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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毓婉本沒有太多心動,見了他這般,心頭一顫只覺得甜蜜,當晚倚在監室床邊打開燈,讀了一夜的情殤離別也不覺得悲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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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周霆琛預想的要麻煩許多。此事由於涉及周杜兩家,租界巡捕房希望能從中大賺一筆,從中獲取私利。
周鳴昌暗中塞了不少的錢財,杜允唐也是不依不饒不肯罷休,如今只能動用青龍堂的勢力來擺平此事。
青龍堂與法租界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關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又是青龍堂最大堂口所在。所以此事必須由生面孔來做。梁智奎是堂口負責人,周霆琛將他招來,僅用一句話概括此行目的:「逼法租界放人。」
梁志奎遲疑了一下:「只是法國領事那邊」此番舉動豈不是有意讓法國領事難堪?
周霆琛將煙按在菸灰缸里熄滅,淡淡看了他:「我只要結果。」
梁志奎聽了吩咐立即明白,心情沉重的他立即回到堂口準備新鮮面孔的打手。此事必須做得謹慎,若為周霆琛惹來麻煩必然帶動青龍堂所有人蒙難,他思前想後從新入幫會的一群人挑選。為首的便是大頭和小胖,兩人在碼頭做工與黎家工人發生衝突時以斧頭誤打誤撞劈死一個工人,為躲避巡捕追蹤才投靠青龍堂。
派他們倆帶人去,一來考驗他們對幫會的忠誠度,二來一旦事發揭發他們背負的人命官司丟給巡捕房,也落不得他人口實。
周霆琛又暗中聯繫上海許多報社報館,將巡捕房收受賄賂致弱質女流蒙冤入獄一消息透露給記者,記者們紛紛蜂擁至法租界巡捕房一探究竟。於此同時法國領事館遭到不明匪徒化裝為普通民眾的突然襲擊,矛頭直指向污衊無辜中國女子。還有不明真相被煽動的學生得知佟毓婉還是從北平來滬的新進學生,更是選擇示威遊行,逼法租界巡捕房放人。
巡捕房華探長覺得顏面無存,求助新任督軍沈之沛,沈督軍是個槍桿子裡爬出的強硬派,聽聞消息立即派軍隊鎮壓圍攻領事館的匪徒,青龍堂派去的十幾人,近半被槍傷,小胖更是子彈打穿肋骨被大頭拖回了青龍堂。周霆琛不曾想到沈之沛居然插手此事,一旦軍閥參與此事必然無法迴旋。
眼看著毓婉在監室住滿一周,周霆琛聽得梁志奎匯報時,香菸險些燒到手指,兩道濃重的眉毛擰緊,極其冷靜的回答:「那我明日去見沈之沛。」
☆、峰迴路轉中
沈之沛,年過五旬,性情狂狷,為人不拘尋常禮節,頗為好收集古董孤品。近來極其喜愛京劇名伶,勒令上海灘各個劇院為那鬚生名伶做了專場,碩大花牌十幾對每場必送,由劇院飄蕩而下的條幅下角更是必署沈之沛的名字。
周霆琛與沈之沛見面,心中也有所忌憚。沈之沛曾追隨袁世凱稱帝,共和後因南北戰局混亂獨退十里洋場,論軍功,遠不及前方混戰的直奉兩系同僚張作霖和吳佩孚,論政績,坐看江山內亂的沈之沛從未歸順南北政府,更不曾表態究竟擁立哪方坐鎮天下,只窩在上海灘笑看南北政府斗得你死我活,暗地裡卻與日本人親密接觸尋求獨立庇佑。鎮守申城的日子,他擁兵自重,以槍炮說話,倒也得到不少商界人士的擁護和追隨,眼下他的目標恰恰就是上海灘的幾個難收拾的幫派,若能將他們收納羽翼之下,不僅可以壯聲勢亦可斂財,軍旅出神的沈之沛因此處處針對幫派鎮壓,以武力服人,從不肯流露半點寬待懷柔的態度來。
