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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21:53:38 作者: 瞬間傾城
    門外又闖入幾名租界的巡警開路,已換好衣服歸來的杜允唐恢復了浪蕩的模樣,在杜家隨從的簇擁下一邊拊掌一邊感嘆:「哎呀,今天終於見到了周家內訌,可是沒白錯過一場好戲。」

    不何時衝過去一名記者跑到周鳴昌帶來的警長面前掏出記事本,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這位警長,我是申報的記者,聽說方才周公館發生了兇殺案,是不是真的?」

    周家隨從見狀鬆開了彼此拉扯的手一致對外,拖了那名記者來毆打圍毆,慘叫聲頓時傳出,那記者的鞋子被甩掉,鼻樑上的眼睛也被打飛踩碎,有好事的記者更是立即將照片拍下狂呼:「報人受辱,警匪一窩!」十幾人見惹不起這些幫會打手索性圍坐在傷者周圍不肯離開,誓死捍衛報人尊嚴,周家隨從上前將他們胸前掛的相機拽下個別記者上前爭搶,立即被扯了脖子掄到牆上慘遭毆打。

    佇立一旁的杜允唐只是笑,對這場混亂並不表態,周鳴昌陰沉臉色走過去:「杜少爺,別敬酒不吃吃罰酒,此事本是周家內務,與你無關。」

    杜允唐探出下頜指點自己帶來的巡捕警察,「還不去抓兇手?我可是和日本領事說過的。」說罷才對周鳴昌抿嘴一笑:「怎麼與我無關?青萍可是我女人。」

    周鳴昌眯眼可看了看杜允唐,杜允唐已就似笑非笑的貼過來:「她說,你這個老傢伙不行了。」

    話還未說完,周鳴昌一拳揮向杜允唐,杜允唐身邊的隨從也不甘示弱打上來。兩伙巡捕警察們見狀面面相覷,忽然其中一夥調轉方向吹了哨子:「住手!你們都是妨礙公務,一起帶走,帶走!」另一伙人,雖然沒有動手,但並不為杜允唐出頭。

    巡警們立即上前,走到周鳴昌面前,周鳴昌雙眼一橫,幾人立即老鼠見了貓一般駭然閃過,走到杜允唐面前,杜允唐閒適的瞥了他們:「怎麼,昨天你們警務署長還在與我吃飯,你們也想請我吃飯麼?」。周霆琛也是每人敢惹的,幾人灰溜溜將主意打在佟毓婉和記者們的身上,原地磨了幾圈,呼啦啦衝過一幫將記者抓起,毓婉也被巡警拎了過去。

    杜允唐臉上浮起古怪笑容:「抓走吧,不抓走我也會弄死她。」

    周霆琛一把薅過杜允唐的衣領,臉色森然冰冷:「你到底想怎麼樣?」

    杜允唐冷笑望著眼前昔日的好友,兩人之間已隔起數丈鴻溝:「我要她為我的女人償命。」

    佟毓婉聽得杜允唐的話蒼白了臉色,再回頭看去,幾十人擁堵在客廳中一片混亂,她全然不知自己為何會陷入這場混亂之中。

    毓婉咬了嘴唇想了想,深深望了周霆琛一眼,開口道:「我跟你們走。」

    巡警們頓時展開笑顏,毓婉就法,周老爺滿意,杜少爺滿意,此乃皆大歡喜的處置辦法。原本圍堵在門口的周家隨從們都放了手,目睹毓婉低頭跟隨巡警走出門口。周霆琛上前一步,杜允唐當即攔住他的去路:「我再說一次,我要她一命抵一命。」周家隨從立即上前,杜家隨從也一對一攔住。

    周鳴昌咳嗽一聲,周鳴昌所帶的隨從立即撤掉盡半,只剩下周霆琛一邊十幾人與之抗衡。

    周霆琛眼睜睜看著毓婉隨巡警離開,心中似被人狠狠揪了豁口。想起她之前的試探,「不如由我來認罪,你再救我出去?」越發覺得心如刀割。

    周霆琛定定看著毓婉遠去的纖瘦背影,一字一句說:「杜允唐,若她傷了一分一毫,我都會讓你用命來償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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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記者手記:

