚇得差點尿了褲子:「你是說我?」

    喜娘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怯弱的躲到花轎後藏起身子。

    他又俯下身,將轎子簾掀開,頂著紅蓋頭的毓婉一動不動坐在內,迎著來人的目光僵直了身子。

    在一旁跟隨的佟福見狀有些急了,以眼神示意僕人們趕緊準備東西搭救小姐,可就在他們剛剛抬起手,身後那些凶神惡煞般的打手們嘩啦啦將槍栓拉上,立即頂住佟福等人的太陽穴,所有佟家隨行的僕人再沒有膽敢發出異議。

    毓婉的手還絞著茜紅色的喜帕,那是母親吩咐過,需入得洞房,待丈夫喝醉酒入內時,蘸濕了為他擦臉用的,驟然被人拽住抽了一角,她本能反應用力捏住一角握在掌心,倆人一來一回,她無力的鬆開手被他奪去了喜帕。

    他握住那抹紅色的紗,恍惚的笑了笑:「都準備好了?」

    毓婉在蓋頭後點點頭。蓋頭四周垂下的瓔珞隨著她的動作晃來晃去,惹得他眼底如千年冰窟般寒冷。他大半個身子探入轎子內,身後的眾人被他身上的大衣擋住視線,根本看不見轎子裡發生了怎樣旖旎的情狀。

    佟福和素兮急得亂蹦,恨不能立刻去救小姐的聲譽,可身邊冰冷的手槍唬得他們不敢動彈,只能眼睜睜看周霆琛對小姐肆意侮辱。

    毓婉隔著蓋頭始終能感受到他憤怒的目光,那目光透過蓋頭將自己每一寸面頰都細細打量過,仿佛凌遲,她勉強自己故作鎮定:「請周少爺不要耽誤我的吉時。」

    周霆琛緊緊盯著她,過了好久才抬起手,將蓋頭一角扯住,毓婉驚得拉住蓋頭,兩人來回掙了幾下,又是她先軟弱無力的放棄,蓋頭順著鳳冠緩緩而落,抹了殷紅嘴唇的她穿著鳳冠霞帔,有著不同以往素衣淡妝的嫵媚。

    他愣住,嘴角慢慢抿起,一字一句的由衷感嘆:「你今天很漂亮。」

    毓婉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還來不及說些什麼,他已低低吻下。毓婉怕弄花了妝,只能靜靜挺住,任由他貼在自己唇上,慢慢品了滋味。

    一動不動的毓婉如同木頭人,周霆琛離開她的紅唇,眼底儘是無垠的失望。

    「看來,你真是想嫁杜允唐了。」他仿佛被她的無動於衷刺傷,笑容異樣憤怒,為了挽回面子,他回手將蓋頭重新為她披好,咬牙切齒道:「那我就護送你去嫁他!」

    毓婉的眼前又恢復一片紅暈暈的黑暗,眼前的陰影也因他的離身撲進光來,聽得他勃然大怒的吼道:「備!」

    轎子外那些原本頂著杜家佟家人腦袋的槍得到命令槍口都朝了天,佟福見狀又想喊:「不能鳴槍,鳴槍不吉利。」

    可周霆琛根本不理睬佟福的阻攔,回手一掌摑在他的臉上,率先鳴槍。一聲槍鳴震得毓婉身子一顫,他惡狠狠的盯著佟福:「若你再阻攔,下一槍送你先行!」

    再沒有人敢阻止這場鬧劇,花轎被轎夫抬起緩慢向前,周霆琛站在後朝天鳴槍,周圍數十支槍一同朝天鳴放,仿佛是臨行前催促新娘子流淚的鞭炮,帶著喜慶的冰冷絕望。

    蓋頭下的毓婉,淚淌了滿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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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手記:

    經過十幾個小時的顛簸,我們終於到了北京,佟老太太想去北平的敦儒貝勒府看看,我沒忍心告訴她,七七事變後,敦儒貝勒府被日軍一把火燒了精光,連同敦儒貝勒的兩位格格也都消失民間不知蹤跡,前些年有人以敦儒貝勒後人自詡出書,但經過驗證是假。

    也就是說,她在北京,已無親人。

    作者有話要說:說好前天要更的,結果到成都開會耽誤了。

    我在成都變態的桑拿天氣下感冒了……流著鼻涕過生日,外加更文……

    大約沒有比我更悲催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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