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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徐太太見狀用手帕掩住嘴笑了問:「什麼回音,敢是杜太太當真送了庚帖給佟小姐?」
杜凌氏有意以遺憾語氣拉著毓婉的手道:「可不是,我一眼相中的兒媳婦就是毓婉,只是毓婉說自己年幼,要等到二十歲生日過後才給答覆,毓婉阿,我家允唐可是等得心焦呢。」
一句話惹得眾太太小姐神態曖昧的抿嘴嬉笑,大約每人心中已有定論,毓婉有意吊著杜家少爺惹相思了。
毓婉再按捺不住,猛地掙脫了杜凌氏的手腕站起身,幾乎來不及思考便脫口而出:「如今毓婉已經二十歲了,全可做主,也可以回杜二少爺和杜太太。杜家聲名遠播威震上海灘,能與杜家婚配是世間女子企盼。然,齊大非偶,佟家勢小力微,毓婉心愚性驕實難高攀得上。」
杜凌氏見毓婉眼底堅定執著,不由冷笑:「佟小姐言辭鑿鑿,莫非心中早已另有所屬了?莫非是周家少爺?」
毓婉鄭重的點點頭,那氏當即衝上前將毓婉手腕按住拉住,扭頭與眾太太小姐們笑道:「女兒家臉皮薄,被人在桌上問到親事自然不好答應的。」毓婉狠命掙扎還想說些什麼,那氏冷眼瞪過去,毓婉立即負氣將臉扭向一邊。
那氏回頭對杜凌氏笑道:「杜太太怎麼這般著急坐不住,與毓婉一個未出閣的姑娘說起親事來?此事本該你我來講吧?」
那氏言語直逼杜凌氏越矩,杜凌氏略為尷尬笑笑:「還不是見到毓婉這般好的姑娘,我心中焦急?」
那氏強自鎮定:「我是毓婉的母親,凡事自是我來做主。她自己說的哪裡算得!杜太太,也不必太過焦慮了。」
☆、齊大非偶中
宴會完畢杜凌氏並未與那氏坐下來商量婚事,反而與杜瑞達一同向佟氏夫婦告辭,佟鴻仕心中有覺不妙,還是禮數周全送與兩人回禮的壽麵與金桃。按照滿人禮節,杜凌氏該收了回禮與主家告別,可佟鴻仕手中的回禮竟是杜凌氏身邊跟隨的容媽媽端走的。
如此這般刻意舉動使得佟鴻仕心中不安,送走杜瑞達夫婦立即入內廳查看,賓客散盡並不見那氏身影,只能去了毓婉的房間,推開房門正看見娘倆爭得臉紅氣喘,桌子上恰擺了一對燦燦的寶石手鐲。
佟鴻仕伸手將手鐲拿起眉頭緊皺:「可是周家人送來的?」
毓婉扭頭不語,臉頰上仍有未乾的淚痕。那氏更是深深吸了口氣,啞了嗓子悲切道:「可不就是他!這孽障非要和一個痞子流氓做親,不如勒死我吧,全當沒了我這個親生母親!」
滿人兒女婚嫁皆是有母親做主,男主外不與內事,見得那氏如此悲憤,佟鴻仕坐在毓婉對面將手鐲重重擲在桌上:「婉兒,你已滿二十,為父的我也不說些謊話蒙你,如今上海灘無人不知你與杜家是未過門的媳婦,你嫁與不嫁,身為父親並不想多說,但你要知道,若你嫁到杜家,咱們家還有支撐下去的可能,若你不嫁,佟福……」
一旁跟隨的佟福立即上前,佟鴻仕沉沉嘆了口氣,「把咱們家的帳簿拿來,交給小姐。」
佟福取來帳簿,厚厚的一疊放在毓婉面前,佟鴻仕瞧了女兒並不為所動的表情,嘆口氣:「從今日開始,由你當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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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雪梅連日來病懨懨的,因為私下透露了毓婉看見青萍風流韻事的消息給大哥,最終害得毓婉身陷囹圄,她總覺得無顏再見自己的閨中好友,終日裡心思憔悴。
大哥勸她陪自己去暢音堂聽戲散心,雪梅思前想後答應了。出了房門,黎紹峰俊朗的面容帶著笑:「怎麼去聽戲還愁眉苦臉的?」
