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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我在這兒,父親。」樓梯上走下懶洋洋的杜允唐,身穿西褲馬甲,手勾著西裝搭在肩頭,慵懶的靠在樓梯上:「父親找我有事?」

    見他這般紈絝模樣,杜瑞達心中又是氣又是恨,將報紙摔在餐桌上指了允唐的鼻子斥責道:「有你這樣的紈絝子,杜家就是縱有萬千家蓄也早晚被敗光的!」

    姨太太翠琳抿嘴一笑,睇了一眼自己的兒子,又正了面孔:「老爺,不要生氣了,允威昨日又成功談下一筆與英國人合作開紗廠的生意,也算是咱們杜家的大喜事了。」

    杜凌氏面色一沉,當即將銀拍在桌上:「此事麻煩頗多,允威又有自己的生意要做,正好可以讓允唐來接手。」

    美齡哪裡放得過這樣的大好時機,起身為父子倆打了圓場:「二弟近來也是太忙了,所以才睡晚了些。那紗廠的事交給我和允威就好,待二弟忙完了自己的事,再從長計議學做些生意也不遲。」

    杜瑞達狠狠的盯了杜允威滿不在乎的臉龐,以手指砰砰點了點桌上的報紙道:「你瞧瞧人家佟家的女兒,還是個二十剛出頭的女兒家,也懂得為家裡分憂自己創辦畫廊,我們家家業如此,原本不指望你們開疆辟業,只求能守住這份我辛辛苦苦打下的家業,竟也是不能。」

    杜允唐順著樓梯慢慢走下,走到餐桌前拿了報紙,照片中毓婉正抬起頭對鏡頭之外的人露出燦爛笑顏,憑藉佟家如今勢力怎麼可能會在法租界最繁華之處開辦畫廊,此事必然由他人協助完成。這個他人,定是站在記者身邊的周霆琛。

    杜允唐臉色陰冷,將報紙甩在桌上:「這樣女人誰敢娶,居然拋頭露面跑去做生意。」

    杜瑞達恨鐵不成鋼的嘆口氣:「我倒是寧願有這樣敢於走出家門敗壞門風的女兒,也不願有你這樣困守產業眼高手低的不孝子!」

    杜凌氏見狀連忙起身攔住丈夫:「行了,總是看見他就罵,他還樂意回這個家?允唐,吃早餐。容媽,你再準備一份二少爺的早餐。」

    容媽答應,剛回身,杜瑞達冷笑:「把我那份給他吧,見了他,我便是想吃也沒了胃口!你且慣著吧,早晚都有應驗的一天!」

    杜凌氏心中忿忿,為了不給對面的翠琳看出端倪,只是拉著兒子的手坐下吃早餐。杜瑞達憤然離去,允威見狀立即起身向杜凌氏和自己母親告之已經用完早餐,隨即追了父親而去。

    杜凌氏狠狠挖了允威背影一眼,又看了看報紙上佟毓婉的笑容,神色更重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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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忙碌一整日,連口茶也來不及喝,生意竟是出奇的好,沒到中午,竟有了百餘塊的進帳。毓婉托前來送畫寄賣的同學為自己向教員請假,決定先忙過這段再回學校複課,那同學自然願意,應承下擺手與她告別。

    同學前腳剛走,黎雪梅後腳跟到,越發消瘦的她睜著眼睛摩挲了漂亮的門臉,掀開門口垂下的吊蘭風鈴對內里的毓婉輕輕一笑:「可真是個能人,說做,還真做起來了。」

    毓婉許久不曾見到雪梅,見她分外高興,連忙跑過來拉著手:「快進來,我去了你家幾次想要探望,都說你回老家去了,病可好些了?」

    雪梅尷尬笑了笑,並沒回答,只是走到門口支起的畫板前看了看,兩隻並無生氣的眼眸忽然閃了一絲渴望,似乎又想到什麼,隨即黯淡了下去,她拿起畫筆在調色板上蘸了些油彩,幽幽的嘆息:「我都好久沒有拿畫筆了。」