    佟老太太甦醒後,我向她轉告了神秘買家的請求,希望她可以回佟苑去看看。佟老太太的身體已經極其虛弱,除了雙眼能微微眨動,手腳已失去知覺。

    我覺得這並不是一個南下的好時機,所以說給她聽,如果她想回去就眨眨眼睛,如果她放棄回去看看的想法,就閉上眼。

    佟老太太停頓了幾秒鐘,緩緩閉上。

    我想,我能理解她有心無力回去的理由,就在我開口安慰她,即使不回去我們也可以將神秘買家拍回的照片給她看時,佟老太太又睜開了眼睛,一下,一下,極其緩慢的眨動。

    我立刻撥通的神秘買家的電話,希望可以在佟老太太身體允許的情況下,南下回到佟苑,回到那個屬於她的家…… ☆、峰迴路轉上

    佟毓婉被帶走不出一個時辰,消息使得佟苑亂成一團。佟鴻仕忽聽得毓婉捲入人命官司整個人呆住說不出話來,那氏更是宛如晴天霹靂當時昏厥過去。

    佟家雖曾有過風光,卻從不曾涉及租界巡捕房之流。當年與佟鴻仕共事的衙門督辦早已卸任歸去,由各個幫派把持的租界分屬於不同探長管轄,單是想買通都不知從何處入手,聽得前有周家老爺報案,後有杜家二少爺旁證,又驚動了申報記者因心中不忿肆意報導,此事怕是憑藉佟家一己之力已經難以縮小影響。

    佟鴻仕咬牙將家裡幾樣鎮宅的寶物點頭哈腰送了出去,不料連個回音也不曾得到,經人打聽得知此事有人塞了更多的錢,只買毓婉一條性命。法租界的華探長和署長為了坐收漁翁之利更是不會釋放毓婉,羈押時日越多,收取的賄賂越多,價碼更是水漲船高,逼得佟家縱使想買通也花不起錢。

    那氏甦醒過來,憋了半日的氣息猛地嗆住嗓子,方才哭出聲來:「毓婉這又是做的什麼孽,好好的,怎麼會害上了人命官司?」

    佟鴻仕臉色也慘白,能送的送了,能當的當了,毓婉關進監牢已有三日,卻再也無計可施,那氏見他面無表情,撕扯了袖子拽著哭:「老爺,咱們就這一個女兒,無論如何也要救她出來。」

    佟鴻仕心中混亂,抬頭命佟福:「你備車,我去趟周家。」既然事出在周家,又是周鳴昌一意處置毓婉,他只能豁出臉皮跪下來求那個幫派頭子放過毓婉,哪怕……哪怕將佟苑抵給他,也不過就是一句話罷了。

    佟福點頭出去備車,沒片刻又匆匆跑進來,「老爺……杜老爺來了。」

    佟鴻仕心中自然還有憤怒,此事無論如何干係不到杜家,為何杜二少爺如此欺人太甚?聽得杜瑞達親自登門,他也只是冷冷哦了一聲並沒起身迎接。那氏聽得杜瑞達上門更是氣得渾身亂顫,「他來做什麼?」

    杜瑞達見佟家人已慌亂不堪,神色凝重:「佟兄,今日杜某登門拜訪,是想幫忙令嬡脫離困境。」

    一句話說愣住佟氏夫婦愣住,不明就已的兩個人面面相覷並不相信杜家突生了菩薩心腸。

    杜瑞達也不肯多加解釋。他一一道明如何為毓婉洗脫污點,如何堵住申城民眾之口,如何緩解周家怨恨,做了詳細的厲害分析,佟鴻仕始終默不作聲,杜瑞達站起身:「此事是犬子一時義憤之舉,杜某教子無方自然負責善後,也希望佟兄不會亘在胸懷才是。」

    佟鴻仕仍是不肯做聲,心中萬分焦慮也表現的還算鎮定:「若杜兄當真有心,佟某感激不盡就是。」

    杜瑞達離開,佟鴻仕越想越覺得怪異,莫非此案於杜允唐還有什麼牽連?為何杜瑞達親自上門為自己解憂?思及前前後後的古怪端倪,佟鴻仕忙命那氏收拾了去巡捕房探監,好歹先從毓婉嘴裡知道些實情。