雪梅勉強笑笑並沒回答,黎紹峰迴頭吩咐跟著雪梅的丫鬟:「給小姐再上些胭脂,總是病得沒了生氣。」
從小就跟三姐妹廝混的黎紹峰對女人妝扮並不陌生,他看著丫鬟為雪梅重新妝點後笑了鼓掌:「這樣才是三妹素日裡的容貌。
雪梅抬頭拉住黎紹峰的手,聲音低低的問:「大哥,那日毓婉酒醉跟我說的話,我無意說給你聽的,你為何要傳到周老爺耳朵里?」
黎紹峰未語先笑,為妹妹抿好有些散亂的髮絲:「雪梅,除了我,還有誰能救黎家,我不傳給周老爺,他又怎麼會殺了姨太太離間周杜兩家?」
雪梅遲疑,將手收回:「可毓婉是無辜的。」
黎紹峰陰鬱的笑容浮在嘴角,雙眼閃過一絲神秘光彩:「若她嫁到杜家,那就不無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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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得大哥的話,雪梅心思煩亂哪裡還聽得進去依依呀呀的舊戲,在暢音堂落座沒有多久便尋了藉口出來透氣,想要去佟家找毓婉說說心裡話。
出夾道,抬頭正看見有一名軍裝中年男子倚在戲台闌干旁吸菸,淡淡裊裊的煙霧散開,露出眼角一道傷疤,雪梅想走過去,膽怯說了句:「先生,我想過去。」
那人回頭,戲台上明亮的光線立即透了來,正映在雪梅雪白的臉龐,他肩頭的銅質肩章反過光來,雪梅隱隱覺得此人官銜不低。
那人向後退了一步眯眼盯著雪梅,雪梅猶豫片刻並沒上前,忽聽得樓上蹬蹬蹬有人跑下來,「督軍,督軍!」
那中年男子立即拉了雪梅的手,動作敏捷的似俘獲獵物的豹子,不待雪梅回神已強勢帶得她入了懷,面對他周身散發的危險氣息,雪梅驚嚇惶惶拼命掙脫:「你是誰,我大哥還在樓上,你再如此輕薄我,小心我要喊人的!」
那男子哈哈大笑:「你大哥是黎紹峰?」
雪梅木訥的嗯了一句:「你認識我大哥?」
那男子嗯了一聲:「嗯,如果你大哥是黎紹峰,那麼我就是再輕薄你,也是應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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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遍家裡的帳簿,毓婉臉色始終是沉的。早已入不敷出的空殼子,難怪要用她的婚事來填補了。父親母親如此遷就杜家不肯當眾責難,原也是因為這些。
她端過素兮送來的熱茶,燙得心也跟著痛,手指熱辣辣的發木,連掀開茶盞蓋子的手指也有些顫抖。
那氏和佟鴻仕早已離開,只留她一人思量清楚。毓婉還是不肯死心,她又將茶盞放下翻開帳簿,將其中幾筆錢以毛筆勾了出來,「這些欠債按時日可以去要了,為何福叔不去討要?」
「聽說那是新任督軍沈之沛派人來借的軍款,如何要得?」素兮將帳簿合攏,為毓婉送上茶:「老爺說讓小姐當家,也並非是真話,有些事你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如何做得?老爺不過是想讓小姐權衡利弊先拖杜家幾天,不要意氣用事。
毓婉有些憋悶,脖頸上的汗珠子膩出了一層。她早該料到若是能真的妥開眼前的尷尬情境,以母親的個性必然不肯與杜凌氏虛與委蛇,她將帳簿拽過來:「今日收了不少的禮品,明日咱們去當了,做些營生。」
素兮搖頭,喃喃道:「先不說當了壽禮不吉利,單是做什麼營生又是問題。太太早年間從未做過生意,老爺又是為官家做的買賣,與私人貿易並不相同。小姐又不能拋頭露面,這生意如何做得?」