    毓婉靜靜陪在雪梅身後,「那你再試試。這是我今早畫的,沒沒上色。」

    雪梅想了許久,最終還是將畫筆擱回去,木然搖頭笑笑:「如今,想畫也畫不出。」她比了下心口位置,「這裡亂了。」

    毓婉發覺雪梅異樣,正想勸慰,門鈴一響又有兩位高大的洋人夫婦進門挑畫,她歉疚的朝雪梅笑笑,隨即去迎客,詳盡為那對夫婦講解完,回頭再望,不知何時大門敞開雪梅已沒了蹤跡,門口的風鈴正在迎風起舞,她走過去想探身子看看雪梅究竟去了哪裡,剛走到近前,風鈴應風墜地,啪的一下子砸在地上。

    她心驚了片刻,彎腰想撿起風鈴,面前已有人先了一步,他俯下身撿起風鈴迎上她受驚嚇的表情,情不自禁先笑了:「嚇到了?」

    毓婉也是笑了:「突然掉下來的,也不知怎麼了。」

    周霆琛伸直手臂拎起風鈴,將上面的綁繩扯了扯:「再去尋些繩來,我幫你重新弄好。」

    毓婉嗯了一聲拿來剪刀和繩子,周霆琛將繩子剪斷,綁好,拴在風鈴上,她怕有聲響,兩隻手併攏端著風鈴底端,他踮起腳系好風鈴,她被迫無限靠近他的胸口,淡淡清新的煙糙氣息混合著連日來念念不忘的味道衝進她的呼吸,心立即怦怦亂跳起來。

    周霆琛並未察覺毓婉臉頰的緋紅,將風鈴系好,毓婉將手心放開,整個人愣愣的站在他的一方天地里,地上,他的陰影抱住了她,似緊密不肯分的兩個人。

    如何不肯分,如何不能分,他到底怎樣想,思及這些沒有來的煩亂。

    他低下頭正看見她眉目擰在一起,笑問:「在想什麼?」

    毓婉險些脫口而出,幸好及時收住了嘴,搖頭不說,周霆琛見她如此也不追究,命門外守著的大頭和小胖往畫廊里搬了些箱子。箱子打開,各個是罕見的西洋花糙。毓婉背靠在大門上,欣然看了這些話,無意中抬頭才發現,自己畫廊外街面上站了十幾個人,面目兇惡,大約都是周霆琛的手下,除了小胖大頭忙前忙後幫忙搬東西,其餘人,她如果不無意中望見,便永遠不會知道他們的存在。

    她深深吸口氣,回頭笑:「來我這裡還帶著人?」

    周霆琛並不在意,隨口回答:「沒有,一會兒要去辦事。」

    毓婉心中一沉,幫忙收拾花糙的手指停了停。她從那次周霆琛在周家與記者對峙可以看出,幫派里的所謂辦事多是打打殺殺的買賣。如今周霆琛身為大少爺自然不必親自動手,但刀劍無眼,誰知哪日命斷他人刀尖。一直以來,她並不想去深思他所作的行業,可這一天總需來面對。

    她嘆口氣,沒說話,過了許久才悵然:「這些西洋花卉異地而居,不適氣候,也不知到底能活多久。」

    周霆琛似乎也察覺她的語氣含有惆悵,故意繞過話題:「若是這些沒了,再就新的,只要你開心就好。」

    毓婉避開周霆琛的目光,深深嘆氣:「花堪比人,精心灌養也有感情,哪是說換就能換的。」

    周霆琛見她心思沉重,並沒有答話,只是陪同她一起為花澆水,毓婉在前愁容滿面的澆水,周霆琛跟在後心思凝重的陪同,兩人亦步亦趨相隔總是極近的距離,地面的影子一會兒分,一會兒合,似極了陰晴圓缺。