周霆琛上門,等於自撞槍口,不計後果。
聆音堂是十里洋場少見的大堂會,偏巧它又坐落在熱鬧繁華的外灘附近,界面上,內堂里處處可見拿著雕花扇子的洋人挽著女伴,近來此處因名伶聚集而名噪黃埔,沈之沛更是包下聆音堂三層包廂欣賞女鬚生的京劇名段,《游龍戲鳳》。
周霆琛邁步上樓,正看見沈之沛坐在日本領事身邊鼓掌,台上京胡一響,鑼鼓聲加急,從側門虎步龍行走出一個側影,踱步走到舞台正中,渾厚開嗓:「……有為王獨坐梅龍鎮,想起朝中大事情,將玉璽交與龍國太,朝中大事有眾卿,孤將這木馬一聲震,喚出遞茶送酒的人,暢飲杯巡。……」
剎那間仿佛所有的人都已被台上鬚生的絕世風采震住,樓上樓下皆靜得沒有一絲聲響,忽聽得沈之沛緩慢拍手,一下一下,遂引起一陣山呼海嘯般的雷鳴掌聲,幾句叫好聲突兀高昂的夾雜其中,可見,沈之沛輕鬆帶動了全場的氣氛。
周霆琛面色凝重走過去,沈之沛身邊筆挺站立的鄭副官見周霆琛,上前收身,而後詢問來由上下立即俯身告之,沈之沛回頭淡淡對周霆琛說:「周堂主,先看戲吧。「
不硬不軟的一句話,將周霆琛請求拒絕徹底。周霆琛默然坐下吸菸,沈之沛瞥了他一眼冷笑,並不說話。
忽然台階後又有噔噔上樓聲,鄭副官回頭,見身著長衫馬褂的杜瑞達出現在樓梯口,杜瑞達不曾想過周家人也在此,見到周霆琛臉色一沉,隨即緩和笑容上前,沈之沛見到杜瑞琛又是一副面孔:「杜兄,來坐坐坐,一起看戲,我就愛這小妮子的鬚生,唱得真是夠味兒!「
杜瑞琛見周霆琛表情,知道被拒也是沉默不語,貼著沈之沛坐下來,三人各懷心思端看台上人風流芳華演了一個遍。
直到餘音猶在人已謝幕退去,沈之沛仍搖頭沉浸在唱腔里,哼唱了幾句一拍腿:「果真是妙,絕不枉我包下場子請新老朋友觀看阿。」說罷傲慢回頭,對周霆琛和杜瑞達微笑:「你們都是為了一件事而來吧?」
杜瑞達回頭看了看周霆琛,搶先抱歉笑笑:「其實,此事遠不至於驚動周賢侄,由我一人來說吧。」
周霆琛不語,但見杜瑞達喟然一笑,攤開了話語對沈之沛:「沈督軍,此事本就是一場誤會,在法租界羈押的本是犬子未過門的未婚妻,一個弱質女孩子在羈押室待滿一周,如何受得?我來是想請督軍行個方便,將我這未過門的兒媳婦放了,不知督軍……」
沈之沛皮笑肉不笑的抿了抿嘴角的鬍鬚,佯裝為難:「杜兄……你知道,那是法租界,與我並不相干的。」
「沈督軍向來手眼通天,怎能妄自菲薄?」說罷,杜瑞達笑著低頭從懷中掏出一方錦盒:「杜某聽說沈督軍近來在尋這個……」
錦盒打開,一枚田黃石的御寶躺在其中,沈之沛將御寶仔細端起瞧了瞧,忽然哈哈大笑:「杜兄,你也太客氣了些。果然是個寶物,正是我尋了多時的好東西。既然如此,鄭副官……」沈之沛回頭,鄭副官立即雙腳併攏發出清脆撞擊聲,手過帽檐端正敬禮:「是,督軍。」
「你去趟法租界,和法國領事說一聲,那姑娘叫……」
杜瑞達立即回答:「佟毓婉。」
「毓婉?好名字,那姑娘叫佟毓婉,就說是我好友未過門的兒媳婦,讓他們趕緊放人,都是自家人,怎麼鬧出這麼大的誤會來?」話音落下,沈之沛繼續把玩那件御寶,露出心滿意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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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瑞達並不放心沈之沛做事方式,沈之沛是那種慣於縮手翻臉的人,怕是很難守信。他與法國領事一同來到巡捕房提出佟毓婉。佟毓婉走出羈押室時,臉色還算正常,連日來的風波也都聽看守的警長並不詳盡的說了些。