毓婉輕輕摸了摸帳簿,眼底帶了一絲不服氣的神色:「總有做得的辦法,只是看要和誰一起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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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過後,那氏來問毓婉究竟如何打算。毓婉硬著嘴不肯說,那氏見狀將畢生所受的委屈一併想起,坐在毓婉面前哭個不停:「我自姑娘起也是個要強的人,那拉氏沒敗落時,我也不曾受過這些委屈。你如今要奔你的新自由,好,去,你去!有朝一日別回來求我救濟你!」
毓婉一邊哭,一邊抓過妝奩盒子旁的剪刀放在耳邊,「總之我此生只嫁一人,若是你們逼我,我不如出家當姑子去!」
那氏看毓婉要剪頭髮,也急了,命素兮上來幫忙將剪刀奪了去,她哭罵道:「好好一個女孩子怎麼就被個混混勾了魂魄,你不想想自己的臉面也要想想父母的,我們丟不起這個人!」
「若是嫌婉兒丟人,不若就將婉兒丟出去自生自滅好了。」毓婉嘴硬,仍是不肯妥協。
那氏見狀氣得渾身亂顫:「好,好……」她在屋子裡轉了兩圈,操起毓婉畫板旁的畫尺抽在毓婉手背上:「那你就滾,我去跟你父親說,全當這些年我們沒養育了你!」
說罷,那氏一口氣噎住嗓子竟厥了過去,素兮見狀連忙跑過去抱住太太,毓婉也驚得衝過去抱住母親,她伸手擦了擦那氏眼角的淚水,頭靠在那氏胸口仿佛小時候做錯事撒嬌的模樣,「母親,我錯了,您彆氣了。」
抱著抱著,那氏自己也緩了口氣過來,滿臉淚痕指著毓婉的腦門:「你也就能磨我罷,早晚我是要死在你的手上。」
聽得母親責怪的口氣虛軟了許多,毓婉只是哭,那氏不忍心反手將女兒抱住,母女倆就這般緊緊抱著不肯放手,「你若能真行行好,就少給我惹事吧,我的小祖宗,我不逼你嫁給杜家,你也別逼我去想那個市井無賴。」毓婉還想分辨,素兮在那氏背後悄悄擺手,示意小姐不要再刺激太太。毓婉深深吸口氣,無奈點頭。
母女倆又說了一陣子連哭帶笑的話,那氏方才示意素兮看住毓婉,自己先去了。毓婉心中亂成一團,只覺得此時如果周霆琛能夠出現,自己能依偎在他懷裡訴訴心中苦悶該有多好。
她垂首又想了想,與其將心中希望寄託給周霆琛,還不如自己先做些什麼改善家境。於是她命佟福將今日收禮的帳單拿來。因來客多念著杜家的面子出手闊綽,禮單盤算下來竟有幾萬塊銀元之多,又去了最近該還的債務和下月佟苑開支,剩下的禮品約有三萬塊可以入帳。
當下上海灘最缺的是什麼?毓婉咬住手指沉吟,展開紙旋即列下幾條,尼龍絲襪,蕾絲花邊,西洋藥品。毓婉又算了算禮金餘額並不夠做其中任何一件實業,倒是可以做些小本經營的賓館餐館買賣。只是賓館餐館她也只是聽說並未實地去看過,她又想了想,把主意打在自己的畫上。
三萬塊銀元倒是可以做個畫廊來賣畫,將同學完成的畫作來賣,畫廊收取佣金提成,她心思想定,將計劃寫在紙上,待到明日將那些禮品當了再去找個地方做個畫廊。
素兮見燈下毓婉格外認真,心中念了阿彌陀佛,小姐和太太總算安定了些,千萬別再風波又起了。
☆、齊大非偶下
夜半時分,佟毓婉在燈下苦苦思量如何才能說動同學將自己的畫作拿出,並送與自己去寄賣,又反覆思量此畫廊必要開在租界,畢竟能購得油畫裝點家飾還是以洋人為主,如此一來門面又要裝潢得更西化一些,必要時需求助學校新近請來的遊歷法國的教授來幫忙設計布置,如此一般還可以與校方聯繫做些嘉獎競賽之類。
她冥思苦想,自己將所思慮的種種納入已經詳盡了的計劃,百般仔細讀了讀,總體還算周全,接下來便是尋找合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