    大頭和小胖搬完花糙見此情狀悄悄撤到門口,兩人互相點了根煙靠在畫廊門口抽起來,小胖咂嘴:「這些花至少這個數。」他伸出兩根手指在眼前比量一下。

    大頭若有所思回頭看了看畫廊里的兩個人,深深吸口煙,「別說這個數,就是再翻十番,大少爺也願意為裡面那位小姐出。」

    此話得到小胖心有戚戚的贊同,兩人又深深吸了一口煙。

    街面緩緩停過一輛車,大頭見狀立即警惕的將煙踩滅,用肩膀拱了拱小胖:「看,誰!」

    小胖抬頭,正看見杜允唐一身白色西裝從車上走下,抬頭望了望畫廊的牌子「婉居」露出一絲冷笑。

    大頭立即將腰間的手槍按住上前走了一步。

    ☆、願隨君去中

    杜允唐身後是杜凌氏,大頭見狀將槍壓了回去。

    杜凌氏今日押杜允唐來本是私心,想看看佟毓婉到底折騰出了怎樣的畫廊值得杜瑞達如此讚許,母子倆下車遠遠就看見畫廊門口站了十幾人,她眉頭蹙起:「這是誰家的人?」

    杜允唐見那些人的樣貌,知周霆琛必然也在「婉居」之中,臉色頓時難看:「自然是周家的。」

    杜凌氏不悅提裙上前,大頭與小胖連忙敲門示警,毓婉和周霆琛的身子各自閃開,毓婉抬頭望見杜凌氏心頭沉了沉,見她身後跟著杜允唐更是神色重了許多。

    杜凌氏先將畫廊裡面打量一番,牆壁四周所掛畫作雖不是名畫,卻也不乏新鮮風範,玻璃窗格子的陳設配上了新擺放的異國花卉,還有一些石膏像夾雜其中,倒頗有些洋人開設畫廊的風範。她見毓婉有些尷尬,忽然開口:「佟小姐,今日我來挑畫,你不必多慮。」

    毓婉回頭看了一眼周霆琛,他正與杜允唐對視,杜允唐進門時正看見周霆琛與佟毓婉兩人迅速分開的動作,帶著說不清的艷情曖昧,所以臉色越發難看。

    毓婉應了一聲將手中的噴壺放下走過去,為杜凌氏指了幾幅畫,杜凌氏一一審閱許久才開口:「我要你畫的。」

    被要求是自己畫作,毓婉心頭忽悠悠一沉,本能回答,「我畫的遠沒有同學們好。」

    「但是你做生意的才能倒是比她們強了許多,這畫廊由她們來做必然是做不起來的。」杜凌氏微笑。

    毓婉有些沉不住氣:「杜伯母,上次我們所說的事,我以為您是明白的。」

    杜凌氏以手帕掩住嘴淡淡一笑:「你認為我們娘倆過來是為你們親事?」

    一句笑話,引得杜允唐和周霆琛臉色都有些變幻。毓婉見狀又氣又急又怒,只能正色道:「杜伯母,此事不要再提了,方才是我越矩了。」

    杜允唐盯著周霆琛的神色嘴角微微一揚,似笑非笑走過去,「為什麼不提?我父親說,佟毓婉可是世家裡最值得娶回家做媳婦的上佳人選。」

    毓婉聽罷這些話當真有些慌了,她應酬手段尚淺,哪裡敷衍得了杜允唐的調侃,周霆琛目光死死盯住杜允唐沉沉開口:「要知道即便毓婉當真是上佳人選,也未必是你們杜家的。」

    杜允唐拍拍周霆琛的肩膀笑得好不jian詐:「周兄忘記了,佟小姐殺了貴府小姨太,你家老爺可是一直耿耿於懷呢,怕是周老爺願意迎進新婦,佟家也未必樂於與地痞無賴做親家……」話音未落,周霆琛一把揪住杜允唐的領口,狠狠攥著不放,杜允唐也不示弱,反手將周霆琛的手腕抓住,也是不松。兩人當下較起勁來,驚得毓婉險些叫出聲來。

    事到最後,大家隱約都能猜到那日青萍是被周鳴昌殺害,佟毓婉只是無辜被陷害。杜允唐之所以在此時提及青萍被殺一事,一是表明自己猶記得那些血債仇恨,二是點出周鳴昌才不會讓毓婉過門,三是標示佟毓婉與周霆琛的身份根本不匹配。即便佟家落魄嗟食,也不會隨意答應與周家聯姻一事。

    毓婉衝上前,站在周杜二人前忙阻攔:「此處我還要做生意,請杜少爺出門再解決恩怨!」語氣雖然強硬,但做不來刻意兇惡的架勢,因此對杜允唐少了些許威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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