周霆琛從不帶報紙探望毓婉,怕的就是她知道此事究竟鬧到怎樣地步,不過即使沒看見報紙,毓婉也明白此事糾結了上海灘商界,幫派和租界領事們之間的固有隔閡,很難會有息事寧人的一天。
杜瑞達上下仔細打量佟毓婉,毓婉抬眼看見兩個陌生中年人佇立眼前,其一金髮碧眼身著得體洋裝,手拿文明棍,憑一頂黑色全緞禮帽便可知身份必然是領館人員。另一,毓婉悄然掃了一眼他胸前昂貴的懷表和衣著,嘴角微微抿起:「領事大人您好,杜老爺您好。」
杜瑞達眯眼笑了:「你怎麼知道我姓杜?」
佟毓婉沉吟一下回答:「令公子相貌與杜老爺極其相似,更何況,此時被攪入事中的,能站在領事大人身邊的重要人物,只有杜老爺不做他想。」
杜瑞達點頭笑笑,「佟小姐,我今日來是想替允唐向佟小姐賠個不是的。他只是盲目義憤並非刻意為難佟小姐,希望佟小姐不要怪罪,如今事情已經清晰明了,只是周家姨太太自殺,純屬一場誤會,一場誤會。」
毓婉心中明白杜瑞達明在賠禮道歉,實則偏袒杜允唐,甚至可以說輕而易舉將所有過錯推在周家頭上,不知他是果真不知道杜允唐與青萍的曖昧j□j,還是誤以為杜允唐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不,毓婉轉念一想,杜瑞達必定知道一切真相。今日協助自己出獄全然是因為知道此事根由在杜允唐身上,若是她當真將真相揭發,杜家顏面必定掃地,杜允唐的名聲很可能跟她佟毓婉的名聲同歸於盡。
杜瑞達所作所為只是在為杜家著想,而非善意救人。
佟毓婉點點頭,將手中的《玉梨魂》放在身後,溫順粲然:「杜老爺,杜少爺所做全為義舉,他誤會毓婉也是因為不願見兇手逍遙法外,毓婉懂得,怎會怪罪?」
「叫我杜伯父吧,你與允唐本是同輩,更何況我與你父親又是舊日相識,叫聲伯父也不為過。」杜瑞達極其滿意毓婉得體的回答,點頭笑道:「難得你能聲明大義,佟兄教導有方阿!」
「您客氣了,杜伯父。杜伯父才真是對子女教導有方,毓婉不堪盛讚。」毓婉順應杜瑞達的要求稱呼,心中卻有無限彆扭。
杜瑞達注意到佟毓婉手中似乎拿著什麼,定睛瞧去是本書,端看書名便知道是那些鶯鶯燕燕的小說。若不是有這本書,杜瑞達倒不覺得怎樣,佟毓婉應答得體舉止從容,最多就是佟家教養得當,倒是看見她背後的書,杜瑞達倒是另眼看了看佟毓婉,想來這佟家的小姐也是思想進步的女學生,才喜歡這些東西。
杜瑞達朗聲笑笑:「佟小姐不必自謙了,不如將衣物收拾好,我送你回家。」
毓婉搖搖頭,將身上的衣物撫平,她原本也是大家小姐,衣物進了監牢如何還能拿回穿戴?所以只是淡淡開口:「沒什麼要拿的。」說罷將手中的小說拿的更緊。
今日周霆琛還沒來,不知他知不知道杜家救她出去的事。毓婉想了想,又對杜瑞達說道:「請杜伯父稍等。」說完,毓婉立即走進羈押室,想了想,偷偷卸了耳環放在周霆琛送來換洗的衣物里夾好。
佟毓婉腳步遲緩走出羈押室,回頭望了一眼那堆衣物,臉旁微辣,緊緊抱好《玉梨魂》低頭跟杜瑞達走了出去。
不知,他是否明白她意思。佟毓婉望著車窗外的風景,思緒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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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瑞達回到杜公館做了兩件事,一件,命人將杜允唐綁了跪在面前以家法狠狠教訓,驚得杜凌氏哭哭啼啼抱著被打傷不能起來的兒子不住跟丈夫求饒,聲稱若打死了他,先打死自己。杜瑞達惱恨杜凌氏寵溺幼子,警告他們母子再惹出禍來怕就是杜家亡掉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