    那氏顧不得妝扮,將頭髮抿了整齊,帶好給毓婉的換洗衣物和喜愛的點心,包了一包五百塊銀元送到關押毓婉的法租界巡捕房。

    那氏少有拋頭露面,進入巡捕房也是遮遮掩掩,幸好警長收了並不為難,囑咐她在羈押室等候,見素兮跟在那氏身後拿的衣服,警長搖頭:「用不到這些的,佟小姐這些日子換洗的衣物和飲食都有人送的。」

    那氏皺眉,狐疑的問道:「是杜家送來的?」

    警長冷笑:「是周家少爺送來的,每日必親自送來。」

    那氏怔住腳步神情沉重,她望了望警長背影又不好深問,只能先進入羈押室等待。不消片刻,毓婉已經被兩名警察帶來,手腳並未帶各種鎖具,見得那氏委屈幾日的毓婉立即撲上去,忍了幾日的眼淚竟哭不出來,只是倚在母親懷中汲取溫暖。

    那氏見狀也是悲苦,一邊拍撫女兒後背一邊掏出手絹蹭了眼角淚珠:「婉兒,你怎麼犯了這麼大的事,你到底做了什麼?」

    毓婉也不好說明真相,只能安撫母親:「本與我無關的,應該沒什麼大事,你與父親都要保重身體,不要為婉兒擔心。」

    「怎麼沒什麼大事,你可知咱們送了多少東西都換不出你來?此次,你想出來並不容易阿。」提及那些臨危敲詐的人,那氏不由語氣恨恨。

    毓婉雖然知道將自己無罪釋放一事必定不容易辦成,但心中憑藉一股子對周霆琛莫名的信任並不懼怕。周霆琛畢竟行走黑白兩道,有些事還是要比賦閒在家的父親要變通靈活許多。

    那氏哭了半日也沒問出當日真相,她無奈搖頭:「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如今又有了坐監的壞名聲,來日如何成家出嫁?」

    毓婉聽得出嫁,腦子裡忽然想起那日與周霆琛的吻,臉龐漲紅,心頭熱得人害羞:「母親,若是果真如此也是婉兒的命罷了,婉兒留在家裡侍奉雙親也很好。」

    那氏哀聲嘆氣,見女兒並不焦急只道是嚇傻了,她好說歹說為毓婉留下換洗的衣物和吃食,出門又塞了警長一雙宮裡帶出來的釧子,這才哭啼啼用手帕掩了臉面跟著素兮乘車回家。

    離別了母親的毓婉,回到監室,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整個人靠在陰冷的牆上,黃昏的日光照在監室窗子上,帶來午後唯一一點光亮,她看著金色的光暈忽然又想起周霆琛,臉色紅了紅,將一旁的枕頭掀開,翻出一本書。

    他這三日常午後三點過來,總不多說話,戴著手套的手端著換洗的衣服和食盒交給她,迅速又從她的視線抽開。兩人就在這黃昏里對坐,靜靜的,第一日他要走時,監室里靜悄悄的,金色的午後光暈拂在他的高大背影上,晃得她有些恍惚,遠遠的喊住他的背影:「周少爺。」周霆琛回過頭來,金色的光暈投在他的臉頰,線條極其明顯,似極了老師讓毓婉臨摹的石膏像。

    毓婉忘了自己要說什麼,尷尬的胡編了句話:「能為我帶本書麼,這裡有點悶。」

    第二日,他便送來了這本名聲大振的《玉梨魂》,他有些木訥的將書交到她的手心,聲音格外怪異,似乎強壓著自己說出這些語句:「我派人去書店買了的,說是這個……年輕女孩子最喜歡。」

    早先在學校時,毓婉早已讀過無數次這本小說,奈何是周霆琛送來的又是不同,她抿嘴笑了笑,手在書皮上輕輕撫摸,他的視線扭向一旁,不自然的粗了嗓音:「若是不喜歡,我讓他們再去買。」

    這樣的周霆琛又變成了從前的那個大哥哥,毓婉與他似乎沒有分別過七年時光,也沒有那麼多煩亂的恩怨跟隨著,兩人一併佇立著,中間橫了一本糙邊的小說。半晌,他咳嗽一聲與她告辭,疾步離開的背影有些落荒而逃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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